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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一千零一页18 降下硫磺的城市 ...


  •   秋日的午休时间带着一股莫名的倦意。阳光很轻地落在特教班的教学楼上。这里比平时更加安静,可能是因为人少了的缘故。

      教室里只有三个孩子。

      縢和御堂站在教室后墙边的小桌旁,桌上放着一个电饭煲。“现在还早吧?”御堂嘟哝着有些犹豫地瞄向窗外,好像在担心被老师发现。

      一夜之间,班里一大半人都进了医院,这个变故让御堂着实震惊了一阵。

      “没关系!”滕一拍胸脯,“粥是煮得久更好的,再说反正下午也不上课。”男孩摆出大厨的架势,把米粒和豆子倒进锅里盖上盖子,然后煞有介事地调节着锅上的旋钮。“喂白毛老师,你来帮我读一下这个菜谱,有的字不认识。”

      “你自己不会查字典吗……”书架前传来轻微的抱怨。

      “眼前不是有活字典嘛!”滕笑嘻嘻,“你也快点来帮忙啦,做出美味的粥拿去让求成他们大吃一惊怎样?”

      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银发男孩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对崔的名字起了些反应,终于走过来拿起了配料单。在泉宫寺公馆那个混乱的夜晚,圣护伤得并不重,所以第二天就出院了,然而剩下的几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接下来两天,尽管常守朱仍然独自维持着课堂,但严重减员的特教班仿佛元气大伤,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鼎盛时期的热闹模样。为了让这种情形尽快好转,朱提出制做料理去看望班上的伤病员们,但是今天午间她似乎被理事长叫走了,早就跃跃欲试的滕趁机擅自上灶。

      “御堂你把那边的水果洗出来……喂喂你们两个听我指挥啊!不要偷吃小西红柿!!”

      圣护鼓着腮不出声地咀嚼。泉宫寺大树一倒,圣护也失去了容身之所,眼下被暂时安顿在福利设施里。由于此次福利院也涉案,所有工作人员正在接受审查,管理制度的漏洞也颇受诟病,所以那里也是一派人心惶惶。泉宫寺一案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学校之外满城议论风起,由于案情重大,牵扯出的内//幕又多,因此警视厅已经接过了调查权。这种时期,这座教室反而像是一座避风港。

      “我跟你们说,那个时候的求成可厉害了!他就这样——然后这样——刷地一下!然后——”

      縢秀星一边把果肉切成小块,一边向另两人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在地下对战泉宫寺的经过(当然,经过了他自己的夸张渲染)。御堂一脸不可置信地听着他们的英雄事迹,圣护则平静地在一旁给枣子去核,从眼神里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的两人并不知道,就在几天前这个男孩刚刚试图用刀子杀死别人。万幸,被圣护袭击的男仆和狡啮慎也都没有死。

      “话说回来,求成是怎么找到我在那地下室里呢?”半晌,滕沉思地说。

      “等佐佐山光留他们回来,你问他们就知道了。”圣护说,又把一个小西红柿放进嘴里。滕睁大眼睛看着他。

      “诶诶!到底怎么回事嘛,跟我讲讲嘛!!”

      “我也想问呢,这儿是怎么回事呀?”他们身后传来了常守朱的声音。滕和御堂吓得立刻直起了脖子。朱望着桌子上凌乱的各色食材,没有责备小家伙们,只是露出无奈的微笑,在背过身的时候却又叹了口气。

      ***
      儿童病房里意外地闹哄哄。狡啮、佐佐山和璃华子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宜野座也待在那。狡啮刚刚被母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狡啮太太到最后简直声泪俱下,既为儿子的冒险行为给大家添麻烦而生气,又忍不住替他受的伤而担惊受怕。这时候正巧征陆智己来采集孩子们的口供,便把她劝出去了。

      “真是的,慎也要是能有您家伸元一半乖,我也能放心多了……他这个想做什么就自顾自非要去做的性子,真不知道将来怎么管得了……”

      狡啮太太在走廊上擦眼泪,觉得自己失态,又不好意思地笑。征陆哈哈地说:“伸元乖是乖,可是男孩子太乖了也未必是好事。”

      趁着家长们出去,佐佐山从床上爬起来,宜野座猝不及防,手里提着的袋子被他勾走了。“啊啦啦~宜野老师真好,就知道你一定会我们带慰问品的!”

