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2、人鱼王子-2

　　“啊，天好蓝，阳光好刺眼，好想回到海里去。”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浮着某种生物，孩童大小，模样看起来像是长了四肢的蝌蚪。不过和蝌蚪那黑溜溜的皮肤比起来，这生物的皮肤上长着一层青色的鳞片，鳞片看起来又干又粗糙，四肢与人类相似，却只有三根指头。这实在是连长相普通都称不上的生物，若要勉强找出值得称赞的地方，只有这生物那蔚蓝色的眼睛了。尽管如癞蛤蟆的眼睛一样往外鼓起，这生物的眼睛却呈现出仿佛是最深的湖水一样的蔚蓝色，反射着阳光，看起来仿佛是蓝宝石。

　　它四肢张开，仰面躺在海面上，随着波涛上下起伏，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是在惬意的享受着阳光的照耀。

　　然而，只有它自己知道，它脆弱的内心，正在经历怎么样难以忍受的悲痛心情。

　　“如果不能漂亮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生物的面上如死灰一般，它用一种生无可恋的声音喃喃说道，木然地转动着眼睛。

　　茫茫的大海无边无际，视线所及之内看不到任何东西。无论是海岛，还是海鸥，除了海水，还是只有海水。

　　“啊——不如就这样让阳光把我晒干好了。”生物摊开四肢，闭上眼睛，任由潮汐起伏。

　　耳边是哗啦哗啦不断重复的海水声音，生物就在这海水声音中逐渐涌起了睡意，晒在身上的阳光又是那么暖和，它变得昏昏欲睡起来。它快要进入梦乡，它看见了，他的铺满了蓝色砂砾的房间，只是靠近，便打开了大门。种满了房间的火红的花朵，金黄的果子，啊，还有那面它最爱的镶嵌着珍珠的镜子。

　　它一步一步靠近，发现朝着镜子伸出去的手正在慢慢变化，那丑陋的三根指头消失了，那青色的皮肤也消失了。出现在它视线中的，是一双拥有着又白又光滑皮肤的形状优美的手臂。心情开始变得激动起来，胸口微微的起伏，它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便低着头一看，不知何时，随着海水来回摆动的，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它抬起头，朝着镜子游去。到了，就快到了，它已经隐约看见镜子里映出的模糊身影，金色长发飘逸，还有那柔和的轮廓。欣喜充斥着全身，它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翻腾。手接触到了镜子，一如往昔的微凉的触感，只要凑过身去，就能看见了，那映在镜子中的容貌！

　　忽然，察觉到背后有异常。它回头，惊恐的发现，一股黑色的漩涡正从远处快速的席卷而来。火红的花朵，金黄的果子，还有房间里的蓝色砂砾，都被这股漩涡吸了进去。

　　如果，如果不赶快看的话，就来不及了。它慌忙回过头，双手抓住镜子，凑过头去。

　　然而，太迟了。它长长的尾巴被漩涡吸了进去，身体被拉扯起来。

　　不，不行，我一定要看看我美丽的容貌！它双手死死的抓住镜子不放手。

　　哐当。镜子的中央出现了一条裂缝，瞬间如蜘蛛网一般分布了整个镜面。

　　不。它摇着头，惊恐得看着镜子在它手中破裂，瞬间碎成无数小块，碎片四散飞开。

　　而身后，黑色的漩涡以极快的速度卷住了它的身体，把它拖进了黑暗之中。

　　“不，不要！”生物挥舞着双手从噩梦中醒过来。它喘了口气，拍拍胸口。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它伸伸胳膊，伸伸腿，疑惑的弯起头。怎么觉得手脚都被束缚住了伸展不开？而且，也没有感觉到凉凉的海水。它疑惑的转头往左右一看——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包裹住了它的身体，渔网的一端系着一根长绳，那跟长绳正在一点一点的缩短。

　　而长绳的末端，是一条人类的船只，逆着阳光，依稀能分辨出船头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种细长的金属，那金属，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渔网？人类？船只？它似乎正在被拖往一条人类的船只上。

　　生物眨眨眼睛：“诶？”

　　然后又眨眨眼睛，原本就鼓起的眼睛就要爆出去了，“诶？！！！！！！！！！”

　　自己要被抓住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可是这些该死的渔网简直牢固到让人气愤的地步，怎么能这么牢固？！生物手脚并用徒劳的尝试着挣脱，一边展开大嘴，露出它一口雪白的牙齿，意图咬断这渔网。

