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李坤主

75、圆·缘（一）

　　管仙庭上了船，身后两个年轻男女也上了船，他们看起来比管仙庭兴奋多了。
　　管仙庭没什么表情，她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今天阳光好，你们可以在甲板上走一走，看看风景，说不定会有海鸥飞过来，这儿经常有海鸥来追着人要吃的，不过你们最好别给。”
　　检票员小哥长得很帅气，又阳光，也许是被海风熏陶出来的，皮肤有些黑红，但一笑就露出白白的牙齿。
　　“谢谢。”管仙庭低声说。
　　“社长，这真不错。”杜亚苹第一次坐船去那么远的地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社长，你真的要带我们去……我是说，我们才是大一，刚进社……还啥都不知道……”李寅有点焦虑。
　　“没错，就是你们。”
　　船准时启航，此行的目的是从三河到葫芦岛，跨越内海的航线，路上要停泊若干个码头。
　　“葫芦岛……真的有那地图上说的什么宝藏？”
　　“从地图来看，是那里没错。”
　　“我还以为要去长白山。”杜亚苹嘟囔了一句。
　　“去过了。”管仙庭轻描淡写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就不再理会那瞠目结舌的两人，径自走到船尾去看天。
　　天气确实晴好，不远处海鸥盘旋，但就是不肯靠近。
　　“那海鸥过来，我还等着喂他们面包，我都准备好了。”
　　“别瞎喂，剩下的碎屑可能会养老鼠，船很怕老鼠。”
　　管仙庭看着海鸥，转身对两个人说：“做好准备，随时下船。”
　　“呃……啊？随时？那……不去葫芦岛了吗？”
　　“看情况吧。”
　　船航行平稳，旅程一切都如预料一般顺利，走了几天了，再有两天便能到达最终目的地。
　　管仙庭略微出了一口气，想着松懈一下精神。
　　船台那里却突然有些骚动。
　　“怎么了？”杜亚苹啃着火腿肠，口齿不清地问。
　　管仙庭三步两步挤开人群，正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条拇指粗细，长不过尺把的小蛇，身上有些模糊的花纹，正被一群水手和围观群众围在正中喊打，好像被打懵了，哆哆嗦嗦不知道往哪里躲。
　　“蛇！有毒吧！”杜亚苹惊叫了一声。
　　“那是菜花蛇，没毒。”管仙庭只一眼就看出来，“有的时候航海的货物里会夹带一些动物，老鼠最常见，蛇也有的。不过……”
　　远处一个五大三粗的水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挤眉弄眼，似乎不怀好意，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旁边的人会意，挤出去了。
　　“他们要干嘛？要么打死要么放走嘛。”
　　“不好。”管仙庭匆匆说了一句，便往水手那里走去，但前面人实在太多，挤不动了。
　　管仙庭看到水手们提来一只大水壶，还冒着热气。
　　“糟了。”
　　水手们提来的是热水，他们用对付最恨的耗子的办法来对付这条蛇——把滚开的水浇在蛇身上，那蛇被烫得疯了一般打滚，蛇皮蛇肉都脱下来，惨不忍睹。
　　水手们依旧大笑，还把蛇围起来，继续浇开水。
　　极度痛楚的蛇终于不管不顾地张开嘴去咬他们，但没有水手当回事——菜花蛇无毒，何况是这样一条小蛇，那牙齿能有多大力量，要在厚皮上，不过是留下几个印子罢了。
　　蛇在痛苦中整整挣扎了二十几分钟，终于不动了。
　　围观的人有的不忍，提早离开了。
　　最后奄奄一息的蛇被抛进了大海，水手们意兴阑珊，渐渐散去。
　　管仙庭回头对李寅说：“收拾行李吧，下一次停泊我们就上岸。”
　　“诶……为什么……”李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旧件管仙庭向一个水手走去。
　　那水手正要离开，被管仙庭拦住了：“有事儿？”
　　“有件事想跟您确认一下——看您年纪约莫在四十五上下，应该是有家室的？”
　　“有啊。”
　　“有孩子？是女儿？看您这相貌，孩子一定也生得漂亮。”
　　奉承的话总是中听的，水手抹了一把脸，咧开嘴笑了：“嘿嘿，没福，小棉袄是穿不上了，就个刺头小子，不过你说对了，也就那张脸还不错，皮着呢。”
