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纪元》苍荼

2、第 2 章

　　“贱民！”
　　身着丝质滚边礼服的黑发贵族少年似乎不太解恨，又狠狠地用他那双擦得反光的皮靴朝地上那年幼身躯的腹部踢了一脚。
　　围在四周的少年们不停地嬉笑欢呼。

　　蜷缩在地上的男孩有着比少年更乌黑的短发，还有更加苍白的面色。
　　即便在被重创后，男孩依然没有哼声。
　　就像是死了一样。

　　卢柯当然知道这个与自己有一半血缘的弟弟是装死。

　　本来，走遍了整个伊亚菲德还没找到愿意与自己缔结契约的雪恩（雪精灵）这一点，就足够令他恼火了。
　　在看到这个被雪元素包围着的贱民，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一桶油灌下，几乎烧光他所有的理智。

　　嗯，这理由足够他往弟弟的身上再踹一次。
　　卢柯这么想着。
　　他知道即使这么做，也不会得到地上那幼嫩身躯哪怕半点反抗。

　　“你们在做什么？！”稚嫩的童音夹杂着几乎能穿透灵魂的怒吼，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却唯独无法令那双死寂的眼中点燃一丝光亮。
　　被眼前场景激怒的白衣少年冲了过去，趁着众人被发现了自身暴行的尴尬和犹豫的空隙，他重重推开了高自己许多的卢柯，怒气冲冲地想要拉起地上那与他年龄相仿的黑发男孩。

　　卢柯的呆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用作为贵族的本能，几乎是反射性地评价了眼前的无礼者——

　　金发，典型的夏维（光元素）眷族特征。
　　罩在身体外面的白色长袍虽然绣着守护类的魔法阵，和他身上穿的相比，却也不是稀有品。
　　何况衣服的材质简直只能用平民来形容。

　　——结论是，这个小家伙不过是那小王子的下等仆从之一。

　　有了这个认知的卢柯立刻高兴起来。
　　作为暗之国——尤尔伦卡的第一王子，他有权利处理对自己不尊重的低贱奴仆。

　　他冷笑一声，原本应该落在他那贱民弟弟身上的靴子，却将撒帝斯踢翻在地。
　　他周围的弟弟以及贵族少爷们也不甘落后地冲上去，只为了令这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保持心情愉悦。
　　嬉笑着，怒骂着，将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白袍少年身上。

　　撒帝斯从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他知道被簇拥着的少年正是尤尔伦卡的第一王子卢柯，但是他不知道羞涩微笑着与自己父亲打招呼的卢柯，竟然会有这么凶残的表情。

　　虽然已经开始接受武术指导，但是撒帝斯很清楚落在身上的那些力道有多么强劲，这样下去一定坚持不了太久。
　　幼小的男孩绞尽脑汁，突然脑海中响起当初父亲对他说的话语——

　　撒帝斯，我可爱的孩子。
　　只要你祈求，就一定会被光所回应。

　　他当初以为是父亲又一个哄骗自己的玩笑，现在却无比希望这是真实的。
　　除了祈祷，他什么也做不到。
　　从没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正当他不断祈祷的时候，突然听见被他护在身下的同伴念了一句什么。
　　那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他惊讶到猛地站起身，突然小腿一痛，又哀嚎着抱腿躺坐在厚厚的雪地里。
　　然后痛觉像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痛得撒帝斯嗷嗷叫。

　　“你没事吧？”之前被撒帝斯保护着的黑发男孩坐起身，左手臂不自然的扭曲和胸口少量渗出的红色血液，都在显示他身上的伤比撒帝斯更为严重。
　　撒帝斯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跟他相比，自己的伤的确算不了什么啦……

　　菲利斯艰难地站起身，他看着没过腰间的积雪厚度和周围破败的建筑，立刻判断出自己并不在村庄的闹市区。
　　本来以为以他现有的魔力，一定无法太过远离自己的兄长。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那……你也没问题吗？”撒帝斯睁着大大的蓝色眼睛望着他，脸上的血迹完全无损他天真无邪的表情。
　　菲利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撒帝斯突然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兴奋地跳起来：“你刚才是不是用了……哎哟！”

