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乱锦官城》端木桃园

38、温柔如斯

　　“你的病又发作了！”花锦城伸手想要去探他的体温，手却被紧紧地抓住，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正在承受着什么。

　　这又是何苦呢，她知道他心中的痛恨，他的愤怒，但请不要在这个时候任性。因为，他痛了，自己也会心痛的。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收你的摆布吗？”话从齿缝中出，凤闵睁开眼，使劲最后的力气，将花锦城推开，自己差点就从床上跌落下去。

　　花锦城一急，忍住了泪水，上前要去扶他，“你若不想见我，也不必急于一时，过后我会自己消失。”也许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凤闵抓住她的手腕，青筋微起，怒极了的样子，正要发作，一丝极淡的清香侵入鼻中，带着女子特有的气息，发凉的身体被毫无预告地揽入柔软的怀中，如春日般温暖的怀抱，顿时炸开了五脏六腑。

　　此生，这个女子曾两次抱过他，一次是在自己将死之时，那是的自己早已失去知觉，冷热不知，麻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而这一次，这个女子将自己轻轻地环住，拥入怀中，轻轻地呢喃着，仿佛呓语一般地重复着，“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

　　花锦城半闭着眼，神情柔软而珍惜，今晚，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趁着他还生病的时候。就一次，从此，即使要执仇恨相对，也不会后悔了。

　　僵硬的身躯似乎因为有了些温度而渐渐柔暖起来，花锦城缓慢而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让他的气息安稳下来，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不至于让过于激动的情绪躁动了体内的蛊虫。

　　室内，在出奇的安静之下，多了几分安宁。花锦城为凤闵能够安静地接受自己的怀抱而无声地笑了，意外他竟没有反抗，病情也得到了缓和。

　　“能不能再抱得紧一点？”声音有些沙哑，却犹若孩童渴望得到玩具一般，有期许。

　　花锦城顿住，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凤闵背对着她，她当然看不到这一瞬间，凤闵痛苦失望的表情在花锦城又重新环住他，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的时候，那个震惊是从所未有的。

　　花锦城手上的动作更加地温柔，仿佛要将倾尽一生的柔情。

　　凤闵闭上了眼睛，头微微垂下，几乎低不可闻，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原来，被人抱着，竟是可以这样的安全和温暖。”

　　花锦城却听到了，她知道凤闵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他从小就得不到父母的爱，也许，一个简单地拥抱，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小小年纪，便做了质子，兄弟之间为争夺皇位也无手足之爱，因此更是无人可怜。而自己，虽然一出生就无父无母，但是至少还有爷爷，为哄她开心睡觉，夜夜吹笛给她听。

　　花锦城的眼微微发红，凤闵却睁开了她的手，面对着她，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在我记忆中，唯一抱过我的是我的乳娘，但是她在我学会走路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花锦城迷茫地摇摇头。

　　“那时，宫里有个惯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一旦入了冷宫便再也难以爬出冷宫，生死病老，无人问津。我的乳娘，终于不堪冷宫的凄清，背着我，逃了出去。”

　　要逃出宫，谈何容易，即使是个武功高手也未敢造次，而她的乳娘，宁愿死也不愿再呆在他的身边，终于，未到宫门口，便死在了乱棍之下。

　　“你恨她吗？”

　　凤闵无声地笑了，“那你呢？你会是那个人吗？”凤闵如夜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光，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你不是，我会试着不恨你。”她的身上有他缺失的温柔。

　　如果，你不是，我会试着不恨你。

　　平地一声雷，耳中轰鸣，上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的痛。因为没有如果，现实和事实击碎一切美好的设想，残酷地摆在面前，注定了一生的羁绊。

　　花锦城神情落寞，他的童年过去，是她无法参与和改变的，而他的现在和未来，更是是她无法企及的，刚才为了一己之私，冒然贴近他，却无法给出任何的承若。她无法做到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弃瑞王府的安危于不顾，而且，花锦城最在意的是，凤闵需要宋扶桑的庇佑，无论是他的安全还是健康。

