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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尖刻妇人 ...

  •   盛楠刚跑进徐府的后宅门,就有个丫鬟迎了上来。“盛楠小姐,太太请您过中院一趟。”
      知道先生最近很忙,她尽量都不过去打搅,叫她就一定是有事。所以想都没想就跟着丫鬟到了中院,刚进院门,一个清秀的女孩正好出来。
      看见她,轻轻说道:“小姐让我告诉您,于家姑奶奶来了,非等着见您。”小姐出不来,就偷偷让她来报信。
      盛楠一听就头皮发紧,不用说,这于家姑奶奶就是于保冲的娘,艿彬的姑姑。“我知道了,巧芬。”她无奈的看了看院里,已经有丫鬟进去通报了,现在离开好像不太合适。
      中堂屋左侧的小客厅里,延秀灵和女儿尽量很客气的陪着丈夫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坐着聊天。
      徐艿彬根本听不进去她们在说什么,一个劲的往门口看,也不知道巧芬能不能来得及告诉盛楠。这于保冲太有本事了,把他这个眼高于顶的妈都给搬来了。要知道她这个势力眼的姑姑自持着丈夫是省政府的专员,平日里可是很有官夫人的架子,哪次上家里来都要摆足了排场,总是提前四五天就通知他们准备接驾。
      “盛楠小姐来了。”有丫鬟进来通报。门口的帘子被打起的同时,盛楠迈步走进来。“先生,您找我。”
      与延秀灵一起坐在上座的那个妇人,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但她两颊的颧骨有些过高,显得非常尖锐刻薄。而且皮肤也是不健康的惨白,虽然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可尖酸的气质跟雍容华贵的延秀灵简直没法相提并论。看向盛楠的眼光完全是高高在上的鄙视和掩不住的轻视,还有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掂量。
      延秀灵虽然是豪门贵妇,可早已习惯了雅致简单的生活方式。但今日屋中却站立着好几名丫鬟仆妇,各自手捧着茶壶点心和热毛巾等托盘,不时的上前伺候。
      “盛楠,这是艿彬的姑妈,于夫人。”她示意盛楠先坐到旁边。
      “于夫人好!”盛楠礼貌的问候一声,便在艿彬身边坐下。
      于夫人并没应她的问候,而是挥手让旁边的丫鬟奉上丝巾装模作样的净手。倒是她紧跟在她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先开了口:“夫人没让你坐呢!真是没规矩!这么不懂事怎么伺候人。”
      “沈妈,盛楠是我们家的贵客,轮的到你一个下人多嘴吗!”艿彬不客气的开口训道:“你都跟着姑妈去于家了,还敢对徐府指手画脚个什么劲儿!”这时候,她大小姐架子端的极高。虽然还是慢声细语,却是派头十足的。
      从小她就讨厌这个沈婆子,即奸猾又刁钻,比《红楼梦》里那些个贪婪狠毒的死鱼眼还要坏。早年父母的事情她也没少跟着使坏,偏偏祖父和姑姑都拿她当亲信。
      被说的老脸挂不住,沈婆子弯身跟于夫人抱怨:“夫人,您看大小姐这脾气真见长。”
      于夫人虽然不满,也不好说什么。虽说她爹还算向着她,可家里的大权都在兄长手里,而且他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所以只能高傲的说道:“大小姐说你几句听着就是了!不知道现在这里是谁做主呀!”她尖刻的瞟了眼延秀灵,还以为她一辈子不回徐家了呢!谁知徐民远那么旧情难忘,到底还是把她又接了回来。
      延秀灵素来教导晚辈要尊老爱幼,哪怕是家中年长的下人也要尊重,可今天却放任着女儿教训沈婆子。对待恶人,没必要留什么面子。
      见她没有制止的意思,于夫人问道:“嫂子,这就是你那学生呀?”她一直没正眼看那个女孩,心中却愤恨这世上怎么会有比她还要美的人。虽然打扮的寒酸极了,却带着股说不清的贵气。
      “对,这就是盛楠。刚从北平女大毕业,年底就要去法国留学了。”延秀灵说这些,就是让她明白,这样的女孩不是给人作践的。
      一边拨着茶杯盖,于夫人一边不屑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虽然不情愿,盛楠还是回答:“二十。”
      “跟艿彬一般大。”她看了眼侄女,怎么看着还要小一些的样子。
      “不是,我比艿彬大一岁。”盛楠说道,她比艿彬大七个月,正好接年了。
