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60、魔镜-6

　　伊恩从沉睡中醒来，他觉得脑袋有点昏沉沉的，全身都懒洋洋的没有什么力气。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伊恩心想。脸颊上感觉到一阵融融的暖意，伊恩转动眼珠，看见房间的窗户打开，窗帘正被吹得飘扬起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连吹进房间的风都已经经过阳光的烘烤，变得暖烘烘的。

　　然后，伊恩转头看向一侧，愣了一下。身旁的床上空空如也。伊恩又转头看了看房间里其他地方，除了窗帘被吹动的声音，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

　　艾里并不在。

　　伊恩闭了闭眼，又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渐渐的，渐渐的，刚醒来是还朦胧呆滞的眼神变得透亮起来，脑袋昏沉的感觉逐渐淡去。伊恩从床上站起来，左右扭转身体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他快速的换好了衣服。在这期间，他的视线始终盯着艾里那半掀开的空被窝。

　　现在时间也晚了，艾里可能先起床下去溜达了。虽然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只要看着艾里空掉的被窝，伊恩的心中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到楼下，一打开门，嘈杂的人声立刻扑面而来。不管何时，酒馆里都是这么热闹。伊恩粗略的将人群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艾里那小小的身影。他抓住经过身边的一名侍女，礼貌笑道：“不好意思美丽的小姐，我有事想要请问一下。”

　　酒馆的侍女们对这位长相英俊举止又风流的男人都印象深刻，只一看到伊恩的脸，便痴笑起来：“哎呀，伊恩绅士。你想要问什么，我知道的都会回答你哦。”

　　“感谢你，小姐。你有看到我的弟弟吗，就是身材瘦瘦小小，脸上长着雀斑的小男孩。”

　　“唔……”侍女手指抵着下巴想了一会，摇摇头：“非常抱歉，我没有看到这样的小男孩呢。”

　　“是吗？”伊恩礼貌的笑容淡下来。

　　看着男人快要陷入愁容的脸，侍女忙说道：“说不定其他伙伴看到了，我帮你去问一下吧。”说完，侍女穿过人群，朝着吧台走去。伊恩看着她上半身压在吧台上，和里面的人交流，只见对方摇摇头，然后又转头询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摇摇头。

　　伊恩的心，沉了下去。一丝隐约的不安，从心底泛上来。

　　侍女打听回来，对着伊恩摇摇头：“抱歉，其他人也说没有见过你的弟弟。”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请问一下。”伊恩说，“温妮莎小姐的住处在哪？”

　　温妮莎的住处在离酒馆不远的地方，那里人口混杂，似乎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伊恩慢慢走过街道，不断有人转着眼珠打量着他。若不是伊恩自身散发出来的凌冽气势，又有长剑佩戴在一侧，恐怕会有恶徒前来抢劫。难以想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温妮莎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伊恩稳稳的沿着街道朝里走，街上混杂着泥土，马粪，还有其他人家泼出来的秽物，太阳一炙烤，就散发出一股让人厌恶的臭味。伊恩并没有在意。

　　他按照酒馆侍女的信息，在一处房屋前定下来。屋子看起来和其他的房屋并没有区别，除了一朵挂在门廊上的花。“门廊上有花的，就是温妮莎的家，非常容易辨认。”确实如同酒馆侍女说的那样。在这个满是污秽的肮脏的街道，突然出现一户悬挂着花的人家，是那样的显眼。

　　伊恩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答。伊恩并没有失去耐心。“咚咚咚。”隔几分钟，他便敲上一通。

　　终于门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哐当跨啦的声音。门被粗暴的打开，“谁呀！不让人睡觉啦，小心我诅咒你啊！”温妮莎披散着头发，身上随意披着一块毯子。她的脸上还带着红红的压痕，怒气冲冲，显然是还没睡醒。

　　“抱歉，温妮莎，打扰你睡觉了。”对于温妮莎从毯子里露出的大片几乎，伊恩目不斜视，他对着温妮莎礼貌笑道。

　　起床气正盛的温妮莎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伊恩愣了愣，“伊恩？”她眨眨眼睛，似乎以为自己睡糊涂了，在看到对方神色不惊的笑容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侧开身体，“进来吧。”她懒散的拢了拢头发。

　　伊恩正要进屋，忽然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他转头，只见旁边的邻居家木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正从门缝中窥探这边的情况，见他察觉，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温妮莎也注意到邻居的动作，她皱了皱眉头，转身进屋。伊恩跟在她身后。

　　和屋外脏乱污秽的街道不同，屋里整理得十分干净整齐。虽然家居简单，但是物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在一张长桌子摊放着一些花草，伊恩注意到，那些花和挂在门廊上的花是一样的。

　　“等我一下。”留下这句话，温妮莎转到一道布帘后面，有水声响起。等到温妮莎从布帘后面出来，她已经整理好了头发，脸上也看起来干净清洁。

　　“你来找我，是要约我吗？”温妮莎带着明快的语调问道。

　　“让你失望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温妮莎耸耸肩，“特意找到我家，我还以为是来找我约会呢。”

　　“是有其他的事情。”伊恩认真的说道，“我的弟弟似乎不见了。我想，你这里可能有线索。”

