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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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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珏尘带着肉肉逃,倒不如说是肉肉带着他逃。他几乎开始后悔跑来蓟都了,看这丫头驾轻就熟的样子,显然,就算他不来,她一样能全身而退。
肉肉的房间位于二楼,窗外是一大片的竹林,她早就做好了绳索。底下还有不少将士埋伏着接应,都是她之前日日待在绣坊里头的成果。
瞧见肉肉得意洋洋的冲自己扬了下眉,珏尘轻拍她的头,嗤笑出声:“你以为念修是傻的吗?”
“那你是假的吗?”肉肉并不认为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当真能逃出蓟都城。
就算董错替她设定了极周密的计划,但肉肉原先来蓟都时,只想着替珏尘招揽些将才就好。“凌申军”停在廷鑫裹足不前那么久,肉肉认定珏尘是在顾念兵力的悬殊。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念修会在这时候添乱,突然就说要娶她。
千算万算,终究,她算计不了念修。
“念修睡了。”见那两人似乎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偷溜出王府,特来襄助肉肉的董错赶紧拉开话题。晚膳时,他在念修酒里下了药,足够让让他昏睡一宿的。
肉肉刚想朝董错比个赞赏的手势,可他们才饶出竹林,前面冲天的火光就让她笑不出来了。刚才还堆在颊边的轻松,被硬生生的扭曲成了抽搐:“那……那边那个人是谁?莫非他睡醒了,起床吃宵夜吗?”
“有个词叫‘百密一疏’。”董错也很无奈,但现在不是焦躁恼悔的时候,他只好故作轻松的摊了摊手,苦笑着说。
“还有个词叫‘白痴一世’呢!”边咒骂着,肉肉边卷起自己的裙摆,这姑娘家的装扮实在碍手碍脚。她总算知道念修做什么要把她所有衣裳都藏起来了,原来就是看透了她折腾不来繁琐的衣裳。
“珏尘,到了蓟都,怎么不来看看兄弟?”
说话的同时,念修跃下马背,挥了挥手里的火把。火光把他的笑容印衬得更阴厉。
“我要带她离开。”珏尘撇了下唇,勾勒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笑,下意识的把肉肉拉到身后。
“再过三天,她就是我的妻子了。”如非必要,念修不想与珏尘为敌。可是于公于私,他们的芥蒂是跨越不了了,若是放过珏尘,不止晋王会怪罪,连他自己都咽不下这气。
“早在临阳时,她就可以是你的妻了,谁都抢不走,是你推开了她。”珏尘的表情很冷漠,他不明白,一个亲手将肉肉伤透了的男人,凭什么还在这里争。
“凌珏尘,我成全过你。”念修轻哝了句,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听清,“你听着,也是你亲手逼我跟你争的。如果没有你,盈夜不会死!”
“郡主死了,你就可以官名堂皇吃回头草了?”
“我不是草。”始终待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肉肉,突然开口,她知道自己这话插得不合时宜。但是他们的对话让她害怕,关于念修娶她的原因,是肉肉一直不想追根究底的。她没有大伙想象的那么洒脱,即使不爱了,余念修仍是那个可以重重伤了她的人。
她不想折腾一场,到头来被当众告知,自己只是郡主的替代品。曾经的单恋虽苦,却仍美好,她不要过去的一切都变成不堪的记忆,不要自己曾爱过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珏尘一顿,拧眉回头抑制不住的冲她低吼:“这不是重点!”
“有病!”毫不客气的谩骂了句,肉肉挽起衣袖,“你们说的就是重点了吗?有空在这里和他浪费时间,早杀出去了,还要不要走!”
不吼她也就算了,可珏尘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训她!他们俩才无聊吧,打架就打架,还要各自抒发一下情感,完全不考虑后面候着的那些将士冷不冷。就算那些人冻惯了,她很冷,还很饿,为了今晚她急得连晚膳都没吃!