      “那你就说二十一呀!少说一岁能年轻多少!”于夫人尖酸厉害的跟训小丫鬟一样,就差泼茶水过来了。
      不满她这样的态度,延秀灵皱眉缓声道:“她生日小,还没过生日就不够足岁。”盛楠习惯说周岁,要下个月过了生日才算二十一岁。
      转了转手上的宝石戒指,于夫人突然笑了,可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她笑的好看。“我说嫂子,她既然寄居在你们延家,你好歹给她做身像样的衣服吧!要不就把旧衣服舍给她几件!穿成这样出入我们沽阳首富的大门,外人可是会笑话的。”看她那一身靛蓝色棉布的对襟上衣和百褶裙虽然干净整洁,可又素又暗,脚上的黑色系带皮鞋更是旧的不行,连家里的丫鬟都穿的比她鲜亮。
      说完很看不起人的对盛楠笑笑说道:“你这姑娘也未免太虚荣了吧!居然戴了个长命镯充当首饰。”这么一个没根没基,寄人篱下的穷酸孤女。她儿子能看得上是她的福气,延秀灵凭什么左挡右挡的不愿意。
      徐艿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她进来就见母亲说:“这不行,绝对不行。”然后姑妈非要盛楠来见她,来了又一句好话没有的贬损,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姑妈您可看走眼了,连我都没有盛楠这腰身穿衣服,您看这袄的掐腰,北平一等一的裁缝手艺。还有她这手镯,可比你这一身的行头都贵呢!” 她慢悠悠的一边说一边看到于夫人妒忌的扫了眼盛楠柔软纤细的腰身,心里直偷着乐。这个老女人不是一直自封是北方第一美女吗!非要压她这个“沽阳第一美女”的头衔!其实跟她比都觉得掉自己和盛楠的价!可就是忍不住要气她。
      于夫人确实气的不轻,居然说那个破银手镯比她的贵!“大侄女这是逗我呢!我这戒指可是猫眼石的,手镯是缅甸的冰种翡翠,还有这链子耳环。”一样一样详细的给她们讲起了自己每一件首饰的来历和价格,就连延秀灵也比不上她的首饰多。
      但盛楠左手腕上的那只手镯确实不是普通东西,北平一个大收藏家曾出过两万银元要买。不过是一根细细的刻了精致花纹的手环坠了一颗小巧的镂空银球,但里面不知放了什么做的珠子,稍一动就有好听的铃铛声。虽然不是很响,但周围能听的清清楚楚。为此,她上课的时候很少动左手。
      于保冲跟他妈还真是像,只要一炫耀起自己得意之处来就没完没了。从首饰,于夫人又说到了自己的丈夫有多受器重,结交了多少有权有势的大官,这次可是跟随马都督的军师一起来沽阳的。有个晟军的处长还是他的旧交,认识不少高官,中午就在一起吃饭,晚上还要一起打牌。
      她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延秀灵和女儿学生只能耐着性子听,等她说够了,最后留下一句:“嫂子,我等你的消息。”这才带着沈婆子和随行的丫鬟走了。
      延秀灵只是起身客气了一下,并没有送出门口。门帘放下后,艿彬先忍不住了,着急的问:“妈,她想干什么?等你什么消息?”她再着急,说话也没盛楠一半快。
      “不是好事,你们没必要知道。”她本就不打算告诉她们,没必要为这些人做的无聊事生气,尤其是女儿向来脾气急,知道了肯定会出头惹是非。
      于保冲跟父母撒泼一定要盛楠,他妈居然提出让盛楠给他们家做外室当小老婆,还说早给她儿子定了省警察署长的女儿。她虽然坚定的给拒绝了,可碰上这样死缠烂打的人也真是没办法。非要见一见盛楠,还说不相信她能有多优秀,见了就这个态度的,饶是延秀灵好脾气,也气的不轻。
      “先生,让您和伯父为难了!”盛楠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这母子俩做事太过分,但很会在徐老太爷跟前讨好。先生这样护着她,难免又有一番口舌风波。
      “放心,你伯父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会帮你的。”其实,丈夫也很反感他这个妹妹。因为是侧室生的,从小就爱占个尖,为了压人一头嫁给了一个长相平平的官宦子弟。可随着清朝覆灭,婆家也没落失势。从此便软磨硬泡的从徐家拿钱去给丈夫铺路,才渐渐谋得了现在的官职。
      “不过艿彬你刚才不该多话,你姑妈为人心胸狭隘,你这么做反而对盛楠不利。”她转过来教育女儿。
      无奈的叹了口气,徐艿彬无奈的低语:“我就是忍不住,见不得她那样。”她也知道错了,现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回头不定怎么编排诽谤她们呢!
