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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比谁贱 ...

  •   浓烟在殿内升起,阿九一边咳嗽,一边往那堆火里添柴。

      冰天雪地,人们都躲在屋子里,这破庙挡得了风却拢不住暖,他好不容易拾来这几根柴棍,点了半天,冒出挺大的烟,热气却少得可怜,凑近了还行,离远了还是觉得和冰窖似的。

      阿九愁眉苦脸的看向地上。

      燕子离双目紧闭,脸色铁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微有起伏,简直就和死人无异。

      阿九把那几根木棍尽数丢进火里,端起一旁的药罐凑过去,拿个破勺子舀了药,一点一点往燕子离嘴里喂。
      阿九的手都快冻僵了,拿着勺子并不灵活;燕子离只剩一口气,嘴闭得死紧,阿九拿着勺子喂了几口,药汁都洒出来了。
      他看着男人灰败的脸色,心里着急,看他闭着眼估计醒不了,干脆伸手去捏他的嘴,打算强灌。

      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脸,燕子离眼睛突然睁开了,凶狠的瞪着他。
      阿九没想到这个半死人居然又醒了,吓得手一抖,药汁晃出几滴,溅到男人脸上。

      燕子离目眦欲裂,他但凡有半分力气,会先把这烦人的小乞丐捏死!

      阿九初时因燕子离骤然睁眼吓得退到一边,随时准备跑路。
      待等了会儿,见男人只是瞪着他,却是一动不动;那目光也是徒有狠意,却是底气不足。
      他一下明白了:这人只是醒了,体力可是一点也没有呀!

      强弩之末神马的……

      阿九就不怕了。

      他转了转眼珠,嬉皮笑脸的又凑过去,蹲在燕子离面前,“王爷,喝药吧。”
      燕子离垂下眼皮,仍是那一个字,“滚!”

      燕子离生性谨慎,从不轻易信人。
      这小乞丐素不相识,救他不知是何居心,他端来的药燕子离是不会随便吃的。

      况且,十万禁卫军已死,大势已去,燕子离纵然活着也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那人更不会再容他活着!
      既然这么为难,不如算了!

      燕子离又岂是苟且偷生之辈!

      阿九自从救了燕子离,就没见过他的好脸色。
      他看他的眼神带着轻蔑与厌恶,对他恶声恶气,除了叫他滚就没说过别的。
      泥人还有土性呢,阿九是乞丐,也不是没有尊严的!

      阿九把药罐放到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子离,“王爷,气大伤身。您身子还没好,最好别老这么大火气。再说,我就是个要饭的,您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谁惹着您找谁去呀!”

      燕子离脸都黑了,配上腮边那几滴药汁却有些莫名的喜感,阿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王爷,您看您现在的样子,只怕对人说您是魏王都不会有人信。您要是那天吃了我那块馒头,也不至于现在虚弱的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喝药还得让人喂!这就是要了面子伤了里子,脑筋这么不灵光,难怪被人整的那么惨——”

      阿九突然噤声,瞪着握住自己足踝的那只手。

      他脸上肮脏,身子却经常清洗,精致的足踝处肌肤赛雪,被燕子离黝黑的大手握着,似是随时能被折断一般。

      阿九的心又狂跳起来。
      没想到拔了牙的老虎还能咬人,自己刚才说了那番激他的话,把病猫又刺激成老虎了!
      后悔不迭,一动不敢动,大气更是不敢出。

      心惊胆战的等了一会儿,没见燕子离有其它动静,握着自己足踝的那只手反渐渐松了。

      阿九偷眼向燕子离望过去,见他脸色比刚才还差,目中无神,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原来是纸老虎!

      阿九伸手把燕子离握着自己足踝的手掰开,冷笑一声,“王爷,阿九可是男人,您抓我脚干什么?——恼了?要教训我?您也得有那力气呀!”

      伸手拍拍燕子离的脸,轻佻的在腮间揉了两下,把那上面沾的药汁晕开,让男人脸上的锅底色又加深了一层。

      “灰头土脸的,哪儿还像个王爷!赶明儿身子好了,和小爷一起要饭去吧!”

      燕子离身负重伤,又是几日不吃不喝,真的是弹尽粮绝,刚才那一抓已是攒了半天的力气,出手后再无余力;
      此刻就是被人挖了祖坟去骂八辈祖宗也反抗不得;
      他听着男孩那刻薄的话,胸口起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九眸光一闪,忙伸手抬起燕子离的头,一面用衣襟胡乱擦着他嘴角,一面仔细打量他。
      发现燕子离吐出那口血后再无后续,知他是一时急怒攻心,不是内伤发作,这才冷笑一声,“您这又是搞哪出?要真想死旁边就有刀子,寻死觅活的还是个男人吗!”

      燕子离浑身无力,心智却是清明。
      他素日最恨趋炎附势之人,眼见那小乞丐初时对他谄媚;
      待明白他已无权无势,更兼体力不济,便对他恣意践踏,冷嘲热讽;
      燕子离怒火中烧,对这小乞丐的鄙夷厌恶又甚了几分。

      朦胧的视野中见那人红口白牙,巴掌大的小脸下颌尖尖,漆黑的瞳里含着讥诮,
      不禁恨声道,“小坏蛋!”

      “白眼狼!”

      阿九也不示弱,反唇相讥,“我把个肉包子给狗吃,它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我一个要饭的,都知道别人对我好要报恩,对我不好要报仇。我救了你,你不感激还骂我;真正害了你的人呢,你又不去报仇,只会在这里挺尸!我看你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好良言难劝该死鬼!这药你爱喝不喝,姑……小爷我还不管喂了!”

