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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呵与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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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花湜总算觉得清醒镇定了一些。
上回见着季元晴是四年之前,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
她花湜,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28年了,已经相当了解想把日子过好,就不可以有侥幸心理。
被伤害成那个样子还对她一往情深?
花湜都快被这样的念头给整吐了。
那是小言才有的情节,季元晴就算不恨她,起码也会怕了她。
直起身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橙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打在花湜脸上觉得有些刺眼。
白色的裙子上方才染上了几滴葡萄酒,乍一看有点像是喷溅的血液。
再加上滴水的额发和惨白的脸,果然有一丝阴森森的鬼气。
花湜顿时觉得有些害怕,赶紧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花湜扯了扯嘴角,有些失望。
沈琳凌常看的小言她也拿过来审查过几本,一般餐厅的洗手间外总能发生点故事。
残酷的现实,花湜啊,醒醒吧。
樊医生还坐在位子里,慢条斯理地和咖啡。
刚才季元晴坐过的那张桌子已经空无一人,桌面也收拾干净,仿佛不曾有人用过。
心里不免莫名伤感,看着剩下的小半块牛排,没了胃口。
“花小姐。”
樊医生看见了花湜回来,礼貌地起身帮她把椅子抽出来。
花湜也只好坐下。
“樊医生,谢谢今晚您的款待,我不太舒服,有点想回家了。”
瞥了一眼那张台面,不知道现在出去能不能看见季元晴的背影。
“你不舒服啊。”樊医生商量道,“刚才喝了酒,我打电话叫代驾,您先坐一会儿,然后我送你回家。”
樊医生关心地看过来,有条理不让人讨厌。
而花湜却闭了闭眼,最后还是觉得应该推辞,“谢谢你,樊医生,只是你知道,崔大姐是我们部门的前辈,所以……”她斟酌着措辞,“其实……我现在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说完抬起眼皮看樊医生,见到他的脸色缓了缓。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温和地告诉她,“我明白了,只是花小姐,天色已经完了,作为男士我必须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花湜知道他也是德国回来的,不会是去那边转了一圈也传染了德国人的固执和认真吧,好吧,这不是什么缺点,反而是花湜欣赏的精神,所以她答应了。
对于这位樊医生,花湜是欣赏的,一点都不麻烦。
于是他们又聊了十五分钟,花湜听樊医生简单介绍了幻肢痛的常用治疗方法。
这个时候代驾已经到了,两人一起上了樊医生的车,花湜继续请教,樊医生按耐着疑惑有问必答。
“催眠的方法也很有效,我听说过一些,”樊医生介绍了几种常用药物之后,又说起了催眠法,“比如,有一些以事实和想象为基础的治疗……有个病人的脚踝上的疼痛上是被凿子不停地凿……暗示他来到一个特殊的地方,想象雕塑家在用凿子凿大理石……最后暗示雕塑家工作太长时间,要下班了……还有中医的针灸……”
“我到了。”
花湜一路认真地聆听,不时提出疑问。
时间如汽车一般飞快,到了艺廊后门,车子停了下来。
花湜这才意识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她歉意地结束了谈话,与樊医生道了别,这才下车。
要上楼梯的时候樊医生忽然降下车窗叫住她,“花小姐,下次我还可以请你吃饭吗?不是交往,只是像朋友那样聊聊天。”
花湜回过头,看见他说话的样子,表情里竟然有一丝乞求的意味,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樊医生学识渊博,很高兴和您一起吃饭。”花湜鬼使神差地讲了这么一句。
樊医生见花湜没有拒绝,挺高兴的,见花湜安全进了门,这才请代架阿姨开车离开,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学识渊博?
呵呵,这位花小姐是怎么觉着自己学识渊博?
