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情史》卉苗菁彩

2、书中自有颜如玉

　　借着上马车的工夫，高无庸请示我道：“爷，现在回宫吗？”
　　我摸出怀表，见现在才刚未正，离今晚皇阿玛的寿宴还有两个时辰，便即吩咐道：“去贡院西街！”
　　因为皇阿玛的严格管束，一年到头我只有万寿，元旦，端阳，中秋和生日这五日可以不去书房念书。明日虽是端阳，我依旧放假，但因我已答应了十三弟胤祥带他出宫来玩，所以，趁今日还有余暇，我决定做些自己的事。

　　贡院西街，顾名思义是贡院西门外的一条街。因挨着贡院的关系，贡院西街与贡院东街一样做的都是读书人的营生：出售各色的笔、墨、纸、砚以及它们的衍生物，比如，书。
　　贡院西街有好几百家商号，不同于贡院东街动辄十七八个门面的的老字号，贡院西街都是一个门脸一个门脸的小商铺——短短一条街，东西不过十箭地的地面，仅书坊便即就零零散散的开了有近百家。
　　书坊多，出售的书的种类自然就多，所以，对比贡院东街高门大屋的大商号，我更喜欢贡院西街这种栉比鳞次的小书坊。

　　路口下车，我只带了高无庸便即就混入了人流。难得出宫，我不以为这里能有人认出我，但宫中生活多年，习惯使然，我依旧状似闲情的先逛了几家书坊后方才信步踱进了街角我早已看好的闲情斋。
　　闲情斋是我上一次出宫偶然发现的。小小的书坊，虽说不大，但难得的聚齐了市面上一切能见不能见的闲书话本——上一次，我在这里淘到了啸花轩新出的《一片情》，这一次，我希望也能有类似的收获。
　　看到我进门，闲情斋的掌柜兼伙计不过瞄了我一眼，便即又复低下了头看向手里的账本。这也是我喜欢闲情斋的另一个地方——人少，安静，除了结账外，掌柜的压根不会与人搭讪。

　　书架上翻捡一气，结果让我寻出一本啸花轩新出的《玉妃媚史》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李白这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唐诗的影响，自唐以后，话本小说于“四大美人”中最是偏爱杨贵妃——不说宋代乐史的《杨太真外传》，元代关汉卿的《唐明皇哭香囊》、庚天锡的《杨太真霓裳怨》、王伯成的《天宝遗事诸宫调》与白朴的《梧桐雨》，明代吴世美的《惊鸿记》和屠隆的《彩毫记》，只说康熙二十七年，国子监学生洪升改写的传奇戏曲《长生殿》，一经刊刻，便即洛阳纸贵；待到次年八月，洪升招伶人出演，更是万人空巷，一票难求。
　　康熙二十八年八月，还在孝懿皇后孝中，洪升开班唱戏，便即就犯了大清律“皇后大丧，群臣二十七日除服，百日薙发。京朝官百日不作乐。”的条款，所以洪升首当其冲被御史以“国恤张乐为大不敬”的罪名弹劾下狱，连带的，当夜一起看戏的五十余名官员，自正二品的兵部侍郎赵执信起一同被皇阿玛罢戮除名。

　　千年前，杨贵妃的羞花相貌，我虽不可考，但千年后，时人\"可怜一夜《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的感叹，却由不得我不憧憬杨贵妃的魅力——到底是怎样的红颜，才能祸水到千年之后？

　　生为一个皇子，我自幼见多了皇阿玛的宫妃以及内务府送进来的三年一选的秀女和一年一选的宫女子。我承认这些女人中确有那么一两个才色双全，艳冠群芳的人物，比如八弟胤禩的额娘良贵人，十三弟胤祥的额娘敏贵人，但却不以为她们当得起倾国倾城这样的名望——她们若真能倾国倾城，也不至于在生下皇子十几年后的今天还只是一个不入册的贵人了！
　　良贵人、敏贵人倾不了的皇阿玛在处置完洪升等一干罪员后却对《长生殿》网开一面——事后，皇阿玛并未禁演《长生殿》，所以，现今的我才能于贡院书坊中寻得各色各样的杨贵妃话本。
　　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将现实中见识不到杨贵妃这样佳人的遗憾寄托于描写杨贵妃的话本，不管艳情还是清本，我都有收藏——我希望我能于一众才子的笔墨中还原出历史上那位倾国倾城的倩影，这一本，自然，也不当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