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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敢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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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Chris和Bene缺席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好。我说“很好”绝非自我安慰,而是真的很好。我从没想到当上学生会主席以后会变得如此忙碌和充实。
每天都要会要开,有事要议,晚上要去不同的俱乐部参加活动。从前我觉得列日程表是智商不够的loser才会干的事,如今我的桌前贴满便利贴,提醒我在接下来的一小时,甚至10分钟里有哪些事在等着我。当然,我一次都没碰过那些剩下的□□,它们被我锁进抽屉。我不再追究告密者并不意味着我想落下什么把柄。
更何况,我真的不累。
我回到宿舍时通常已过午夜,进门的时候,我得脱下鞋子,光脚回房间,为的是不打扰剩下的那个人。小时候,妈妈经常很晚回家,有一次我听到爸跟她吵架就是为了她进屋时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这么点小事竟值得他们半夜摔门,如今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再让Bene不高兴。不损害别人的办法就是假装自己不在场。
直到有时,我感觉自己都离开了我自己。
我能聚精会神地工作几个小时,起草一份又一份章程,语法和文字让我入迷,我不能停止。一旦我打算偷懒休息,有一种比疲惫更可怕的东西——虚无就会包围我。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可我厌倦一个人独处时对自我的审视。这时,另一个我出现了,他指责我虚掷年华、荒废人生,我试图向他解释,这些不过是通往成功的手段。他却毫不领情:“你要达到目的,可你也得保持自尊心,瞧瞧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终日跟那些自大狂厮混,听他们显摆爵位,炫耀与某些皇室成员的友谊,这难道就是你日后的样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早就没有依靠。你也骗不了我,因为我是你从前的样子。”
这种虚无使我饱受折磨,我日渐消瘦,经常在谈话的时候陷入沉默。Nick对我的近况忧心忡忡。
有一次,我在会议结束后没有离开,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他静静地挪到我身旁,只管盯着我瞧。我能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这多少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叫他去俱乐部等我吃晚饭。他把手放在我脸上,提高嗓门,向我宣布道:“Tom,你憔悴成什么样啦?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我可是看不下去了。让我为你安排一次派对,痛痛快快地玩一夜,你看怎么样?”
“请谁呢?”
“这不用你操心,我不会叫Bene那个讨厌鬼过来破坏你心情的,我会叫上俱乐部里咱们的新朋友,大家好好乐一乐。”
“订好场地,还要准备饮料、吃的……”
他打断我:“这将是属于你的party,你去享受就行。”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表情严肃,坚定地不容置疑。
我领情地拍拍他的手,他露出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到时候,我们可要对主席先生搞点恶作剧。敢不敢?”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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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对在一个高档的私人俱乐部里举行,据Nick说,剑桥的学生也会来这里开派对。
“有舞女助兴的那种。”他兴奋地压低嗓子。
我知道他指的是高级应召女郎,可惜不是我的菜。
俱乐部被我们包了场,我问Nick花了多少钱,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只要你高兴。”
“我们玩什么?”这里光线昏暗,人声嘈杂,我不得不凑在他耳边说话。
“当然是敢不敢。”
“人少了可玩不了。”
他把我带到一个包厢里:“有的是人。”
我们进来的时候,里面几乎坐满了,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认识,顶多脸熟,但他们似乎都认识我。他们像欢迎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热情地同我说话,大着舌头开玩笑。我们喝了一杯又一杯,随着DJ台的乐声越来越大,我们开始转空瓶子。
瓶子第一次停在Nick面前。
“敢不敢?”
“敢。”
他的回答几乎是吼。
“吸掉桌上所有的粉。”
我虽然预感到今晚要玩大的,但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个。Nick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摇摇头,似乎想估计一下形势。然而没等他开口,早有人把他按到台面上,Nick就这样被人按着头把粉吸的干干净净,最后都被呛得咳了起来。
我们为他吹口哨,他坐下来的时候摇摇晃晃。
“真他妈过瘾。对不对,Tom?”
瓶子继续转动,停在另一个人面前。
“敢不敢?”
“敢。”
他的声音十分耳熟,我确信我曾经见过他。
Nick开始下命令:“出去以后舔你见到的第一个人的脸,就像你在食堂舔Tom那次一样。”
原来是那个爱尔兰交换生Andrew,他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既不敢违抗Nick,又怕付诸行动。
“去还是不去?”
“我……我想……”
“你想舔Tom可没门儿!”
“舔他的老二倒是可以。”
周围人哈哈大笑,嗡嗡的笑声在我耳边回响,我四肢沉重,头脑却很清醒。我跟着他们笑,并不是我觉得有多好笑,而是我认为这是此时应有的反应。
Andrew左顾右盼,越发显得局促不安。他的神情让我想到我们带鸡腿玩的那一次,瓶子第一次在Nick面前停住,然后下一轮也是Nick下的命令,跟今天一模一样。只不过我身边没有Chris,或者Bene,我只剩Nick可以交谈。
也许是回忆让我变得优柔寡断,我挥挥手让他坐回原处:“没什么意思,下一轮吧。”
“不行,把他扔出去。没准他是个爱尔兰恐怖分子。”
Andrew的神色变得很凄惨,我不再说话,这是俱乐部的规矩。
你最好别让大家扫兴,否则你永远没有下一次机会。
他被赶走以后,游戏继续进行。
第三轮,三。
我不记得上次是停在谁面前,但我会记得这一次:可乐瓶在我面前停住,我也正好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
“敢不敢?”
