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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思与念 ...

  •   2010年12月31日德国柏林
      江南小镇,并不是电视里看上去那么总是湿漉漉的,光亮的青石板也有干燥浮灰的时候。
      花湜沿着窄小的巷子缓缓漫步,手臂半抬,指尖轻轻划过爬满青苔的青白粉墙,青石板缝隙中钻出的青草拂动在她脚下。
      眼前是昏暗悠长的窄巷,头顶是粉白山墙和乌黑翘角割裂而出带着锯齿的灰蓝天空,也许有几片云彩飞过,却极淡、极细。
      花湜深吸了一口气,木料的腐朽和新漆的幽甜丝丝缕缕飘浮在空气中,轻轻附着在脸上和头发丝儿上,浸润在那一膨寂静悠远的气氛里。
      脚步声轻巧却分明,在看不见尽头的巷子里,回声绵延。
      “囡囡——”男孩充满骄阳般灿烂的声响打破了小巷的静谧,欢快活泼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花湜惊喜地回过头,“群林哥,你回来啦?”
      男孩已经走近了花湜抓住了她的手,“嗯,”他点点头,阳光从他背后直射进花湜的眼睛里,只得看见他下巴的弧度,淡黄色的日光沾染在他的头顶,把乌黑的头发都晕成了绚丽的色彩。
      叫做群林哥的男孩点点头,“你特意在这里等我?”语气中掩饰不住地雀跃。
      “我才没有。”花湜扁了扁嘴,将被他扯住的手从他的掌握中拽出来。
      “哎呀,大姑娘了,也知道害羞?”群林哥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否定回答,又把脱出掌心的小手捞回来,放在自己的手肘上,“走吧,先回家,我从南京给你带了好东西。”
      南京?
      花湜觉得疑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时又说不清楚,只好跟着走。
      南京,这座城市,她好久没有想起过,很久很久以前,仿佛总是心心念念似的。
      “群林哥……”花湜迟疑地握了握他的手肘,布料粗糙的触感让人安心了一些。
      可是,还有什么不对劲。
      方走了几步,骄阳似火的天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也不知怎么了,一转眼夜幕低垂,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脚下方寸,看不到尽头的小巷子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依稀腾起白茫茫的雾气,隐隐地远处传来不紧不慢滴水的声音,格外瘆人。
      雾色合拢而来,缓慢却从容,稀疏却又严丝合缝,将花湜和群林哥团团围住。
      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花湜仿佛看到了那一丝清明如流星般划过,光亮的淡黄色。
      “群林哥……”花湜停下脚步,拽了拽他的袖子,迟疑道,“你不是,去了德国吗?”
      是啊,很多年以前,群林哥……任群林,已经出国了啊。
      任群林站在原地未动,像木头一般戳着,也不转身应她。
      “群林哥,你怎么啦!”花湜有些心急,用力扯了扯。
      群林哥终于慢慢转过了脸……那脸上五官扭曲,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耳边不再是群林哥热情的嗓音,只有阴森彻骨的狂笑。
      花湜吓得想大叫却叫不出声,想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群林哥紧紧抓着,而群林哥的手上开始冒血。
      抬头看去,群林哥的身体正如泉涌一般冒出暗红腥臭的血液,整个人瞬间化作了一滩脓血,黏黏地沾满了花湜满身满脚……
      “啊……”凄厉无比的尖叫震荡着花湜的耳膜,终于将花湜从噩梦中唤醒。
      花湜吓得整个人坐了起来,喘息半晌才发现了眼前已经换了景致。
      她正坐在一张宽阔纯白的大床上,屋里光线很暗却开着廊灯,灯光斜斜地照亮了三角形的一片。
      花湜定了定神,浑身冷汗涔涔,觉得鼻尖也不太舒服,抬手抹了一把,手背上满满的,竟然是鲜血,再看雪白的被子上,已经星星点点,染上几滴。
      “我的快乐,会回来的,只要清楚曾爱的那么深刻,不准问值不值得……我的快乐,会!”
      花湜迟疑地抓过手机,愣愣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着季元晴的大名和靓照,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照片还是在机场送别的时候花湜抓住机会偷拍的。
      季元晴仿佛不是很爱拍照,花湜要求了好几次都被他岔开话题,含蓄地拒绝了,她只好用强的。
      快门按得匆忙,季元晴的脸并没有在画面正中,微微蹙着眉,好在嘴角的微笑依然挂着,如暖阳般和煦。
      花湜按下接听,悠扬跳跃的歌声如被扼断了咽喉一般消失在昏暗的房间中,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响起过。
      “这么快就接电话了?”