肉肉这么一嚷嚷,场面还真乱开了,双方的将士们都突然此起彼伏的响起喊杀声。董错之前安排埋伏在后方的一干将士,在混乱中,涌了上来。那些都是昶军营里的人,一样的盔甲,又不少是熟面孔,一时有些敌我难分了。
“这丫头交给我,你带着那些将士们想办法离开蓟都,往塞北逃,董盎会在城外接应带路。”珏尘转头,匆忙间跟董错交待了句,见董错点头,跟着便紧拉着肉肉的手避开人群,这条街并不大。被两方人马这么一堵,就更寸步难行了。
“我说凌珏尘,你可千万别再松开我的手了。”一阵推挤,好不容易找到匹马,肉肉费力爬上那匹高大的马,死握住珏尘的手。周围的厮打声很喧闹,她大声的喊。
“怕什么,你不是乐不思蜀吗?”她那话入了珏尘的耳,虽是甜进了心坎里,可近日来聚沙成塔的酸劲,哪是那么容易烟消云散的。
不远处,念修一早就跃上了马背,居高临下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搜索。先是瞧见了迎面杀来的董错,他不想反击,灵巧的避开了,任侍卫们去和他周旋。过了好些会,终于寻到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刚想领着人上前阻拦。
反倒先被远处奔来的士兵拦下了:“粮仓……粮仓被截了……”
“怎么可能!”念修惊讶的嚷开,脸色铁青:“不是派了人驻守的吗?”
晋王早洞悉了肉肉近日来的举动,昨天就让他命人把守粮仓,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
“是,可是没料到还有‘凌申军’的人。”士兵回想起刚才的场景,都觉得心有余悸。他们都以为拦下了董错派来的人,就松了口气,也散漫了。没料到,还会有人突然杀出,大伙死的死,逃的逃。
这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兵,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么多血,至今都觉得自己的脸上还有被溅到的血迹,是温热的。
闻言,念修紧握手中的长缨,高高扬起。来通报的士兵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以为余公子打算杀他了,赶紧开口连连求饶。
念修只觉得耳边充斥着各种声响,眼前的场面失控不堪。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凉,那是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就连肉肉……这个他曾经以为,不管他做什么选择,都不会弃他而去的人,居然都舍下了他。
“不要恋战,跟我去追凌珏尘!”很快,他放下了手,勒紧马缰,冲身旁晋王派给他的副将低吼了声,策马追去。
……
“快点快点,追来了。”马是珏尘来驾的,肉肉便闲着频频回头探望,当渐渐远离了刚才交战的街口后,后面追来的马蹄声更清晰了。
“还用你说,你当我聋了吗?”说起来,珏尘不想用这般恶劣的口气和她说话的,但是肉肉就这么转来转去,蹭得他实在难受。好歹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死丫头完全就不照顾他的感受!
“哎呀,慢点慢点,我疼!喘不过气了!”这人有病是不是,干吗把她勒那么紧,要命的是,肉肉没踩马镫,马一快,就颠得她两腿间生疼,又不好意思说。幸是夜色深,即便静在咫尺,珏尘也瞧不见她红透了的脸。
“闭嘴!”
珏尘忍无可忍的怒吼了声,他早就知道女人难伺候,一直想着肉肉是不同的,没料到,更难伺候。
阵阵噪杂的马蹄声,划破夜的宁静,时不时还伴着一男一女的斗嘴声。一直从城中蔓延到城北门,身后的念修一路紧追,怎么也不肯收队罢手。
“你做什么往北门走,那里有条河!”眼瞧着路线不对,肉肉又忍不住说话了。
珏尘闭了闭眼,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她可以随地随地都这么有活力,消停片刻不行吗?原本不打算理会她的,可感觉到肉肉还有继续开口追问的打算,他只好认命了:“东门守城的太多,许逊偷了粮从南门走,董盎在西门等董错带将士们离开,我不想把追兵引过去。”
这是一早便计划好的,便是因为北门那有条湍急的河,晋王派去那把守的不多。许逊偷粮前,已经去那饶了一圈,他们可以畅通无阻的离开。只要肉肉识得些水性,有他在,渡那条河不难。
“咦,许逊也来了?你居然真为了我把廷鑫抽空了!”肉肉说得很得意,怪不得她,还当真第一次被人这般重视着,感觉颇好,一时就难以自持了。
招来珏尘凶狠的瞪视后,她收敛了些,“你也找人偷粮了,咱们心有灵犀呢!”
“哈,那是。”珏尘微低下头,欣赏着她忘形的表情,“我压根就是为了那粮草来的,觊觎很久了。至于你,顺手而已。”
“你……”怎么会有这种人,非把她气到才舒心吗?
肉肉来不及发泄,珏尘猛地勒紧缰绳,马儿受了惊,高扬起前蹄朝天嘶鸣了声。害肉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紧拽着珏尘的衣裳猛咳,心里怨极了。甚至开始怀疑,对珏尘是不是她一厢情愿来着,人家相爱的两个人久别重逢,都要诉说衷肠很久的,为什么他尽拿话气她。
“凌珏尘,你别拿她的命赌!”还隔了一段距离,念修的双腿拼命夹紧马肚子,想再快些。见珏尘在河前下了马,心里暗惊,好歹是从小的兄弟,他了解珏尘,只需片刻就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可是……
“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还没来得及说的话?”珏尘没理会远处念修的叫嚷,径自问向肉肉。
“啊?”完全处在自我反省状态的肉肉,压根没搞明白状况。
等她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时间了,眼看念修的人马就快追上他们。珏尘不由分说的牵起她手,转身就往冰凉的河里跳。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肉肉的叫喊声消散在风里。
“我有话说,有话说……我不懂水性啊……”
肉肉的喊声实在刺耳,激得赶到的将士们都不约而同的皱起眉,一旁的副将颤巍巍地问:“念修,还要追吗?”