　　“哦——您家老母亲还硬朗？”
　　“硬朗硬朗！身体好着呢，今年七十了，耳不聋眼不花的。”
　　“原来是这样——”管仙庭点点头，然后听着汽笛长鸣——船要靠岸了——伸手拍了拍水手的肩，“节哀。”
　　“诶，诶……呃？你说什么？”水手开始还笑眯眯听着，直到惯性般应承了好几句才听出来话风不对。
　　“您的电话来了。”
　　果然，舱门打开，有人满头大汗跑出来：“大洋！电话！你媳妇儿打来的，你妈出事儿了！”
　　管仙庭和杜亚苹李寅提着行李下船的时候，听见叫大洋的水手嚎哭着滚倒在甲板上，谁也劝不住。
　　“妈呀！妈呀！是我不好！我是畜生！我怎么就不知道干人事儿啊！妈呀——我不该杀生啊！我害了您啊！儿子不是人啊！不是人啊！”大洋一边哭一边抽自己的嘴巴子。
　　“他怎么了？”杜亚苹看着奇怪。
　　旁边的乘客有的窃窃私语，李寅凑过去听了个大概，原来大洋的母亲突发全身的蛇疱疹，过世了，据说送到医院，后背前胸都生满了红色，十分吓人，就像被开水烫过一样，老年人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到医院就不行了。
　　杜亚苹和李寅吃了一惊，看着管仙庭。
　　管仙庭什么也没说，径直下了船，去找公交车的站牌。
　　站在公交车上，杜亚苹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看着管仙庭的脸色，又看看李寅，还是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管仙庭突然说话了，“你猜的没错。”
　　杜亚苹咽了咽口水：“真的是那条蛇……那条蛇在报复……”
　　“可以这么说。”
　　“天啦！那我岂不是惨了，我小时候还拿放大镜烧过蚂蚁……它们会不会回来找我报仇？”杜亚苹吓得要哭出来。
　　“报复这种事儿也分情况的。你曾经虐待蚂蚁，他们可能也想报复，但是它们那么小，力量有限，报复不到你，也只能算了。今天的事，有些特殊。”
　　“哪里特殊？”李寅关心地问。
　　“船上有老鼠不稀奇，那些老鼠多半都是无意间上船的。但蛇不一样，很少有蛇是无意间被裹挟上船，大部分都是主动上船。”
　　“啊？”杜亚苹和李寅异口同声，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蛇与龙，从根子上说是同属，有无数的蛇想修炼成龙的。修炼有两种方法，一是按照传统路子，修妖仙，历天劫，这个法子基础打得牢，付出很多，风险也大；还有一种是捷径——修成过海龙，只要能游过大海，也算成龙了，至于你是不是借助了外力，这个没人追究。所以很早以前，从人类发明了可以远洋航行的大船，就有蛇发现这个空子可钻，它们会偷偷潜入船上，如果能平安捱到过了海，便可以成龙了。不过，在龙界，这种龙也是被看不起的——当然总比修不成龙好多了。这种做法简单易行成功率高，唯一的风险就是——人类。”
　　“我们已经走了一多半路了，就是说那条蛇其实已经快要修成了，但是这个时候那水手虐杀了它，它就有能力报复了，社长，是这样吗？”李寅小心地问。
　　“是。”
　　“所以社长你开始想拦着？没成功后你去问那个水手家里的情况了，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可我还是不明白，那蛇要报复，报复那水手就是了，把人家的老母亲扯进来，不对吧？”
　　“蛇的报复心很强的。你想想，你若是报复一个人，是直接杀了他痛苦还是杀了他最亲近的人让他活在愧疚中比较痛苦？”
　　“这样啊……”杜亚苹感到恶寒。
　　“而且蛇龙都是属阴的，要它们对付属阳的男人有些吃力，对付同为属阴的女性就容易多了。”
　　“所以社长刚开始问他有没有女儿，他说是儿子，你就知道会报在他母亲身上了？就因为这个社长让他节哀？”李寅猜测道。
　　管仙庭点点头没说话。
　　“社长，你失策了，你早知道这样，喊一嗓子制止那些人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么，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杜亚苹埋怨。
　　管仙庭觉得累了，看看天，就说了两个字：“平衡。”

作者有话说

　　这段不是我原创，是来自天涯一个讲龙的帖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