      季元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有定神的作用,花湜方才从噩梦醒来还在兀自发颤的小心肝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温暖,尽量放柔了声音道,“嗯,刚才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嗯?”季元晴拉长了声音,清晰慵懒仿佛他就在伸手可即的地方,“梦到什么了?”
      “……”花湜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一醒来就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花湜下意识地撒了个谎,她不想说自己梦见任群林了,连带着流鼻血的事情也不想告诉人了,也许是最近蔬菜吃得少,缺乏维生素了吧。
      季元晴轻声安慰道,“既然忘记了,就别想了,那是个梦。”
      “好……”花湜弱弱地答应了一声,平静了片刻问,“明天上什么班,还要查房吗?”
      季元晴和师姐约定,哪个人早上有门诊,就早些去医院帮另一个查房。
      “嗯。”果然,季元晴应了一声,“明天一早要查房,昨天你不是说,今早上会很忙要我早上七点叫你起床吗?快点吧,我也该睡了。”
      “嗯,你快点睡吧,”花湜看了眼时钟,现在是冬天,柏林和北京的时差是七个小时,现在北京是晚上十二点,季元晴早上七点就要起床,最多只能睡七个小时了。
      花湜赶紧催他睡觉,短暂的相处和了解,花湜知道季元晴的睡眠质量不怎么样。
      “好,那我去睡了。”季元晴听话地道了别,挂上了电话。
      花湜这边却好像睡着了一般,呆呆举着电话,听着听筒发出了轻微断续的忙音。
      脑海里飞速掠过各种记忆和情绪,花湜仿佛全都没有在意,木然躺回枕头里,脖子后仰,抬手按住流血的鼻孔。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在她的生命中,曾经存在一个人,任群林。
      在花湜黑暗的十年间,任群林就是那唯一的一束阳光,给他带来微薄却赖以生存的温暖与安全。
      而这些活着的感觉,也随着他的离去,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是花湜第二次来德国,上一次来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梦,只是,那一次,花湜只梦到了江南小镇的巷子,她好像站在那里等着什么,却真么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花湜没有亲眼见过江南小镇,她在北京长到十四岁,失明之后才回去生活的。
      原来,她在等任群林。
      曾经,他走了,离开了那么远。
      现在,她来到了他生活的地方,却依然不可能相遇,任群林在美因茨,她在柏林,要见面,除非横穿整个德国。
      她已经不是很久以前的那个花湜了,以前的那个花湜干净、执着,还天真善良,柔弱得只有等群林哥来保护。
      现在的她,她自己都不认识了,相信任群林见到了也不认识吧。
      而变成另一个人的她,也遇到了别人了。
      季元晴,用“别人”这个词来只代,心里好不舒服啊。
      季元晴,怎么会是别人呢?
      花湜抓过手机看着屏幕上季元晴的照片,莫名地觉得浑身充满勇气和力量,有了季元晴,即使身在任群林当年头也不回奔向的德国,她也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

      花湜仰着脸按了一会儿鼻孔,确定不再流血之后就起床梳洗了。
      这次到德国来是为了陪着柏桓参加中国新锐艺术家联合在柏林举办的艺术展,作为北京和柏林缔结友好城市关系20周年纪念活动之一,得到了中国驻德国大使馆的大力协助。(注,真的有这个展览哦,不过时间是在2014年4月底)
      参展的作品包括绘画、摄影、影像艺术和装饰艺术。柏桓的雕塑和沈琳凌的画作都参加了展览。
      展品已经在前一日傍晚运抵会场,花湜跑过去看着他们陈列直到深夜,两位老板给了那么多薪水,她花湜又是那么纯洁善良的,要是弄破了,她也就以死谢罪了。
      也许是过度劳累加上睡眠不好,她流鼻血了,酒店餐厅里,柏桓摆弄着盘子里的三明治和沙拉,侧耳听着花湜在对面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嘴角翘得老高。
      “想男人也不至于吧。”柏桓脸上依旧驾着一副巨大的墨镜,花湜隔着桌子看不见他的表情,就越发觉得他正在故作高深莫测。
      冷不防听见他冒出这么一句,口下失了准头,咬下一大块来,恰恰硌在嗓子眼儿,赶紧放下苹果松快松快下巴。
      一双幽怨的眸子瞪过去,人家居然毫无所觉。
      “你又看见啦……”这句话显然已经成了花湜的口头禅,这是她唯一能报复到他的方式了。
      可是每一次,她家老板都不会被她打击到,而是回以相当宽容大度,身残志坚的微笑。
      “没有,只是听见你啃苹果的声音很幽怨。”声音平和淡然有如师长教育小学生,乖孩子,别喝自来水。
      你才想男人,你们全家都想男人,花湜只好暗地里磨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思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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