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传闻中的“食尸鬼” ...
-
卿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重要一天里的每一个细节。
又逢休息的日子，松阳照旧没有好好地休息一番。
高杉和桂已经被松阳安排好了一日的工作，加之一大清早的他们怕吵到卿睡觉，便也没有知会她一声就直接带上干粮离开了私塾。
而卿正因为要去绫乃家帮忙所以没有被安排什么，最后却空闲了大半天。
松阳忙完了白日里的各种事情，到了下午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空闲时间。
中午的时候，高杉和桂并没有回来，整个私塾就剩下卿和松阳两人。卿捡着厨房中现有的食材准备了一餐简单的午饭。
等吃过饭，卿收拾好碗筷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本想找松阳聊上一会的。可正在整理东西的松阳却摇了摇头，示意她改日再谈。
想到昨天和松阳所谈的事情，卿恍然大悟，转而问道：“松阳老师，您这就要去了吗？”
松阳含笑点了点头，这是卿第一次独自留守在私塾里，他将手按在她的头上，用他那低沉的嗓音柔声嘱咐着她一个人守在私塾里的各种注意事项。
到了最后他还细心地体贴着卿的心思，和她说：“要是害怕的话，就把大门锁好，先去绫乃那边好了。”
“松阳老师，您别担心，我没有问题的。我要是去了绫乃姐那边，晚上您和哥哥他们回来要吃什么呢？”卿粲然一笑，轻快地说完之后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么长时间了，她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的拘谨小心了，放松了警惕的她偶尔还会对他们做个鬼脸。对绫乃的话，更是亲近有佳。
松阳心下一松，长叹了一口气，宽慰地揉着她头顶的发，低着头轻轻对她说：“那好，我走了。”
在松阳刚刚转身的那一瞬，他觉得他的衣角被一只手紧紧牵住。
回过头，卿那张小小的写满了担忧却又极正经的面孔深深映在了他的眼底。她紧锁着眉，急急地说道：“松阳老师，请务必要多加小心。”
松阳笑着，却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卿站在私塾门口望着松阳渐行渐远的身影，她小小的心里盛满了不安，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与平日不同的事情。至于是什么，她又不是预言家，怎么会提前知晓？
走出了村子，一切景色如常，也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松阳站在原地，执手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便抬脚继续往外走了。
关于“食尸鬼”的传闻越来越盛，松阳虽然不能肯定这到底是件什么样的事情。可他住在这村子里，出于本心，他不想让大家心生不安，而要为大家出一份力的最好办法就是破解了这谣言。
根据传闻中的方向，松阳走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晚，他已然走出了村外的那片静谧的树林。
突然，眼前的风景徒然一变，漫山遍野的残肢遗骸，连见过大世面的松阳都有几分的心惊。
这里何时多了个战场遗迹松阳并不清楚，可周围只有这边和往常差别过甚。仔细想来，真的要有“食尸鬼”的话也应该就在这里了。
松阳一面往前走，一面仔细查看周围的事物，不肯放弃一丝一毫的线索。而在这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快要黑天了，探查仍在继续。
昏暗的天空中堆积着冷色调灰白的云层，红得似要滴血的残阳半遮在低沉的暮霭之中，盘旋在半空中的乌鸦 “哇——哇——”的叫得粗劣而又嘶哑。
这种使人感到凄凉又厌烦的邪恶之鸟，向来被人们认为是一种不祥的符号。
三五成群的乌鸦落在一株孤独的枯树枝干上，这荒凉的野地亦或是可以称为阴气深重的坟场。
有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一柄斜插在地上血迹斑驳的武士刀柄上，混乱的年代里这把刀的主人长眠在脚下这片土地，再没办法挥动它上阵杀敌。
乌鸦饱满的黑色羽翼似乎是从那些腐肉中汲取到了充足的滋养，它看似无辜地衔食着那些早已腐烂却还残留着些许血水的尸体。
一旁，另一只乌鸦突然地叫了一声，是那种凄厉而苍老的鸣叫。一种危险，一种恐惧感便顿时袭上心头。
原应明媚的春日被死亡的恐怖弥漫着，被战争践踏洗礼过后的深灰色背景浓郁得深沉。萎靡的焦土上寸草不生，就像是战争中惨死的亡灵在这里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在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上经久不散，似乎正宣示着这里曾经被残酷的战火无情地笼罩其中。
不计其数的尸骸和残肢断臂纵横交错，散发着浓稠血液的腐朽味道的刀剑铠甲洒落遍地，不堪入目的均是满目疮痍。
微风携卷着死亡气息刮过每一个角落。
随着令人倍感凄惨的‘呀’的一声，一直回旋在腐尸堆积上空的乌鸦振了振翅膀飞走了。
松阳紧蹙着眉头，一边前走一边讶异着眼前的景象。而这时，他竟然惊讶地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上发现了一个别样的充满生命力的鲜活的小身影。
一个身着宽松得不像他本人尺码的长衫的小男孩，肩上扛着一把已然破旧不堪的长刀。估计这一身行头都不知道是他从哪一具尸体上扒下来的吧。
他蹲坐在混着血肉的小土丘上，正对着紧抓在手里的一个有点脏了的饭团狼吞虎咽，那样子专注到连嘴角上沾了一颗饭粒都浑然不知。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乱葬岗样的地方，这样一个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银色卷发的孩子显得格外突兀。
荒郊野岭之中只有这样一个小男孩在的话，那么传闻中的食尸鬼就应该是他了。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松阳一面思索着一面靠近他。
突然，一个人穿过横七竖八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走到在男孩的身前，而他并未察觉到。
他张大了嘴巴正打算把饭团狠狠地咬下一口，但他的脑袋受到了一个来自人类手掌的向下压力，他想要啃咬的动作被终止了。
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是谁？
他不禁有些恼火，睁着死鱼眼带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下意识抬起头。顺着那手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男孩的第一想法不是放松了原应防备的心态，而是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个活人。