“敢。”
包厢里沉默了一会儿,大家似乎拿不定主意要我做什么。
忽然有人开口说道:“让我们看看你的老二。”
看我的,什么?
“来吧,Tom,Bene说过你很棒。”
他说过这话?
酒精让我的想象力变得丰富起来,我想到了一群人围观我□□的场景,一本正经又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形容我的老二。这让我觉得很滑稽,我忍不住笑出声。
“要不拍张照片展示一下也行。”Nick开口了。
“你确定不要我现在脱下来?”我把手放在拉链上,“还是你想扒我裤子?”
“噢,得了吧!”Nick窘了起来。
“别尴尬呀,你也很熟悉它。”
周围又是一片口哨和嘘声。
“Tom,你喝多了。”
这就奇怪了,我明明没喝多少酒,只是困得要命。
“你们谁想看?”我指着自己的□□。
还没等大家发表意见,Nick就把我拖了出去:“你得醒醒酒。”
“我想睡一觉。”我嘟囔着。
上次玩的时候我一夜没睡,这次我得补回来。我挣脱了Nick,随便靠在一个沙发上。
“你玩你的,我就睡一会儿,20分钟就行。”
把四肢伸展开可真舒服。
Nick叹口气,离开了我。
我想我可能睡了不止20分钟,因为我再睁开眼睛时,是被手电筒的强光晃醒的。一群人围着我嘀嘀咕咕。是来参观我的老二的吗?
“醉得很厉害……”
“没多大……”
“把他弄走。”
我听见的对话都毫无意义,直到一个真正的醉鬼冲我打了个嗝,又吐了我一身。
“这他妈是哪儿?”
“呃,我们在警察局。”醉鬼这样回答我。
我真没想到私人俱乐部的派对居然会这么结束,浑身又脏又臭地跟一个流浪汉同处一室。他大声擤着鼻涕,砸吧着嘴,而我只想把脏衣服脱掉然后睡一觉。
我站起身,想找个地方洗把脸。门口的警察拦住了我:“呆在里面,不许出来。”
“我要洗脸。”
“你要洗脸?你刚才不还要脱裤子展示你的老二吗?”
其他警察哈哈大笑。
“听好,你们无权扣留我在这儿,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我是自由的人。”
“放屁!”门口的警察冲我破口大骂,“你蒙不了我,你才多大。你得测试酒精和毒品,然后你得在这儿呆一晚上,等你爸妈把你领回家,再揍你一顿明白吗?”
“我上的是寄宿学校,伊顿。”最后两个字我说的含含糊糊,“你可以打电话给学校负责人,我是喝了点酒,可是没嗑药。”
“是吗?你口袋里有一板□□。别抢!这是证物,我们会给学校看的。除非你有医生处方,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
我这时才知道,这是针对我的一场阴谋。
——————我是差点吃牢饭的分割线——————
“姓名。”
“Thomas William Hiddleston.”
“年龄。”
“17岁。”
我不会有医生的处方,Grant医生已经被吊销行医资格,最近又陷入招妓丑闻,他那个算什么?公共猥亵罪?
我这个又算什么?滥用违禁品?偷窃处方药?
“我在问你话!”
“对不起,你问了什么问题?”
“你父母的名字。”
Bene会注意到我一夜未归吗?他更有可能什么都注意不到。
“我问你,你父母的名字!”
“噢,我爸是James.”
□□是什么时候到我口袋里的?是Andrew放进去的吗?
“小子,你要是想跟我耗一夜,我可以奉陪。”
存在感。假装自己不在场,不损害其他任何人。
“你不说话也没用,我们已经通知学校了。还是伊顿的学生,可耻啊!”
“现在几点?”
“差一刻5点。”
这么说就快日出了,我喜欢看日出,有一次我和Chris一起看过,就是玩敢不敢的那一次。
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你爸妈花那么多钱送你进伊顿,结果你就这么回报他们?”
“我不欠他们的。”
“真是不知好歹。”
小事情,唯有小事情才是重要的。一场地震比不上一管用过的唇膏,妈妈把它涂在嘴唇上,轻轻地吻了我。她马上要出门,要见她的情人吗?她抚摸着我,“宝贝儿,你的头发多软啊。”我从来没告诉过她,你也是。我多像你。
“听着,我有个女儿,比你年纪小一点。我送她去威科姆阿贝上学。那是英国最好的女校对不对?我和她妈妈在家长接待日那天去看她,她妈妈给她烤了很多蛋糕、饼干,双份的,我们给她的舍友也准备了一份。她只吃了一块,这没什么。她用香奈儿,这也没什么。她妈妈搞不清她们下午的曲棍球比赛是跟理发师队,还是跟碧波队,她翻白眼,这也没什么。但是,她居然在她妈妈吻过她之后拿餐巾擦脸,好像怕我们弄脏了她那张漂亮的脸似的。”
警察抓起杯子喝了口水,他脸上紧张痉挛的肌肉因此放松了一些。
“后来呢?”我问他。
“今年的接待日我没去看她。”
“学校里有时候很残酷的。”
“如果你对自己诚实,就没人会欺负你。所以我告诉她:我们没让她丢脸,是她在丢自己的脸。”
“你们给她烤的是熊宝宝蛋糕吗?”
