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纪元》苍荼

4、第 4 章

　　近卫队长达伊克·巴特觉得自己的祖先一定有伊尤亚诺的血统。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现在的怒火比岩浆还要沸腾。

　　他家的王子殿下不但翘掉了和尤尔伦卡皇室成员的见面会，甚至还扎了个稻草人当替身，然后溜之大吉。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的大事是，他家落跑的王子殿下——巴伐利恩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至今未归。

　　达伊克看了一眼自家的皇帝陛下，此刻正和颜悦色地，冷静地，等待着雪恩族族长的占卜结果。
　　不过对于在岗位上坚守了十年并且好评不断的达伊克来说，皇帝陛下的情绪变化他早就比自己父亲头上的秃头又扩大了多少还要清楚。
　　他布满厚茧的手摸上腰间的长剑，眯眼看着眼前的白发老精灵，估量着对方干瘪的身躯，以及到底哪个部位砍起来会比较干脆利落。

　　伊亚菲德整个区域都有结界笼罩，按道理来说只要在结界范围内，雪恩的族长就应该可以看见撒帝斯王子的下落。
　　可是直到太阳落山，这个老骨头手上的那面镜子里，还是没有显现出幼小王子的身影。
　　伊亚菲德揉了揉太阳穴上不断跳动的青筋。
　　作为一个合格的近卫队长，在皇帝没有下命令之前，他不该有任何主动攻击的行为。
　　尽管他当下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完美地形容——
　　暴跳如雷。

　　为了平复那难以克制的暴力冲动，达伊克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看到尤尔伦卡的皇帝陛下，此刻正无聊地摆弄着他手上那枚戒指。
　　象征着皇室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戒指。

　　达伊克突然觉得心情更糟糕了，又狠狠地把注意力转回了老精灵身上。
　　尤尔伦卡的现任皇帝四处留情绯闻不断，其风流无情的个性，和他的残暴齐名。
　　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他已经令无数女人生下了他的子嗣。
　　——多到连他本人也记不清的地步。
　　就算在场的所有皇子全部死光，达伊克相信下一秒就会有新鲜的皇室血液补充进去。

　　本来的话，就算尤尔伦卡的皇室被十二阶死灵禁忌魔法“连锁献祭”给灭族了，他也只会让妻子做上一桌子好菜庆祝一番。
　　可是达伊克现在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因为据说他家的王子殿下正义感突然爆发，然后是在救了尤尔伦卡最小的平民王子后……才下落不明的。

　　“咔嚓。”水晶碎裂的声音从他家的皇帝陛下身下传来。
　　亚瑟尔·菲利雅德——巴伐利恩斯的现任皇帝——不小心把自己坐着的水晶椅给毁了。
　　今年刚三十出头的亚瑟尔正值壮年，和撒帝斯相同的金发蓝眼，以及被时间洗练后的稳重沧桑感，使得巴伐利恩斯皇帝陛下依然是全国女性为之疯狂的魅力男人。
　　所以水晶椅的破损，一定不是他那八块腹肌的完美身材引起的。

　　“斯瓦库瑟……我的老朋友，”亚瑟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在空旷的大厅里走动了几步，依然面带和煦的微笑，“我有些好奇。”
　　“你的那面镜子有多久——没有擦过了？”
　　这不是询问，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众所周知，巴伐利恩斯是光明神的信仰属地。
　　而每一个巴伐利恩斯皇室成员，其光系魔法的素养都可以说是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虽然在很多情况下，光系魔法的用处并不大。
　　光元素本身的温和属性，决定了光系魔法一直处于辅助地位。

　　但是……
　　现在他们是在被称为“雪之海”的伊亚菲德。
　　对雪精灵一族来说，光系魔法的杀伤力仅次于火系。

　　被称为斯瓦库瑟的苍老精灵没有回答他，纤尘不染的镜面映出他满是皱纹的外貌以及枯白的长发。
　　但是他那已沾染上浑浊的双眼中，却依然看不见撒帝斯，抑或是菲利斯的身影。

　　“斯瓦库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左手指背支撑侧脸的尤尔伦卡皇帝，这时候突然也懒洋洋地开口，只见他抬起戴着戒指的右手，与胸齐平，修长纤瘦的手指自然垂下，自指尖流泻出浓郁的黑暗元素，“我倒是很乐意——协，助，调，查。”
　　不论哪个国家，又或者是中立地区，被外人进行干涉——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是极其侮辱的行为。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在伊亚菲德。”斯瓦库瑟突然开口，他那从未舒展过的白眉此刻皱得更紧了。

　　亚瑟尔停止踱步，突然转向斯瓦库瑟：“那就请告诉我，我的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
　　斯瓦库瑟又一次不语。
　　没有了亚瑟尔的脚步声，尤尔伦卡皇帝的一声嗤笑就显得尤为突兀。
　　他依旧没有收回手，悬浮在空中的黑暗逐渐形成一根细长的，摇摆着的针：“我其实很介意，卖给亚瑟尔你一个面子的。”

　　“探索魔法是没有意义的。”一个清脆而轻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

　　那是有着雪恩精灵一族独一无二的，银色直长发的少女。
　　和其他精灵不同，她没有将那头及膝长发盘起，而是毫无修饰地任长发披散在身后。
　　伴随门外冷冽刺骨得寒风，背对月光的少女显得异常消瘦。
　　以及无助。