      她天生的热心肠,延秀灵也不忍多加责备,只是说:“你和盛楠都太过正直不会绕弯,要谨记话到舌尖留半句。跟讲理的人讲理,跟小人置气只会给自己多添麻烦。”以她的了解,今天家里又不会消停了。
      “我懂了,先生。”“我下次不会了,妈。”她们俩虚心的受教答应。
      不想让这些事情困扰她们,她问:“你们俩吃午饭了没?”这一耽误,已经过了晌午了。
      “我们在外边垫了垫。”艿彬笑着回答。
      “你这孩子也真是胡来,外边多乱呀!还出去瞎跑!你爸急的派出好几拨人找你们。”她也理解女儿和未婚夫好久没见了,可今天这种情况确实不该出去,幸好没出什么事。
      艿彬也感到今天有点太过任性了,让父母为自己担心半天。“我去书房陪我爸待会儿。”她起身离开了堂屋。
      让人给盛楠端了碗薏米红豆粥来,延秀灵坐到旁边拿起看了一半的法文著作。“你回北平后有什么打算?”虽然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却一直记挂着要好好跟她谈谈。
      “我想先继续待在报社,等拿到船票就启程去法国。”她边吃边回答。
      延秀灵从书中抬起头,不无担忧的道:“就是不知道岳系这一败走,北平的教育机构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回复正常。”改朝换代后,原先办的手续还算不算数都是个问题了。好在晟京大帅虽是一代草莽枭雄,但也是极为重视教育的。
      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是不太放心你独身去法国,可你一再坚持,也只能这样了。”她本来是给她申请毕业后留校执教的,可这孩子不知怎么了,非要去国外留学,就好像偌大一个中国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她不愿解释,她和女儿也就不去问,只能尽量为她准备好一切。
      看着她柔和慈爱的目光,盛楠轻轻放下羹匙,哽咽的开口:“先生,有些事,您怎么从来不问我?”心底里,她一直怕有人问起那些不愿启齿的事。
      延秀灵笑笑,缓缓的对她说:“既然你不愿提起,我自然也就不会去问。”如果不是极致的痛苦和伤心,她怎会只字不提。既然是伤痛,她又怎么忍心去问呢!
      想到不久后就要和她们分别,盛楠心里实在是难受。泪水已经湿了眼眶,微笑却硬是坚强的挂在唇边。“先生,我舍不得你们!可我真的非走不可!”
      放下手中书,延秀灵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这几年的磨练下来,无论是艰难困苦还是委屈伤心,她都会坚强的去面对了。但一个二十岁少女的坚强,着实的让人心疼。她本该是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的瑰宝呀!却要孑然一身独自远走异国他乡。
      “盛楠,先生希望你以后不要纠结在那些过去里了。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不能总背负着以前来过以后的日子啊!”她柔声劝解道。
      “未来。”盛楠轻轻的低语。
      未来永远是个未知,而有些东西一旦背负就再也卸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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