      把药罐重重在地上一墩,起身走了。

      燕子离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样教训过?
      他被阿九气得眼冒金星,胸膛剧烈起伏;
      正自运气,却见那小坏蛋去而复返,往他面前放个东西,冷着脸又走了。
      燕子离眯眼去看,破碗里是个不知被谁咬过,只有皮没有馅的干包子。

      燕子离虎落平阳,便是当日和蒙国打仗被困在孤城中粮草断绝时也不曾这般狼狈;
      他可以站着死,却不能是这种腌臜死法——
      临到最后还被个要饭的小坏蛋百般嘲笑!
      更何况——

      “别人对我好要报恩,对我不好要报仇!”
      “真正害了你的人呢,你又不去报仇,只会在这里挺尸!”

      燕子离攥紧了手里的白玉扳指。

      他眯起眼睛,又缓了半天,慢慢伸手将那只药罐够过来;
      再出手抓过那冷透的包子皮;
      一口药汁,一口冷面,艰难吞咽。

      阿九在一旁忙着生火,看也不看他,只那唇角隐隐翘了翘。

      随后几日,阿九白天出去讨饭,
      燕子离在破庙中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偶尔外面有人声走动他就分外警惕,所幸都不是追讨的官兵;
      晚上阿九回来,也不理他,
      冷着脸把药和食物搁在燕子离近前,都是一言不发,放下就走。

      燕子离既想活下来,也就放开了。

      不管那是馊馒头还是烂包子,那药汁是苦是涩有毒没毒;
      也不管那小坏蛋态度如何;
      只要能裹腹能治病,他都来者不拒。

      他是魏王时,吃尽山珍海味犹嫌不足;
      怎么也没想到,
      有朝一日,一个带点肉星儿的发面饼也会成为他梦寐以求的美食。

      阿九攥着个发面饼,发狠的咬着。
      那饼子依旧是又冷又硬,别人家放久了不要了的;
      贵在里面夹了点肉沫,闻上去香喷喷,让人流口水。

      燕子离见男孩一口细白的小牙,咬在那饼上咬又咬不动,却又舍不得松口;
      张嘴含住,伸出粉嫩的小舌不住舔着,心里骂声“真够贱的!”
      自己肚子却也跟着叫了起来。

      “小坏蛋,把那饼分我一半儿!”
      “白眼狼!少做梦了!你这阵子吃了小爷多少口粮?还有脸来讨?这饼是城里孔记的招牌货色,小爷在孔老板屁股后面跟了几天,说了几车好话才讨来的,你想吃,自己讨去!”

      燕子离知道那小坏蛋嘴里说不出好话,但是被他这样一顿抢白心下还是恼怒。
      他这些日子身上伤势已渐渐好转,只是腿上仍是不便,寸步难行;
      不然阿九随口说出这种作死的话,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燕子离拳头慢慢握紧,看着蹲在大殿一角狼吞虎咽的小小身影,恨得牙根痒痒。
      眯了眯眼,握紧的拳又慢慢松了……

      阿九蹲在殿角低头吃饼,却在侧耳听着燕子离的动静;
      听他被自己骂了一句后再不答腔,猜测大约是自惭形秽哑口无言了,
      得意的向他那边看过去,
      一抬头,眼睛就睁大了——

      刚才还背靠供桌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又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又昏过去了!

      阿九挑了下眉,手中的饼慢慢放下来。

      他最近看上去好多了,
      也不再发烧,饭量也大了,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难道是内伤复发,又或是真的饿昏了头?

      阿九狐疑的站起身,
      慢慢走过去,
      到燕子离身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男人呼吸平稳,
      一张脸近日虽然迅速消瘦却更显得如刀凿斧削般轮廓分明,有一种粗犷的英俊;
      脸色黯淡了些,但并非苍白到没有血色。
      可就是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这人要是真死了,他这几天不是白忙活了?

      阿九睁大眼睛,低下头靠近了去看男人的脸。
      眼中突然刺入两道寒光,他对上那双精光湛然的眼睛。

      阿九甚至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装晕的燕子离捉住,
      燕子离身上的伤已好了不少,体力已非当日伤重时可比,
      一只手攥着阿九的脖颈似铁钳一般,
      任他怎样手刨脚蹬也挣脱不开,还越收越紧。

      阿九心下叫苦,知道又着了这老狐狸白眼狼的道儿。

      他心里又惊又怒又惧,
      惊的是这人居然恢复这么快,这才几天又力气大得能掐死人;
      怒的是自己刚才不该心软,明知这人爱装死,同样的招数怎么又被他骗了一次;
      惧的是之前自己那么贬损他,他的眼神早恨不得生吃了自己,如今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好吗!

      最后还是恐惧压倒一切,他一面用手抓着燕子离手臂,一面哑着嗓子拼命叫唤,
      “大爷!王爷!!千岁!!!小的错了,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刚才是放屁,这饼都给您,不够小的再去给您讨!”
      他这种时候毫无节操,满嘴胡言乱语,只求能够保了小命。

      燕子离一把将那块冷硬的饼子挥开,
      看着面前那张因呼吸不畅外加惊吓过度而惨白的小脸,
      只觉得这些日子来受这小坏蛋贬损的闲气此刻都出干净了,心里畅快无比,

      他浓眉一扬,“本王不要别的,就只要小坏蛋的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谁比谁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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