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舟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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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飞机火车的时代，自北方往南走，最便捷的途径便是漕河（京杭运河）。舞蓉从前只当古人交通不便，待自己亲身体验过了，才觉得知道其实也没有后人想象的恐怖，他们一行人经运河南下，不到一月就过了淮安，此时扬州已是遥遥在望。据尹绯宇说，若是全力行舟，想要走完三千里运河全程，也不过就是一月时间罢了。
舞蓉居住的舱室不大，布置却很精致，一张三面设围、柱子承顶子的架子床，床边一支梨花面盆架，床前是一张有束腰的圆桌子并几张坐墩，靠着舱板还放着妆台，上面水粉胭脂一类女儿家的物什一应俱全。
舞蓉懒散惯了，一觉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要起来梳洗，就听见珠帘一响，一个眉目清秀的丫头走进来道：“夫人醒了？早饭已经吩咐人去做了，奴婢先替夫人梳头，等上好妆，早点也就送来了。”
这丫头唤名青荷，舞蓉很是无语，她里面才一点动静，在外面守着的人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哪叫伺候，和软禁也差不离了，可恨鹦哥那丫头居然晕船，如今走陆路跟在后面，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舞蓉心里暗叹，刻意忽略掉青荷那一声“夫人”——这是尹绯宇的恶趣味，不关青荷的事，她要忍耐、忍耐……
说话间就有人送了早餐来，舞蓉远远就闻到了香味，伸头去看时，精巧的青花细瓷碟子里竟是八个小巧的汤包，隔着薄薄的皮子，里面流动的汤汁隐隐可见。
青荷亲自奉了双银头筷子给舞蓉，又倒了醋，笑道：“夫人快趁热吃吧，这是可是正宗的无锡小汤包，公子特意叫人快马去无锡城请了师傅来，为了让夫人今早吃上汤包，那大师傅可是刚上船就被公子押进了厨房。”
舞蓉不过是前几日和尹绯宇谈笑时提到过无锡汤包，没想到这人居然记到了心里，舞蓉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前那碟汤包，原本只是见平常吃什，现在看来，却有了千斤重。青荷脸上带着暧昧的浅笑，舞蓉看在眼里，蓦然想到“千金买笑”这个词，禁不住面部抽搐。
吃了早饭去甲板上透气，舞蓉才发现天上竟飘起了绵绵细雨，六月的江南，凉凉的雨丝落在面上，凉爽惬意到不行。舞蓉望时，只见水光澹澹，轻霭浮空，运河上舳舻千计，有数不清的商艇往来穿梭，两岸红楼朱阁，人烟鼎盛，舞蓉被眼前景象所迷，径自痴了。
肩头忽然一重，舞蓉回头，原是尹绯宇拿蓑衣来给她披上，舞蓉见他也是头戴箬笠，身披绿蓑衣，觉得有趣，笑道：“你着样子，像个渔夫了，啧，我去替你寻跟钓竿来！”舞蓉说着便要回舱，却被尹绯宇一把拽住臂膀：“别瞎忙活，这船上哪来钓竿。”
舞蓉只得留下来，尹绯宇问：“你又在舱里呆闷了？为什么不去找我和王大人说话？”
王恕是英宗正统十三年进士，身经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为一代鸿儒，可谓学贯古今，加之为人慈祥谦和，舞蓉的确能向他学到不少风物民情，但王恕毕竟是六旬老人，和舞蓉之间代沟不知几许，两人言谈之间多见分歧。例如舞蓉觉得成祖年间三宝太监郑和几下西洋是旷世壮举，老人家却满面怒容，认为郑和下西洋倾一国之力，劳民伤财，乃害民之举。像这类的争议有很多，王恕旁征博引，经史子集、诸子百家都是信手捏来，舞蓉除了心里骂几句“迂腐”，也只能干听。
至于尹绯宇么？舞蓉看了眼旁边某人，哼，打死我也不会去主动找你！
尹绯宇见舞蓉忿忿的看着自己，心知这女人一定又在腹诽自己，遂抬手点上舞蓉光洁的额头：“你呀！”
他语气里浸染了无尽的宠溺和温柔，舞蓉竟忘了避让，呆呆的怔在那里。尹绯宇见她如此，心下一叹，他伸手，替她抹掉了沾在鬓角和眉梢的雨珠，复又慨叹般的轻声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这道理，舞蓉，你几时才能明白呢？”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舞蓉心下黯然，这句话的下句她是知道的。
舞蓉半天无话，身后忽然有人报道：“公子！今日的茶水中似有问题，船中已有不少人上吐下泻！”
舞蓉震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恕，急问道：“王大人怎样？”那人答：“大人尚且无恙。”尹绯宇却拧了眉，冷道：“你速速去查，看船上尚有几人可以行动，还有今日上船的三个厨师，先给我绑了再说！”
那人领命退下，舞蓉只觉腕间一凉，尹绯宇三根手指搭在她脉上，问道：“你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舞蓉并无不妥，忙摇头，尹绯宇放下心，抬头时已有了杀伐之气，只听他道：“有我流景斋护航，那人竟还不罢手！舞蓉，这船不能做了，我们得尽快上岸，他既药倒了我船中武士，只怕追兵即至！”
舞蓉已知道其中厉害，心中仍是惊悚，她这几日对流景斋逐渐了解，尹家在江南武林中影响力颇大，战力更不容小觑，这些人敢同流景斋作对，定是受了极大的利益诱惑。舞蓉心里紧张，手心慢慢变得黏腻，尹绯宇看出她不安，伸手揽住舞蓉，道：“有我在，没事！”舞蓉只能苦笑。
尹绯宇料得不错，说话间已经有几艘小艇向他们大船聚拢，船头上俱站着袒胸露膀手持钢刀的汉子，尹绯宇眼神冷冽，将舞蓉护在身后，他们舱里有人出来回道：“公子，未中毒者不到十人。”
此时几艘小艇上已陆续有人狞笑着跳上船，尹绯宇一剑横在胸口，也知道敌我力量相差悬殊，何况流景斋的人并不擅长水战，他正暗自估算全身而退的可能，却听见舞蓉凑过来，在他耳边道：“他们目标是王大人，你不用管我，你知道，我水性很好！”
这些人都是在漕河上打拼了一辈子的水鬼，做得就是不要命的水上生意，她想往水里跳，还不是寻死！尹绯宇大惊，正要阻止，舞蓉却不想让他分神应敌，自己退回舱里去了。
“该死！”尹绯宇一剑挡开一记刀斩，人立刻卷入战团，抽身不得，他心里一燥，下手狠毒，来袭之人的肚肠竟被他挑出。
舞蓉知道自己是个累赘，退到里舱，尹绯宇和流景斋武士守在舱口，不让杀手入舱，但毕竟力量有限，渐渐就有了漏网之鱼，舞蓉眼见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带血的刀向她这里杀过来，深吸口气，纵身跃入河中。
舞蓉凫水本事极佳，使力游出三四米，突然船上一个重物飞落下来，溅起巨大的水花，舞蓉惊惧，看着浮在水上的死人尸体，只觉手脚都失去了控制，她蹬了两下水，脚踝竟被冰凉的事物紧紧攥住，她潜下去一看，全身血液都凝固。她扑腾挣扎几下，口里灌了水，慢慢失去意识。
此刻船上，尹绯宇眼见着舞蓉跳水，大吼了声：“舞蓉！”一挥剑，将一人头颅生生削下，寻出空隙奔至船边，却是绿水无声，再看不到半点伊人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