　　“艾拉拉，谁准你出来的！”斯瓦库瑟极其严厉地瞪视着突然闯入的精灵少女，尽管对方是自己的孙女。
　　“斯瓦库瑟，我想你有必要冷静一下，”尤尔伦卡的皇帝陛下看着不断转动的黑色指针，似乎对少女的话非常感兴趣，“既然这位……圣女大人，持有一些看来非常有趣的消息……那为什么我们不停下争执，倾听一下这位美丽少女的解释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艾拉拉这个名字的主人，是雪恩一族的圣女。

　　少女灵动的苍灰色眼睛看着那位黑发黑瞳的皇帝。
　　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位风流而又残暴的王权统治者，但是此刻，自己却不得不感谢梵纳希兹。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对三位拥有最高权力的男性，深深地鞠了一躬。

　　艾拉拉深呼吸抬起头，望向几乎老朽干枯的精灵。
　　对方是将自己抚养长大的长辈。
　　所以她不忍心再看着这位老人，不断地而又毫无意义地，消费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所以，她必须揭露雪恩一族隐藏了将近百年的秘密。

　　“巴伐利恩斯的亚瑟尔陛下，以及尤尔伦卡的梵纳希兹陛下，请在此听我一言，”少女礼貌而温和地说道，“两国的王子殿下，极有可能是误闯了我族的禁地。”
　　“我可不记得，伊亚菲德什么时候设立了禁地？”尤尔伦卡的皇帝陛下——梵纳希兹·奥尔索普，优雅地转了一下手指，浮空的黑色指针就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失无形。
　　显然他暂时相信了艾拉拉的说辞。

　　“因为……那是五十年前，才刚刚设立的禁地，”艾拉拉解释，“是前一任的圣女大人，用生命所制作出来的禁地。”
　　最上位的沉默老者，此刻突然面露痛苦的神色。
　　前一任的圣女，那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女儿。
　　——聪慧，美丽，为了信仰而不断抗争命运的女儿。

　　“前一任圣女的死亡？”亚瑟尔有些不解，“难道不是因为意外？”
　　作为才过千岁就死亡的圣精灵，那位圣女的死亡还造成了短时间的轰动。
　　他当年听说是因为私事单独外出，然后遭到了炎系魔兽的袭击。
　　难道还有另外的原因？

　　“不……”艾拉拉轻轻地摇了摇头，“前任圣女大人的死亡，是因为……”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形容。

　　“是因为产下了银发的索恩之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艾拉拉一跳。
　　与之相对的是，达伊克腰间的剑瞬间就插在了水晶窗口边上。
　　横亘的剑锋与白色雷鸟修长的脖颈，只有一根手指的差距。

　　“你是那只异端？”看见雷鸟那双宝石红的眼睛，梵纳希兹手中突然出现的黑色涌动的活物瞬间停止了活动。
　　作为菲利斯的亲生父亲，敏锐的他同样迅速地察觉到了。
　　凤凰的外形，白色的羽毛，以及鲜艳欲滴的红色双眼。
　　——这必然是雷鸟一族所忌惮的，那位变异的同族。
　　白色雷鸟不否认梵纳希兹的问话，它身后远处那座高大的箭塔被黑暗笼罩着，漆黑得仿佛连月光都无法透过。

　　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艾拉拉这时候回忆起了什么，半疑惑地看着雷鸟：“你是……亚雷哥哥窗外的那只……鸟吗？”
　　高傲得仿佛连神都要蔑视的雷鸟，它那双赤红色的眼中终于倒映出了艾拉拉的身影。
　　无数次，它守候在亚雷的窗前。
　　正如无数次，它看见过这位少女从塔下仰视着自己。

　　莹白而刺眼的光，从雷鸟体内缓缓释放，逐渐覆盖了它全身。
　　它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变化。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那原本属于鸟的体型，逐渐变成了人类的外形。

　　那光中的少年有着修长的苍白四肢，以及齐耳的白色短发。
　　睁开双眼，那依旧赤红的瞳孔仍然如此凌厉而不可一世。

　　少年环视了一下四周戒备的人，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仿佛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玷污自己的灵魂。

　　“我只是作为信使，”少年背着手浮在半空中，冰冷的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来传达我的主人可能会说的话而已。”
　　梵纳希兹低头沉思，黑色碎发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的主人，难道就是那个亚雷？”

　　感受到梵纳希兹的杀意，少年那双似乎能滴出血般的鲜艳瞳孔深处，浮现出难以言说的诡异情绪。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一下呢？”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

　　回应白发少年的嘲讽，被厚厚积雪所覆盖的寂静圣地，罕见地发出了巨石坠落般的巨大轰鸣。
　　与之而来的，是大地的剧烈颤抖。
　　那座被黑暗笼罩着的高塔内部发出一道耀眼得连阳光都逊色不已的金色光芒，那光自内部劈裂重重的黑暗浓雾。
　　整座高塔像是一个碎裂的蛋壳，由上而下地布满了金色裂纹。
　　瞬间炸裂导致的波动以及强光，令所有人都不得不遮住眼睛。

　　飓风和强光退去，原本高塔的所在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空旷的废墟。
　　废墟之上，一团金色的漩涡正在不断吸引着周围所有的元素。

　　拥有元素感应的人与精灵，他们的全身都战栗起来。
　　——整个伊亚菲德的元素们都在骚动着。

　　他们知道。
　　那是，发自灵魂的狂喜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