　　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哑然得不像是自己的，“对不起，其实我……”花锦城想要说，她不能够再呆在王府，更无法呆在他的身边。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的急切的敲门声打乱了室内的一切。

　　“阿景——”门外是宋扶桑的声音，沁竹院的下人终究害怕，叫人通传了宋扶桑。

　　花锦城复杂地看向门口，起身要去开门。凤闵忽而拉住了她，手中是从她头上扯下来的发带。花锦城一愣，赶紧接了过来，想要将自己的头发束起，却因心中烦乱，越是紧张，越是弄不好。

　　“坐下来，我帮你。”凤闵开了口。

　　花锦城滞了滞，外面的敲门声催得紧，便不敢多想，赶紧坐了下来。

　　凤闵却丝毫不理会那门板几乎有快被敲坏的节奏，双手掠过长发，动作不急不缓，先将乱发梳理了一遍。手指时有时无触碰到光洁的脖颈，让花锦城紧张得更加坐立不安，脸色微赧，“请快点，公主在外面等着呢。”

　　凤闵却不以为然，有些戏谑，悠悠道，“若换做平时，这原本应该是妻子为自己的丈夫梳头。”这在凤闵的眼中只是一句玩笑话，并无多想，却将花锦城哽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脑后再传来一声，“好了。”花锦城才猛然惊醒，快步朝门口处走去，不敢再多看一眼身后的人。

　　门一松，便被一股力道带开，幸亏花锦城躲得快，不然便要被撞倒，险险地让开了。一个眉眼明媚的女子快步踏了进来，沉着脸，厉声质问，“为什么半天不开门？”

　　花锦城不自然地低下头，正在寻思要怎么回答，不远处，靠在床边的男子慢慢地开了口，“莫先生刚才在替我看病，不知有何不妥？”

　　宋扶桑马上将目光从花锦城的身上收回，迅速地走到床前，靠近男子坐下，担忧地握住了他的手，“阿景，你怎么样了？”

　　凤闵摇了摇头，目光飘向花锦城，笑道，“已经没事了。”

　　“看你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听他们说，你今晚又疼得厉害，我连夜召了几个太医一并将他们带了过来，这会就让他们看看吧，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那神情收起了咄咄逼人，急切而担忧，自然而脉脉，只为眼前之人，花锦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转身退出了房间。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

　　刚踏出门口，几个跟着扶桑公主来的太医便一脸好奇地围了上来——

　　“你就是那个莫锦？想不到居然这么年轻？”

　　“……景公子的病老夫从未见过，莫先生是怎么诊断出来的，可否借一步请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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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老者，几分好奇，几分疑惑，将花锦城围了个圈。花锦城看了看身后的房子，扯出笑容，“好，莫锦一定知无不言。”以后，凤闵就要靠你们了。

　　看到花锦城走出了房间，凤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从宋扶桑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需要，请回吧。”

　　宋扶桑看着抽空的手，心仿佛也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虽然每次都在不断地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是，依旧无法习惯阿景对自己的冷漠。

　　“你没事对我来说什么都好，你知道，我为了你，可以……”

　　“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我早已说过，我已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请恕难却公主的盛情。请公主不要再在我的身上花心思了……”

　　“不！阿景，你不要说了，你现在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宋扶桑生硬地打断了对话，不愿再听。

　　凤闵却拉住了她的手，“今晚我要将话说完整。”

　　宋扶桑一急，扯开了凤闵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孩子般任性，摇头，“我不想听。”

　　良久，宛若叹息一般，轻轻地开口，“扶桑，放了我吧。”

　　宋扶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阿景，你说什么？”

　　“我想，搬出王府。”

　　宋扶桑仿佛被一击，却马上笑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住得腻了，那你可以到皇宫来，我去跟子尧说一声，他肯定胡同意的。”

　　凤闵摇摇头，“扶桑，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宋扶桑脸上的笑意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苍白着脸色，“你是说，你想要离开？”

　　凤闵默然。

　　“不可以，我绝对不同意，阿景，你疯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