　　“艾里不见了？”温妮莎吃了一惊，摇头，“我对此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得走了，打扰你休息很抱歉，改天，我一定会赔礼的。”伊恩站起来。“等一下。”温妮莎说道，“我陪你一起找吧。”

　　“不用。”伊恩摇摇头。

　　“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人生地不熟，而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比你熟悉多了。而且，我也不是无偿帮你。就当是给我一个赚外快的机会。”

　　伊恩快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好吧。”

　　温妮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陪着伊恩一起外出寻找艾里。确实如温妮莎所说，她对这一带相当熟悉，走街串巷，经常能走进伊恩无法注意的街道，这确实为伊恩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可是直到太阳西斜，他们仍旧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艾里的线索。

　　小小的艾里，就像是凭空从房间消失了。

　　伊恩回忆着早晨起床时不自然的昏沉感，只觉得心情越发的沉重。如果是之前的艾里，还会担心可能会被拐卖进马戏团，可是如今其貌不扬的艾里，有谁会对他下手呢？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温妮莎看着独自快步走在前方的伊恩，那高大沉默的身影散发压着人的低气压。尽管温妮莎努力活跃气氛，但是伊恩也只是礼貌的回应一下，到后来，更是皱紧眉头，不苟言笑了。

　　弟弟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温妮莎心想。

　　太阳逐渐降下地平线，天空一片安静的深蓝，只有远方，还残有一丝深红。“喂，你有钱吗？”温妮莎突然开口问道。

　　伊恩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片刻，从怀中掏出钱袋，“对了，你辛苦一天的报酬，我差点忘记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我不是说那个。”温妮莎摆摆手，“钱，金币，你有吗？”

　　伊恩盯着温妮莎看了两秒，点头：“有。”

　　“那就跟我来吧。”

　　温妮莎带着伊恩转身走向另外一条道路。这条路和温妮莎居住的街道十分的相似，同样充满了肮脏和污秽。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沉的暗蓝，光线慢慢暗下来，四下都开始昏暗起来。

　　温妮莎在一处门廊上同样悬挂着花朵的房屋前停下来。她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婶婶，是我，温妮莎，我进来了。”然后对着伊恩招招手，转动门把进入屋子里。屋内光线昏暗，窗帘被拉了起来，唯一的天光被遮挡在外，屋里又没有点灯。

　　“你带了人来。”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张脸。一张普通的妇人的脸。她平淡的扫了一眼伊恩，便自顾自坐在桌前倒水喝。

　　“婶婶，你的病好些了吗？”温妮莎接过茶杯替妇人倒上水，又细心的伺候她喝下。随后才指了指伊恩说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弟弟不见了，婶婶你有什么办法吗？”

　　妇人头也不抬，似乎毫不关心。温妮莎接着说道：“他弟弟很小，才十二岁，是个很乖巧的男孩……婶婶见了，一定也会喜欢的……”

　　妇人打断温妮莎的话，她抬头，用略带着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伊恩，“金币，带了吗？”

　　听到这话，温妮莎面露喜色，忙不迭回答：“带了带了。”她对着伊恩示意。伊恩从钱袋中拿出一枚金币，顿了顿，又拿出两枚来。他将总共三枚金币放到妇人面前的桌上。

　　妇人从毯子中伸出一根手指，手指飞快的抚摸过金币表面，将金币收到怀中。随后吩咐温妮莎把门廊上悬挂着的花拿进屋来。

　　看起来，黄色的花朵在门廊上悬挂了一天，水分已经丧失，花瓣皱皱焉焉。妇人将花朵平放在桌上，“你弟弟的名字？”

　　“艾里。”

　　“手——”

　　伊恩依言将自己的手平摊着伸出去，妇人将花朵放在他的掌心，然后将手覆盖上去。伊恩只觉得妇人的手掌微热，随后，那微热形容了一股小小的气流，气流顺着掌心流向指尖，在指尖打了个圈，又流转回来，最后，所有的气流都凝聚在了掌心，那朵花的位置上。

　　掌心在微微的发热，热量逐渐变高。渐渐的，伊恩感觉自己的手掌上托着的不是干枯的花朵，而是一块滚烫的烙铁。他皱着眉头，要紧牙关，一言不发的默默忍受。

　　妇人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没有任何改变。

　　掌心的烙铁似乎要灼穿手掌，伊恩咬着牙坚持。

　　“好了。”就在伊恩的意念都集中在手掌的时候，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收回手掌，缩回椅子上坐着。温妮莎走过去，擦了擦婶婶额头上的汗水。

　　妇人的话音刚落，前一刻还觉得滚烫的花朵忽然间就凉了下来。原本干枯的花朵变得水灵灵的，像是清晨刚含着露珠绽放一样。娇艳欲滴的花朵在伊恩的掌心微微摇曳，忽然间，四散开来。

　　花瓣贴着伊恩的鼻翼飘过。伊恩回头，只见花瓣缓缓下落，轻轻落在地上，消失了。

　　一阵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

　　“顺着花香，就能找到人。”

　　妇人留下这句话，疲倦的裹着毯子，在温妮莎的搀扶下回到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