花湜掏出钥匙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后门直接通向仓库,比起前门还要路过曲折的展厅好很多。
这个时间,前面也会是一片黑暗,总叫人想起达芬奇密码、卢浮魅影之类的画面,她还是不要挑战自己的心脏。
摸到开关打开了灯,并不大的仓库穹顶很高,房顶上的天窗外一片黑暗。
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条沙发,那就是花湜这些天来的床了,沙发对面摆着个取暖器。
沙发旁边整齐摆放着一个电饭锅和一个电热水壶,那就是厨房。
洗手间的话,只好去前面的展厅。
花湜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喝掉了茶几上杯子里的冷水,花湜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手拿起塑料盆和毛巾,一手提着手电筒,打开仓库的前门,往展厅里的洗手间去。
总要洗漱的,她好歹也是有点洁癖。
展厅里空旷安静,花湜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了,往回走。
手电筒在迷宫般的黑暗空间里照出一个圆圈,扇形的光束最后终止在墙上的画或是展台上的雕塑或陶器。
花湜大气不敢出,眼睛也尽量不乱看,她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胆小如鼠,很多年前她还是个瞎子的时候,什么时候怕过黑。
宁静得过了头的空间里,往往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响,不知道附近哪个工房的艺术家还没休息,电钻的声音隐隐约约不绝于耳。
还有凿子的声音,“叮、叮、叮、叮……”不紧不慢,却穿透力强。
花湜听得舌根发苦,娘啊,这是恐怖片的节奏啊。
“雕塑家怎么还不下班……”花湜随口呢喃了一声,忽然被自己说出的这句话镇住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怔怔思索着,记忆的深处,曾经有个人,在那个铺满了帆布布满灰尘的工房里低声抱怨了一句,“雕塑家下班了吗?”
心底忽然被人给针刺了一下,漏了个洞,清晰地疼。
季元晴……
他曾经无意识地问,“雕塑家下班了吗?”
原来,那是催眠治疗……
没来由地,花湜端着个洗脸盆站在黑暗如迷宫的展厅,面对着不知哪个方向,眼泪夺眶而出了。
艺廊的大门口,几乎是堵着门停着一辆黑色的SUV,车里的人靠坐在座椅里,向后仰着,无意识地看着前方。
纯黑的薄毯盖在腿上,左腿上,大腿在一半的地方陡然凹陷,他身体后仰着,搭在断面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在毯子上揪起一朵花。
花湜越来越觉着,自己不大正常。
这几天看房子,她只看电梯公寓和一楼,楼层很高又没有电梯的直接就PASS掉。
除此之外,还会特意关注地板的材质和洗手间。
木地板优先,实在不行瓷砖也一定要防滑的。
洗手间的地板要注意平整度,看是不是容易积水,面积也不能太小,否则轮椅或者拐杖不容易通行。
如果床能大一些就好了,一米五的床不行,季元晴个子高,躺不下。
季元晴?!
花湜被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挑房子那些标准都是怎么了。
眼前忽然闪现那个和他谈笑风生的绝色美女,嘴巴里就酸酸涩涩的。
摇头把那家伙的音容笑貌赶出脑袋,继续看房子,却还是不自觉地遵照那些苛刻的标准。
“麻烦您,可以拿这件衣服给我试一下吗?我穿M号的。”花湜看上了一条连衣裙,指着那模特身上的衣服问导购小姐。
穿着西服套装的女孩子笑容可掬,“不好意思小姐,M号就只有模特身上的这件。”
“哦,没关系,请问最后一件了,可以打折吗?”花湜反应敏捷。
“可以给您打九折。”导购小姐全力以赴地表演尊重和为难。
花湜了然,“好的,先给我试一试吧。”
“好。”导购小姐立刻行动起来,先是把裙子的下摆往上一掀,麻利儿地将塑料模特拦腰拆两半,接着卸下了模特的胳膊,一条,又一条。
花湜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走了神儿,脑袋里浮现的却是季元晴卸假肢的画面。
直到陪着她一起来逛街的秦飒晃了晃她的肩膀,“怎么啦这是?”
花湜这才回神,结果导购小姐递过来的裙子去试衣间。
那裙子后来没买,花湜嫌贵,她还有半个月才能发工资,要省钱先把房子给租上,她可不想总是半夜里提着个手电筒穿越阴森森的“迷宫”去上厕所。
“秦飒,”花湜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你认不认识靠谱儿的心理医生啊?”
秦飒听了这话,瞬间来了兴致,“嗯?”她特意拉长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你怎么了姐妹儿?”
花湜给她瞪得往后退了半步,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着自己不大正常想看看。”
秦飒又观察了她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思考着道,“我没看过,不认识,不过沈琳凌很喜欢,等她回来了让她给你介绍,很靠谱。”
“好啊。”花湜其实已经后悔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们一定会不断地问她受啥刺激了。
“你是不是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啊亲?”秦飒同情地拍了拍花湜的肩膀,“这样吧亲,你没听说过吗?走出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新的恋爱,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花湜觉得她这思维跳跃性太大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半边脸不受控制,不停地哆嗦……
果然……竟然……
“嗨……咱们又见面了花小姐。还记得我吗?协和医院的骨科大夫,樊逊啊。”
花湜坐在桌子对面,一口柠檬水再次喷了出来。
这个樊医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和她相亲碰到的机率百分之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