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胜防》佟晓璋

35、Chapter 35

　　陆天晴家在县城里的小镇上，路况并不好，车子一直在微微颠簸着。
　　她转脸看着聂东宇，平静地问：“我想离开你，你会允许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就算他说爱她，就算他看起来对她很好，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生杀予夺的权利还是捏在他的手心里。
　　这种完全被他掌控的感觉，以前她以为是踏实。可是后来经历了那些，她才发觉这是禁锢。
　　只要有他在，她永远不得自由。

　　聂东宇抿着唇角，脸上紧绷着辨不清喜怒。如果是从前，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陆天晴一定会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过来讨好他。
　　但是现在……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怕一个男人？不过是因为爱他罢了。因为爱他，怕他不高兴，怕他不理她，所以才卑微到尘埃里，恨不能将一切捧在他面前。
　　但是如今的陆天晴已经变了，或者说，是被他亲手改变了。而现在爱着的人是他，所以唯有他来妥协。
　　他考虑了片刻，低声说：“要是你想……我可以帮你去找房子。”
　　“我不想留在霖江。”
　　“别的城市也可以。”
　　“我不想被你找到。”
　　“我……”聂东宇无奈地皱眉，“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陆天晴无语地低下头，忽然觉得无比挫败。
　　刚才的那几句不过是气话，其实就算她搬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她的行踪他不知道，可是她的妈妈呢？她的弟弟呢？
　　她恨他，可是他们一家人却还要仰仗他生存，真是太讽刺了。
　　这种挣不脱的，弱者的悲哀，让她顿时没了反抗的念头。她吸了吸鼻子，低头说道：“算了，现在矫情也没用，我跟你回去。”
　　“你……”聂东宇放在膝盖的手指紧了紧，“谢谢你。”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她肯留下来，这是他唯一赎罪的机会。

　　再次回到他的别墅里，一切都没变，她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以前可以纯粹地恨他，但是现在……想到这些日子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他对她妈妈的好，她仿佛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一进家门，宋阿姨马上迎出来，帮她拿着行李进了房间。她这才发现，原来那张白色的大床被换掉了。不仅是床，整个房间的装潢都是新的，还是她喜欢的风格和配色，但是又全然不同了。
　　她正愣愣地打量着，聂东宇也跟了进来，站在她身后问：“喜欢吗？”
　　她循声回过头来，“你……”
　　聂东宇叹了一声，“我知道这样也许没用，但我还是想试试，让你忘了那一次。”

　　房间的布置很别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发生过的事，它就是发生了，表面上再怎么掩饰，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陆天晴摇了摇头，聂东宇的眼睛里难掩失望，但还是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外走。她挣扎不开，不安地问他：“还干什么？”
　　他边走边说：“还有东西送你。”
　　带着她走到大阳台上，上面一个软软的狗窝，里面安静躺着一只小哈士奇。
　　陆天晴喜欢狗，很早就想养一只。但是聂东宇讨厌带毛的东西，所以一直没有同意。现在他主动买了回来，抱起来给她看，“纯种的哈士奇，花了不少工夫找回来的。”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身正式的衬衫西裤，却抱着只小狗在她眼前晃啊晃，“怎么样，喜不喜欢？”

　　小狗刚才睡得正熟，被人抱起来，半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胖胖的小身子真的很可爱。
　　聂东宇这样幼稚地讨好着，让陆天晴心里一酸。她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勉强扯了下嘴角，“谢谢你。”
　　其实这并不是他想听的……但他还是笑着说：“给它取个名字吧……”眼睛眨了两下，将小狗举到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正要后退，他却单手搂住她的腰，“为了给你出气，叫它东子好不好？要不然……小宇？”

　　他是真的一心想哄她高兴，可是他离她太近，那种纯男性的气息侵略着她的感官，她轻轻推他的胸口，“你放开……”他一时没有动，她不觉加了力气，“你给我放开！”
　　聂东宇并没有留神，被她推得微微一个趔趄。小狗也汪汪叫了两声，挣扎着跑到地上去了。
　　陆天晴后退了两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现在对聂东宇的靠近，或者说是对所有男人的靠近，都有种本能的抗拒。说到底，都是那一晚他给她留下的阴影太重。
　　聂东宇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低低地说：“你别怕我，我现在……真的没有恶意。”
　　陆天晴抿着嘴唇，浑身都僵硬着，“我没有。”