　　眼见着离闪着寒光的白刃越来越近，生物猛然间停止了挣扎，眼睛一翻，身体僵直着晕过去了。

　　渔网最终被收到了甲板之上，湿哒哒的海水流了一地。拽了半天渔网的渔夫气喘吁吁的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憨厚的朝着一旁站着的年轻人一笑：“这位老爷，已经按你的要求把渔网拖上来了。”

　　年轻人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黄金铸造的硬币，举到渔夫面前。渔夫的视线追随着金币，眼睛里冒出光，“老爷，您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回到船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来。”年轻人轻轻地把金币放到渔夫手掌心里，笑得简直如春风般和煦，“明白吗？”

　　“明白，明白明白，非常明白。”渔夫一拿到金币，立刻把头点得和啄米的鸡一样，头也不回跑进船舱，怕年轻人听得不够清楚，把门关的砰砰直响。

　　甲板上只剩下年轻人独自一人，还有那个他捕获上来的奇怪生物。年轻人蹲下身，看着这个被渔网重重缠住的长着四肢的类似蝌蚪的生物。此刻这生物紧闭着眼睛，身体一动不动，感觉不到一丝呼吸的气息。

　　年轻人用棕色的皮靴子踢了踢生物的身体。生物还是一动不动。

　　奇怪。年轻人站起身来，托着下巴思索，明明捕获的时候还看见挣扎的动静，怎么这会儿不动了。“难不成，这丑怪物死了？”年轻人又蹲下身去，狐疑道。

　　“你才是丑怪物！”生物突然活过来，大喊一声一跃而起，朝着年轻人就要飞起一脚。

　　“哇！”年轻人吓了一跳，往后仰去，奇怪生物的脚堪堪擦过自己的鼻尖。“啪！”生物被渔网拉回去，因为用力过猛，直接脸着地摔在地上。

　　生物还想要所有动作，可是渔网把它缠得动弹不得，连想要爬起来，把脸与甲板的亲密接触分离，都无法办到。

　　因为没有防备而受了惊吓的年轻人回过神来，他站起来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的整理完衣冠，等好整以暇的做好这一切，年轻人才又转过头，望向生物。“刷。”身侧的长剑被缓缓抽出，年轻人剑指怪物，眼神凌厉之光乍现，“你是海巫婆？”

　　“我才不会是海巫婆那种丑八怪。”生物努力的撑起四肢，无奈脸还是朝着地面。

　　“哦？”年轻人挑了挑眉，并不相信生物的话，“难道不是？你的样貌可是和我听说的海巫婆很相似呢。”

　　“本王子怎么会和丑八怪一样！”生物不知道被年轻人的话戳中了哪个刺激点，它猛地跳了起来，朝着年轻人吼道：“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审美能力奇葩，本王子的美貌你难道看不见吗？！”

　　年轻人望着年轻只有孩童般大小，相貌丑陋却气势汹汹的奇怪生物，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美貌，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

　　“不准笑！”生物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他朝着年轻人大吼大叫，“本王子命令你不准笑！”

　　年轻人越发笑得欢腾了，简直要笑得直不起腰。

　　“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生物怒气冲冲的神色萎顿下去，蔚蓝色的眼睛涌上了液体，啪嗒，啪嗒，一滴，两滴，液体滴落到甲板上，和原本甲板上残留的海水混合到一起，“呜呜呜……”生物突然哭泣起来。

　　“呃？”年轻人被生物突如其来的变化愣住了，不知如何反应。

　　生物哭得不能自已。

　　年轻人没有讲话，耐心的等生物哭完。

　　半天过去了，生物还在呜呜咽咽的哭泣。

　　年轻人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是打算哭到天黑吗？”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本处于正中央的太阳已经开始偏向西面，过不了多久，夜晚就会来临。

　　“要你管！呜呜呜呜……”生物的眼泪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年轻人头疼扶额，他用长剑划破渔网，把生物放出来，“我相信你不是海巫婆，你回到你的海里哭去吧。”传说海巫婆阴沉桀历，绝对不是这个说两句就哭个不停的小怪物。

　　“唔——”哭声戛然而止，一分钟前还汹涌流出的眼睛停住了。生物红着眼睛，声音还有些抽抽噎噎，“你要……让我……回到海里去？”

　　“没错。”

　　“海里……呜呜呜呜，我被父亲从海里踢出来了，回不去了，呜呜呜……”生物又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