      “别一个人独吞,给我一半啦!”见佐佐山扒开袋子抓零食,狡啮也从枕头上支起了脑袋。宜野座难得有耐性地说道:“我带了很多的。”他在两人的床之间坐了下来,来回地看着他们。这时候病房门又一下子开了。

      “本校第一名厨秀星大人来给你们送吃的啦!!!撒!充满感激地接受吧!!——诶宜野老师你怎么能抢我的先!!!”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们,太吵了。”璃华子隔着床帘鄙薄地说。

      橙色头发的男孩拎着保温桶高高兴兴地进来了。越过他的肩膀,狡啮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圣护。

      两人的视线一瞬相遇。狡啮绷紧了嘴唇。虽然警惕,但对于这个之前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家伙,狡啮意外地并无多少恨意,反而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宿敌之惜。圣护也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走开了。

      常守朱在走廊上和家长们谈了一阵,又进来看过了孩子们,最后来到了位于另一层楼的崔求成的病房。她敲过门,进了屋子。

      “咦,圣护君没在这啊?我还以为……”

      “说是有事要办,就跑出去啦。”

      崔坐在床上,手里端着圣护给他拿过来的水果粥,脸上露出有点羞赧的笑。“话说回来,能给我安排这么高级的单人病房,还真是照顾我了……”

      “嗯,这也是理事长专门请人安排的。”

      朱在案发那天一开始并没料到崔所受的刀伤如此严重,因为看到他还算正常地带了縢秀星走回来,而且还在圣护面前保持着清醒。但那却是崔为了避免让圣护担心而强撑的,在到达医院和圣护分开之后,他就立刻被送进了手术室。

      当然这座医院并不是泉宫寺的那间私立医院。

      “做出闯进泉宫寺家这样的事还没告诉我……你真是太乱来了,崔桑。”朱叹息着。

      “哈哈,就因为太乱来所以才说不出口啊。但是也别无他法……”崔舀了一勺粥,感到软糯甘甜在自己舌头上化开。“只是没想到那群小鬼竟然偷偷跟来。害他们卷进来,这是我最大的错误了。”他苦笑了一下,“理事长明知道这些还肯出钱让我住高级病房?她一定找过你了吧。”

      朱沉默了一阵。此前与禾生壤宗的对话又浮现在她心里。

      『常守小姐,这次的事件中你和崔先生都有不同程度的渎职。之前那次会议,决定让特教班单独乘车,就明确要求过了必须有随车教师监管。可是这次你却没有在校车上,这直接导致了几个小孩的冒险行为无人发现!幸好他们要么没有家长,要么家长没有追究责任,否则你是难逃其咎的。
      你的失误还有另一点,那就是——为什么把槙岛圣护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崔求成?他只是个助手,并非专业的教育人员,我发现你给予他的权限一直超过了他应有的职责范围,这致使许多和圣护有关的情报他都没有及时上报。他在这次案件中的不谨慎行为就更不用说了。』

      『但、但是!如果没有崔桑的话,秀星君很可能已经遇害了!也没法揭露出泉宫寺财团的地下犯罪!至于圣护君的一些事情没有上报,那是因为崔桑要遵守和圣护之间的约定……他告诉过我,有些细节圣护君不愿意对别人说……』

      『小孩子的话,作为成年人和教育者,不应该言听计从!根据现场的报告,那个孩子似乎再次出现了强烈的攻击性,你们之前在庭审时的保证呢?你们对他的矫正,效果何在?总而言之,常守小姐,因为你是本校贵重的人才,我才希望你能反省这次的教训。请你在之后的□□会议上做出检讨……至于崔先生的事,既然特教班本学期末就将废止,对他的聘用也正好到期。而且我发现他和那个叫圣护的孩子的关系有些……』

      “怎么?”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果然是要炒我的鱿鱼了吧?”男人挂着调侃的笑容。

      “崔桑……”年轻的姑娘着实不知如何开口。“对了,你知道这次案件的最新进展吗?”