“怎么追!难道你也跳河吗?”念修绷紧了脸,没好气的回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疯子!”
这一刻,比起是否能抓到凌珏尘,他突然发现自己更担心肉肉,她不仅是不懂水性,而是压根就怕水。小时候坐粪坛子的经历,让她每回一溺水就哭天喊地的。该死的凌珏尘,他居然什么都不了解,为了逃命,就把肉肉往河里拽!
~﹡~﹡~﹡~﹡~﹡~﹡~﹡~〖.笙乐嫣宁.〗~﹡~﹡~﹡~﹡~﹡~﹡~﹡~
傍晚,农宅雪景,夕阳余晖像匹红绡倾泻而下。袅袅炊烟,菜香萦绕,是小镇随处可见的黄昏,幽静朴实。
珏尘怔怔的望着窗外,想起带着肉肉跳下河前,念修的叫嚷。也许,时间并无法左右爱情的深浅,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肉肉,他的了解兴许真比不上念修。他开始犹豫了,带着她居无定所真的好吗?他要肉肉,却连自己都不清楚会不会为她弃天下,或者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沙场上,那她呢?
许逊捧着柴火和干净的衣裳走了进来,睨了他两眼,没多说话。自顾自的生起了柴火,让屋里瞬间稍暖了些。床上沉睡的身影动了下,舒服的嘤咛了声。
“你要不要弄醒她,让她吃点东西?”许逊找到珏尘的时候,他倒在岸边,死死握着肉肉的手。见到他,才放心的昏睡过去。
想来,他是怕肉肉有危险,硬撑了很久,又料定他一定会找来。幸好许逊带着起义军,这些年也助了不少人,交游算得上广阔。这小镇就是不少起义军的老家,当日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好多人家,是他出资帮大伙重建的家园。
这会有了难,要人家收留个几宿自然也容易。珏尘一睡就是一整天,大娘已经替肉肉换下了湿衣裳,怕捂出病。乡野人家的百姓,个个纯朴,有时候奔波久了还真想待上许久才离开。
“不用了,估计也快醒了。”回头看了眼肉肉,珏尘不自觉的笑开了。
“这丫头还真是有趣,不停的说梦话,你名字倒只叫了两三声,跟着就嚷嚷着‘粪坛子’……哈哈,珏尘,敢情在她心里,你居然还比不上粪……”想起肉肉的梦呓,许逊就忍不住想笑。
“你才比不上粪呢!”没等珏尘反驳,床上突然传来声音,听起来还颇有活力。
一下子倒让许逊没能反映过来,只顺着声音回头望了去。沉静了些会,瞧见肉肉正半撑着身子,披散的发有些乱,那身男儿家的衣裳穿她身上还挺合身,就是被折腾的有些皱了。
“三傻子,吃饭了……”
许逊想回骂过去,外头传来了叫唤声。这一叫,更让肉肉猖狂的笑开了:“你的名字……真有造诣,居然比我的还要有文化底蕴……”
“我叫许逊!”许逊一气,满脸的胡子都跟着颤抖,要不是顾忌着一旁的珏尘,他早不客气了,“凌珏尘,管好她,不然就算是女人,我照样揍的!”
撂完话,许逊转身重重的关上门,肉肉倒也不计较,依旧笑得双肩颤抖。半晌后,被珏尘瞪了,才吐了下舌头,安静了下来。她倒不是真对许逊有什么意见,只是想避免了初见的尴尬,要知道,其实她这人挺害羞的。
“再歇会,我去帮你端饭菜来。”珏尘没多话,站起身,扫了眼肉肉,就往门外走去。
这下轮到肉肉生气了,他们俩可是刚经历了场生死浩劫啊。怎么这家伙就能冷淡成这样,他对个陌生人大概都比对她好些了。要不是为了他,她做什么把自己往火坑里丢。
“凌珏尘!”越想越觉得气不过,肉肉跳下床,眼前黑了一下,她往前跌了几步赶紧撑住墙,继续问道:“上次你说,如果我是女孩你就娶我,还作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