　　好吧，刚才的是错觉，他还是觉得好痛好痛好痛……
　　撒帝斯抱着自己的肚子又期期艾艾起来。

　　菲利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肋骨应该断了两三根，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伤患，形势并不乐观。
　　不尽快离开的话恐怕他的兄长们又会追过来，而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第二次瞬间移动。

　　视线不远处有一座高塔，比起周围破败的木屋废墟来说，那边应该是个不错的躲藏地点。
　　菲利斯正想着怎么对重伤的同伴解释，却听到对方略带喘气地大声笑起来：“哈哈哈，你看对面有一座塔耶！我们躲进去再把大门关上，那些人一定进不来的！”
　　果然父亲没有骗他，只要祈祷，一定有好事发生的嘛。

　　菲利斯沉默地点了点头，想要走过去扶一把蜷缩在地上的少年。

　　哪知撒帝斯顿了一下，突然一个翻身站起来，拉起菲利斯的手朝高塔狂奔过去。
　　没料到对方意料之外的敏捷，菲利斯甚至艰难地在雪地中踉跄了一下。

　　“快跑，”撒帝斯敏锐地听见了落在雪地里的纷杂脚步声，“刚才那些人追过来了！”
　　那不是大人们的沉稳步伐，反而带着急促的焦躁和愤怒，显然是针对他们来的。

　　强忍着身体四分五裂般的疼痛感，撒帝斯和菲利斯终于跑到了高塔脚下。

　　但是令人绝望的是他无法打开这道高得惊人的巨大水晶门。
　　撒帝斯着急得完全没有时间去关心门上各种活灵活现的雕塑，以及缠绕其上的上古精灵文字。

　　如果是平时，撒帝斯一定明白这道门不该随意打开，就算他看不懂门上的精灵文字。
　　但是眼下的情况除了打开门以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这个绝望的结论令撒帝斯愤怒地拍了一下巨门。
　　当然，门没有移动分毫的意思。

　　菲利斯见撒帝斯用尽全力也无法打开，感受到同伴的愤怒，他竟然也有了一些不甘的情绪在心底浮动。
　　眼下要是被兄长们找到，只怕会被杀人灭口。
　　难道，命运要让他葬送在这片漫天的雪地之中？

　　不甘心……
　　母亲被所谓的命运拖累了一生，他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菲利斯强行撑着不断抽痛的胸口，蹒跚着走到撒帝斯的身边，将满是伤痕的手按在了门上。

　　奇迹发生了。

　　巨大的青铜门在菲利斯用力按上门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稚嫩的男孩们因为震惊和惯性跌落在了门的对面。
　　当他们起身回头时，发现原本消失金属门又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撒帝斯和菲利斯挣扎着站起来，望着厚重无比的水晶门沉默片刻，极为默契地回头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同时将手放在门上。
　　但是这一次门并没有消失。

　　听到门外兄弟们的咆哮声，以及随行贵族们企图强行突破却失败的咒骂声，菲利斯轻轻吐了一口气。
　　不论情况怎么样，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想必靠坐在门上的这个同伴也是这么想。

　　“哎呀！忘记自我介绍了，”坐在地上不停喘息的男孩仿佛察觉到来自上方的视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露出几乎能融化冬雪的耀眼笑容，“我的名字是撒帝斯·菲利雅德。你叫什么名字？”

　　菲利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名字是从眼前这个，穿着普通长袍的孩童口里说出来的。

　　仿佛过了很久，菲利斯缓缓靠着门坐下，忍着肋骨的疼痛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吐露出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令他无比厌恶的姓氏：“我的名字是菲利斯……”

　　“……菲利斯·奥尔索普。”

　　他的身体里保存着夏维眷族最纯正而洁净的血统。
　　他的血管里流动着索恩一族最浓厚而肮脏的血脉。

　　这是，如同光与影般对立却又相互关联的，几乎可以归结于嘲讽至极的——
　　命运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