      “啊,这两天躺着无聊,除了上网找找新工作,就是看新闻了啊。”崔瞥了一眼放在枕头边的自己的手提电脑。“摧毁掉了泉宫寺老爷子和他的恶趣味组织就够不错了,但我觉得重要的是,因为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现在小鬼们至少得到了更有力的保护,不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被这样那样了。”

      他没有说出更多。崔知道,胜利只是局部的……泉宫寺的死究竟是谁干的?上面也未必能查得出来。在泉宫寺背后,大概还有比他更高的“BOSS”存在。他记得泉宫寺那时说,他所想象到的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而那所谓的真相,即使崔求成隐约有一个猜测,也不可能再知道了。随着老人的死去,他和圣护之间的事、杀死他的人的身份、整座冰山的全貌,都被一概湮没,成为了永久的谜团。

      “崔桑,特教班要解散的事情,孩子们好像也全都知道了。”过了会,朱轻声说。

      “这些小鬼头……”崔笑了笑,放下空了的粥碗,感到伤口被牵扯有些微痛。“嘛~也好,用不着咱们开口了。”

      “咱们”这个称谓让朱心里一颤。“这么长时间和崔桑一起工作,真的……真的、非常庆幸……”她站了起来,一时间,那么多的回忆,手忙脚乱的、开心的、痛苦的,都涌到了眼前。“你是特教班无法缺少的一部分,帮助我和孩子们做了那么多事。虽然被理事长骂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只要有你在,圣护君就一定会好起来……一定能和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崔觉出了这里面辛酸的意味,也觉出了一丝告别的悲伤。他不太想对常守说什么虚假的客套话,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确实是发生太多事了,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好像和一年前根本不是同一人了。”

      这段同行相伴的时光,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吧。

      “你好好休息吧,崔桑。之后的事就等之后再说~”朱取过保温桶朝房间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她又停住了,背对着崔求成:

      “那个……求成桑,你……你喜欢圣护吗?我是说……”

      崔不禁一愣。他稍微花了几秒才明白她的意思。

      “我可没有泉老爷那种奇怪的癖好啊!”他笑着出声。朱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扭过脸。

      “嗯,我也是这么跟学校说的。我知道求成桑不会伤害孩子们的,不过……出了这一次的事,可能也要留心避嫌比较好呢。”

      她掩上门出去了。崔求成躺回枕头上,笑容消失了。

      他就知道会面对这样的猜疑……他之前曾幻想过自己可以收养圣护。但现在,在泉宫寺倒台之后,这份幻想反而变得更加遥远。作为一个来务工的外国人,他目前的工作、收入都没有保障,也没有取得永久居留的户籍(在来学校之前他没有这样的打算),而且正如朱所说,他对圣护抚养权的要求很可能让他在泉宫寺一案中的企图变得可疑。这一切,都会成为他收养圣护的障碍。

      而且,从圣护的方面说,民政部门很可能会认为这孩子需要在公益设施中被管理和抚养吧……

      崔忽然想到,自己假设了这么多,唯独忘记假设一点,那就是圣护不愿意被他收养。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自大到认为圣护一定会乐意和他一起生活了?男人将手背遮在眼睛上,觉得有些闷。常守朱的话又响了起来:你喜欢圣护吗?

      他知道自己刚才没有正面回答。

      难道还需要再自欺欺人么?可以为对方豁出性命的喜欢,或许应该叫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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