“不是。”他有点奇怪的看着我,“是姜汁饼干和榛子蛋糕,每年只有过圣诞节的时候,她妈妈才做。”
过圣诞节的时候,我妈做的是巧克力糖霜蛋糕。她做的时候,我会在一旁用手指蘸着巧克力吃。“是哪个馋嘴的小坏蛋在偷吃巧克力?”“不是我。”我吃的满嘴都是,大言不惭地撒着谎。她把我抱起来亲我,我把巧克力蹭得她满脸都是。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我挺好。”我回答得彬彬有礼。
大概是觉得没话可说,警察站起来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问询室。特吕弗说坏孩子要被命运击打四百下才会听话,我被打了几下?次数够了吗?如果我像安托万一样冲出去逃跑,外面是不是有一片天空和大海在等着我?
幻想啊,Tom,你总是幻想。没有一次付诸行动。
门又被打开,我的面前放了一碗速食意面。
“只有这个了,你吃点吧。”
“谢谢你。”我看到了他的胸牌Daniel Craig,“Craig先生。”
他拍了一下我的头:“算你小子走运,药检没问题。以后晚上少出来鬼混。”
我专心致志地吃着面,把番茄酱拌匀。妈妈说酱的味道要和面条充分融合才行。“不要挑食,Tom,豌豆很有营养。”
我一颗一颗地吃着豌豆。
我想妈妈了。
————我是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分割线————
我至今都记得警察局里的那碗意面,包括有些没热开的板结的面条和硬邦邦的蔬菜。我当时相信,一早学校就会派人接我回去,我会把这段经历当笑话讲给Nick听:绘声绘色地模仿那个流浪汉,学他打呼噜,再学他的贫民口音。我要逗他,“你是不是早就想看我的老二?”他要是再窘,我就告诉他,我要压扁他,直到他知道我在逗他玩,我们笑着追打在一起。
然而我一直等到上午10点,学校董事会的Patrick Stewart爵士才过来。
这令我大感意外,他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本已很少露面。他见到我时表情凝重,似乎有话要讲,又不知从何说起。填完一堆表格,他领着我上了车。他的手汗湿无力,我不愿意让他握着。
“Tom,回去以后不要上课,到校长室等着。”
“出什么事了?”
“你的恶作剧搞砸了。”他的声音平平板板,不带感情。
“我没有恶作剧。”
他仔细地看着我,似乎在掂量我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你对Andrew Scott做的事情或许用‘侮辱’来形容更为合适。”
“我对他做了什么?”
“昨天夜里,你在校园网上发布了一张Andrew Scott的裸照,10分钟后,管理员把它删除。但是,伊顿的学生都看见了,有人甚至把它恶意上传到facebook上。事件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经超出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学校的声誉和Scott先生的名誉都受到了严重损害。我们需要你对这件事做出解释,承认错误,接受必要的——有可能是最严厉的处分,明白吗?”
我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裸照,侮辱,Andrew,派对,毒品检查,这一系列事情让我头昏脑胀,我急着开口分辨:“不是我干的。”说完我立即意识到这句辩驳有多么苍白,简直是罪犯才有的反应。
Stewart爵士忧虑地看着我:“刚才那是我例行公事的话,说真的,Ian也不相信。董事会把他逼得很紧,他也很艰难。他本想过来接你,但事情太多了,连他也要接受问询,他相信你,所以才把我喊来。回学校以后,你要尽量回忆每个细节,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下来,我身体太糟糕,恐怕帮不上什么了。”
汽车驶入校园,门卫像往常一样向我们问好,三三两两的学生拿着课本结伴去教室上课,阳光那么好,怎么会发生不幸呢?
如果你对自己诚实,就没人会欺负你。
这是那个警察告诉我的。
我谢绝了Stewart爵士要陪我同行的好意,我把脏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像往常一样步入走廊。
我是不是应该先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呢?
低年级的学生从我身边走过,没有注意到我。
好吧,就先回宿舍吧。
我转身时,有人喊住我:“Tom?”
我回头看,一杯饮料泼到了我脸上。
然后是一杯,又一杯。
见鬼,我的眼睛像要瞎了一样。
“送给败类的贺礼!早点滚出学校!”
“滚出伊顿!”
我用手挡着脸,一个大块头把我撞倒在地。
“你不配这身校服!”
有人踢了我一脚。
抱着自己的脑袋,尽量缩在地上,这个动作并不丢脸,起码在我不能还手的情况下,我挨的揍会轻一点。
“都去上课,否则给你们处分。”
是教务长Stephen Fry先生,他身强力壮,把我从地上抓起来,带离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