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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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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格醒来时发现自己伏在青年身上,记不起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青年依旧昏睡,烧已尽退,想来只是时间问题,生命已无大碍。琪琪格放了心,趁天色尚早,飞马赶回汗王辖部应卯。
中午再溜出来时撞见阿史那,胡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没让他跟着。结果转脸就和阿那瑰撞个满怀。
“父、父汗。”
阿那瑰一脸严肃,“冒冒失失,没个公主样子,你这么急匆匆要上哪儿去?”
“去拜访一户牧民,给他们送些物资。”好在她早有防备,脱口而出。
阿那瑰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神情缓和一点,“很好,近几年时发征伐,民生怨气,你替我去安抚安抚也是好的。”顿了一顿,“身为公主,这也是你肩负的责任。”
心下一凉,尽管早已习惯,所有她做的努力,他总视作理所当然。
琪琪格不愿多想,恭恭敬敬应道:“是。”
“嗯。刚刚阿史那找你,想和你一道去么?”
“不,他说了一些军营里的事。”琪琪格撒了谎,她了解父亲的心思。
“别和他多来往。你是我的女儿,注意一下自己身份。”
马蹄得得,风声虎虎,可再大的风声也吹不去父汗的话语。
和他谈话就像煎熬,好像他们不是父女,而是上下级,这种命令与应承式的问答她受够却也习惯了。为什么他厌恶阿史那?就因为他是他眼中卑贱的阿尔泰部人?但她并不觉得阿史那有什么不好,“我们从小长大,他待我比亲哥哥还亲,他善良勇猛,比某些贵族子弟不知强几倍,又是父汗麾下不可多得的少将……”她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父汗偏偏如此执拗,对他成见固深?
琪琪格失魂落魄地拴好马绳,步入帐篷。
“姐姐,你来了。”
她抬眼,看见哲别身后,青年已坐起,四目相交,她心如鹿撞。
看惯闭眼时的样子,此刻他目光如炬,又像草原上升起的星辰,明亮却不凌厉,温柔地向她直射过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言罢俯身拱手,目光却不离她。
琪琪格意识到自己失仪,继而还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快步到他身畔,他反倒不好意思了,凌乱的衣衫还是睡时的样子。他从没在女子前如此随意,自嘲道:“让姑娘见笑了。”
琪琪格生长在游牧民族,没讲究那么多规矩,还以为他说的昨晚的事,笑道:“没见笑没见笑,你的衣服和身上的伤,都是哲别料理的。”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小家伙,哲别挠头憨憨笑。
“多谢这位小兄弟。”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很耐听,不似草原上喉头粗犷的汉子。
“你是哪个部落的人?昨天怎么伤成那样?你的家人呢?”琪琪格连珠炮似地发问,青年倒也诚实:
“我不是柔然人。我军与柔然打仗,我才伤成了这样,我家在西魏。”
哲别脸色骤变。
琪琪格面不改色,沉声道:“这么说,你是西魏的士兵?”
“正是。”
“那你的口音……”
“哦,从军多年,多少也会点柔然话。”
琪琪格沉吟半晌,没想到自己热心搭救,却是敌军部下。但这种念头稍纵即逝,言笑如常,岔开话题:“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酥饼。”
哲别随后跟出,“姐姐……”
琪琪格扶住他肩头,郑重道:“他的身份千万别对第三个人提及,包括你的额吉。”
“哲别明白,不会向别人吐露半句。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哲别,你要知道,自古征战只与统治者的利益相关,平民百姓做不了主,只有受害被牵连的份,他现在对咱们没有戒心,正是看咱们是普通百姓,你的家仇不该撒在一个无辜的士兵身上,设身处地,想必他的亲人也同样仇视我们。”
是时佛教尚未普及柔然,嗜血本性仍深深植根于该民族的骨血,他们崇拜鹰、狼,崇拜一切暴仄残杀,很多时候战争俘虏,不分老幼,会遭到柔然人残忍的杀害,可说比之西魏所作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哲别想想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还有我,也务必对他隐瞒我的身份。”
哲别抢道:“姐姐,我就对他说,你是我的姐姐。”
草原上,帐篷外,一对姐弟击掌为盟,捂住嘴相视而笑。
一连几日,琪琪格晚上回斡儿朵,早上去额木格家,带来异药奇珍,细心调养下,青年身子好得奇快。
这一日,他闲不住了,拉住琪琪格道:“咱们去跑马吧,天天窝在帐篷里怪气闷的。”
琪琪格笑说:“你行么?这身子骨。”说着拍了一下他胳膊,青年痛的哇哇大叫。
琪琪格吓坏了,“怎么样怎么样?伤到哪儿了?痛不痛?对不起啊……”
青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骗你的。”
琪琪格转忧为嗔,愠道:“你坏死了,我看你是伤得不够重,还想尝一遍滋味呢。”
青年正色道:“说真的,带我去逛逛草原吧,说不定跑跑马身体就全好了。”
“成!顺道叫你见识见识我们柔然的马上功夫。”
待到并肩跑马,琪琪格才意识到自己大话说早了。
没想到一位普通的西魏士兵骑术便如此了得,但见他哼着歌儿,将一匹马驾驭得如同足底生风,一面优哉游哉,一面迅速无伦,若非琪琪格仗着宝马名贵,真要被他的驽马甩下十几里了。
好不容易追上,琪琪格喘息道:“你……你骑术……不错嘛,看来西魏也不像……不像我想的那么……那么孱弱。”
“承让承让。”
“承什么让,我可没让你,我说真的,你的骑术真的很棒!”
青年笑笑,看来不能和这个柔然姑娘拽文,应道:“多谢夸奖,你的骑术也很了得啊,我从没见过一位姑娘骑马骑得这么好。”
琪琪格奇道:“你们那里的姑娘不骑马么?”
“不骑的,她们擅长做针线活儿。”
“我也会做针线活儿,缝衣服谁不会啊!”琪琪格不服道,倒像要和什么人争个高下似的。
青年放眼四望,青山连绵,芳草无边,感慨道:“你们柔然真美。”
琪琪格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吃吃笑道:“喜欢我们柔然,就留下来,别回你的西魏啦,你留下来,我带你天天看草原。”
青年望向她,眼前姑娘面如桃李,笑语盈盈,比之山川之美更令人醉心。琪琪格被他瞧得害臊,垂下头,被他腰间一件物什莹润的光泽吸引。她勒马凑近,是一枚雕工精致的玉牌。
“这是什么?上面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的线条。”
“这是我们家族的玉佩,每个人都有一枚,上面的线条是汉字,刻着每个人的名字。”
“那这上面的字怎么念?”
“袁载。”
琪琪格跟着念了一遍,“你的名字好短啊。”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什么芳名?我的名字才不香呢,倒是很长,你记住啊,俟力伐琪琪格,琪琪格呢,是花朵的意思,倒是很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