松阳正温柔地看着那个男孩，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难不成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可怜孩子吗？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这个孩子揪心起来，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这样的地方不会有人出现，男孩便没有提起戒备。果然是他大意了，他的心里正想着，就听到那人已经在开口说话了。
“听说有吃尸体的鬼才来看看，就是你吗？”略带磁性的声音里夹杂着类似于悲悯的复杂情绪。“真是，相当可爱的鬼呢。”
男孩下意识大力挥开按在头上的手，极其敏捷地闪身，跳到离那人一米左右远的地方。
他戒备全开地拉开了架势，右手缓缓从左边的刀鞘中抽出那把刀口都崩了还带着斑驳血迹的武士刀。
死鱼眼瞪成了金鱼眼，充斥着戾气的红色眸子中写满了对来人的不信任。随着刀刃出鞘，他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凌厉。
“那个也是在尸体上拿来的吗？”对于男孩拨开了松阳的手的行为，松阳并不恼，继续说着。
男孩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个眼前衣着整齐且身配着剑的长发男人，一边本着不能浪费来之不易的粮食的原则，伸出舌头将嘴角的米粒舔进嘴里。
“一个小孩利用尸体身上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靠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吗？”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呢。
这般年纪应该像是桂和高杉他们那样无忧无虑的啊，却流落到这种可怕的地方，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最严肃的问题。
松阳的心有了一丝异样的触动。
男孩紧抿着嘴角，皱着眉，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眼中的戒备越发深重。心中盘算起，万一起了冲突他能有几成胜算。
想着，已经形成战斗习惯的身体自然地压低了。
“真是了不起啊。”那人站在原地并不靠近男孩，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自说自话。不料，他的话锋一转，“那种剑，已经不需要了。”
男孩再次压低了身子，端起肩膀，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说完话，那人终于动了，左手准备着要拔腰间的剑。
要出手了吗？是要来取他的性命了吗？
“害怕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挥的剑，”男孩有些诧异，被说中了想法的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将全身心的警戒通通提起。
与此同时男人将左手按在佩剑上，“把它丢掉吧。”一边说话，一边转动手腕要将腰间的剑拔出来。
当男人说到让他丢弃手里的剑时，他的眉皱得更紧了，心中的防备加深，紧盯着眼前的人可能要对他做什么不利举动。只要有什么不对，他就会立即动手。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将手里的剑扔向了男孩，被迫接住那柄长度和他的身高相仿的剑的他有些承受不住佩剑的沉重。
重剑冲击的惯性令神情高度紧张，除了战斗对其他毫无心理准备的男孩后退了好几步。
他心底里有着很多疑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非但没有杀了他的意思，还将随身佩剑给了他。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再次看向那个现在已经手无寸铁的男人的时候，男人低缓又开口了。
“送给你，我的剑。”说完，男人转身迈着缓慢的步子继续说道，“如果想知道它真正的用法，就跟我来吧。”
在最初看到这个男孩的时候，松阳的心底就隐隐生出了一种想法，那就是要带他走。
一瞬间，男孩瞪大了死鱼眼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男人宽厚的背影，不知所措。
他迷茫了，面对一个不以杀他为目的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说是命中注定，或许又说是鬼使神差。在他还心有余悸的时候，脚步替他做了决定，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男孩选择了跟随前方那个令人心安的身影。
这一跟，便是一生。
他记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态了，就那么远远地跟着那个男人，始终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
只记得当时已经天黑，路途遥远。他脑海一片空白，只晓得一直跟着那个人，最后走得他半点力气都没了。
就算是个小孩子，饿了许多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一只饭团怎么可能填饱肚子呢？
他饿得眼冒金星，胃里绞得生疼，加上绊到了一小块石头，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倒了。这是他昏过去之前仅剩的记忆。
走在前面的松阳担心男孩心生不安之前从未回头，可却是一直确定着那男孩是跟着他的。
可这会儿他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回过头，却看到了已经倒在地上的男孩。
他没有丝毫犹豫，二话不说便将男孩背了起来，映着月光继续往私塾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男孩入了松阳私塾。那个男人将昏迷了的他背回来的事情，也是后来常在他身边打转的女孩子告诉他的。
后来的后来，男孩知道了这个影响了他一生的男人的名字——吉田松阳。
关于那把剑，松阳是这么说的：“从现在开始就挥舞它吧。不是为了斩断敌人，而是为了斩断弱小的自己；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灵魂。”
此后，这句话成了男孩的执剑信条和挥剑的全部理由。
他做到了守护他能守护的所有人，然而教会他这个信念的人却永远看不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
“坂田银时。”
温暖的话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之中，留下的只有遗憾……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第十九章：传闻中的“食尸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