　　两个人始终这样僵持着，聂东宇不敢再轻举妄动，陆天晴当然不会主动向前，所以始终没什么进展。
　　倒是那只小哈士奇，长得非常快，陆天晴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时候就逗着小狗玩。宋阿姨看她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说：“这小狗倒成了你的伴儿，看你这么喜欢它，叫它乐乐吧？”
　　陆天晴皱眉，“乐乐？”
　　“是啊。”宋阿姨说，“永远快快乐乐的，这多好啊。”
　　说到这里，陆天晴的眼眸里却是一阵黯然，“名字有什么用呢？当初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希望我一辈子都是晴天。可是阿姨你看，我再也不会有晴天了。”

　　这句话正被刚刚回来的聂东宇听到，他的脚步一顿，心里五味杂陈。
　　刚刚遇上陆天晴的时候，她只是个心纯如水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但是很快乐。可是现在……他伤了她的心，伤了她的人，还连累她受了枪伤。
　　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不愿意遇上他。甚至就连现在，他也该大方地让她走。但是他真的做不到，这些年一个人太久了，自从有了她，他的生命里才又有了亮色。习惯是个那样可怕的东西，不过一年不到，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
　　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后知后觉。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想留住她。在她被他伤害之后，他才发现他想珍惜她。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才承认自己已经离不开她。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他明明有太多机会和她好好的，但是终究都被他错过了。
　　现在想重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陆天晴本来和宋阿姨说着话，仿佛有心电感应一样，一回头就发现聂东宇正站在玄关，定定地望着自己。
　　她在炽热的目光低下头来，宋阿姨早借口走开了，他施施然走过来，问她：“一个人在家里闷不闷？”刚才看着她，他已经有了主意，低声提议，“不然咱们出去玩几天好不好？”
　　陆天晴哪有心情出去玩，淡淡地反问他：“你不是很忙？”
　　他笑着说：“公司可以交给盛沣，我也不是第一次玩忽职守了。”
　　陆天晴只好在自己身上找借口，“我这几天不舒服。”
　　他仍旧看着她笑，“那等你好了咱们再去。”

　　聂东宇这个人从来如此，只要他决定的事，别人是很难改变的。虽然现在他对她好，但是骨子里的霸道去改了不了。
　　陆天晴无意和他纠缠，索性问他：“你想去哪儿？”
　　聂东宇果然满意地点头，“这是答应了？”
　　“我有办法不答应吗？”
　　“我真的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聂东宇笑得有些无奈，“至于去哪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的陆天晴，对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他想去哪里，她根本也不在意，只是真的开车过去，她还是忍不住诧异。
　　她望着道边熟悉的风景，瞪着他质问：“你还带我来青竹镇？”
　　聂东宇沉沉的眸子里辨不出情绪，“你不是很喜欢这里？”

　　青竹镇，那座有名的江边小城。以前她是真的很喜欢，他们当初，就是在这里“定情”的。后来她还不止一次地嚷嚷着想来，但是他一直没有时间。
　　如今故地重游，连季节都和上次一样，刚过了中秋，风里带着些萧瑟的寒意。只是不过一年过去，两个人的心境都已经彻底地变了。
　　陆天晴本来以为爱情是世上最坚不可摧的，但是到了这里，回忆着去年的旖旎时光，陆天晴才终于明白，一份感情变质，哪里需要什么沧海桑田？掏心掏肺和撕心裂肺，也不过隔了一个冬天。

　　到了古镇门口，司机赵斌就去停车子。聂东宇陪着陆天晴在古镇街上散步，她总觉得他像是在重演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又摘下了自己的围巾，细细地帮她系好。
　　她抬眼望着他，他含笑说：“出门忘了让你穿厚点，这里江风大，比城里要冷。”
　　上次他也是这样，看她发抖，就解了围巾给她。她低头木木地看着脖子上的男式围巾，就连样式都和上次一样，是简单大方的黑白格子。
　　古镇的街道上鳞次栉比，阳光斜斜地照着，总有几分厚重的沧桑感。陆天晴踩在青石板路上，忽然有种时光回溯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