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华凉》鲁苼

29、拜别佳人入东都

　　白石建镇已有千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出过不少人物。自从有了宋溪桥的传说更是引人神往。赵慕卿难得一夜好眠，惺忪着睡眼，极不情愿地起身洗漱。只因为她昨日相约和商念羽、陈无言共游白石的奇山异水。赵慕卿着白色中衣，略微凌乱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金黄，随意地抹了把脸，不知为何想到了日日照料自己的香橼，香橼和素芯现在应该是在丰州吧。赵慕卿算了算日子，明日应该前往丰州和二人汇合才是，只是不自觉紧蹙的眉隐隐约约诉说着赵慕卿心底那份难以言表的情绪。赵慕卿烦躁地将手帕丢入脸盆，按了按太阳穴，赵慕卿你想干嘛，为什么要因为离开这里而心烦因为商姑娘么？为什么总觉得和商姑娘似曾相识，还有那份似有若无的气息，到底是什么？赵慕卿坐在凳子上陷入了思考。
　　且说夏素芯和香橼一行，自从前几日和赵慕卿在白石镇分别后很快便入了丰州，在客栈静待赵慕卿寻琴归来。“夫人，想必明日慕卿就会与我们汇合了吧。”香橼朱唇轻启，捏捏衣袖，面带些许忧色，不确定却又确定地说了一句。夏素芯放下竹筷，两眼微眯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神毫无焦距，轻叹道：“香橼，慕卿于我们而言都很重要，只是我们要学会放开，让她自己一步一步去成长。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慕卿终究是要长大的，以后的她只会更加耀眼。”“夫人，香橼懂，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让慕卿去白石镇呢？”香橼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几日盘旋在她心头的疑问，香橼知道夏素芯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她也不相信仅仅是为一把琴。夏素芯眼神渐渐清明，焕发出睿智明亮的光彩，勾嘴一笑：“香橼，自从太子册封开始，慕卿已经开始踏上她那成为将军王的命途，若是没有错，此刻慕卿已经和那女子相遇了。”香橼听到“女子”二字心间陡然一转，脱口而出：“哪个女子？”夏素芯理了理衣袖，起身握住香橼微凉的手轻拍：“日后你便会知道了，只怕将来全天下都会知道这个奇女子。”香橼点了点头，心中默默祈祷赵慕卿将来的路途不会太过艰辛。
　　赵慕卿在房间里用完早饭收拾妥当便下楼坐在大厅里静待商念羽和陈无言二人。“诶诶，你们听说没，师盟主的儿子要定亲了呢，听说是和一个江湖女子叫什么来着……”“我知道，商念芸，听闻岁数也不小了。”“是的是的，不过师瑄年纪也不小，丧妻已久，如今再寻一妻年岁也是相当的。”隔壁饭桌的几个大汉听此言也皆点头称是，开始讨论定亲是会是何种气派景象。赵慕卿听到商念芸的名字不禁瞳孔微缩，停止把玩手中的茶杯，商念芸，这个名字好熟悉……赵慕卿细细思索一番，这不是红衣姐姐的名字么！说起商念芸，后来在天山赵慕卿也会偶尔碰到她，只是感觉商念芸每次来时眼神里满是光彩和期待离开时却是不甘和落寞。赵慕卿将茶杯端至唇边，的确，商念芸年纪不小，但是这九年来容颜不改，貌美分毫不减，只是眼底的幽怨一年胜过一年。想到商念芸很难不想到姑姑……“赵公子，让你久等了。”商念羽柔美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赵慕卿的思考，猛然一个抬头，入眼的清雅女子让她差点呼吸一顿。商念羽的姿色平庸，但是着装清雅高贵，恰到好处，身形秀美欣长，一举一动都优雅如仙，总是让赵慕卿觉得她就是时间最美好的女子。商念羽看到眼神渐空的赵慕卿竟然巧笑连连：“赵公子怎么还走神了呢？”赵慕卿回过神，连说：“没事没事。”但是却感觉自己的脸发烫，心下直骂自己真丢脸。三人边互相打趣着，共同离了客栈。
　　白石镇的春季温暖和煦，街头巷角随处可见艺人在拉弹奏唱，混杂着叫卖声竟然甚是和谐有趣，这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光景。商念羽即使生活在宫外，但是往常也都是在望海阁要么就是出去执行任务，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自由自在地享受市井之乐，不自觉地扬起嘴弯了眉。赵慕卿发现商念羽轻快了不少，凝视着商念羽高兴微颤的睫毛，心湖好像落入了水滴泛起了一波一波的涟漪，赵慕卿突然有一种想拉起商念羽手的冲动，想告诉她自己好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赵公子，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呢？”商念羽发现左边的赵慕卿不同寻常的安静，仰起头一下被吸入了赵慕卿略带宠溺的眼神里，心又失了一拍。赵慕卿感觉自己好像干坏事被发现了一般，挠了挠头，缩了缩脖子发窘地说：“没事，商姑娘，你以后就不要叫我赵公子了，这样太见外了，叫我道山吧。”“道山？”商念羽试探性地一唤。赵慕卿双眼一亮，笑道：“对，我们是朋友，叫我道山就对了！”朋友……商念羽有些失神，朋友……“对，我们是朋友，道山你也不要老是叫我商姑娘，叫我念羽就可以了。”商念羽似乎想通了什么，坦然笑道。“商念羽，念羽，念羽……”赵慕卿兀自开始轻念。“道山，我见你年纪虚长不了我多少但是武艺超群，不知师从何处？”商念羽心底一松，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若是她想知道眼前之人的底细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她并不情愿用这种方式来知晓对方的一切，因为他们不是朋友么？赵慕卿抬头看了看正好的天色，沉默良久道：“念羽，我曾经同你说过我是东朝东都人氏，离家学艺十四载。”赵慕卿一叹，继续道：“我今年十五，在天山学艺十四年，至于我的身份，牵扯甚多，我相信念羽也知道我的身份不简单，待得适当的机会我再告诉念羽可好？”赵慕卿笑得温润，但是商念羽能感受到她眼底同自己一样的无奈和悲伤。“道山，不用多说，我自己亦是如此。道山你比我年长一岁，我师从望海阁，以后你回了东都，若我也在望海阁，我们可以再聚。”商念羽会心点首。“诶，望海阁，念羽，那江湖传言是真的啦？！”赵慕卿突然一震，有点兴奋地凑近商念羽，香草的清新和温温的气息顿时让商念羽觉得有些晕眩，商念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离了赵慕卿的气息但是又多了几分失落，一脸好笑地嗔道：“正是，道山你为何这么兴奋？”“望海阁，久兴不衰的珍宝之地，竟然掌握了天下消息，而且还是高手聚集之地，你说我能不兴奋么？”商念羽看着赵慕卿一脸的憧憬，踮起脚尖故作神秘地凑近赵慕卿的耳边：“道山你可要帮我们保密啊，还有若是去寻我，拿着这个，告诉掌柜你找羽小姐便可。”说完顺势塞给赵慕卿一朵小巧的玉莲花。赵慕卿手里轻捏信物，微微俯身睁大眼睛的样子，以及商念羽在她身边踮脚亲昵的样子尽数落入一路沉默的陈无言眼中，他有一种算不上好坏的预感，他觉得商念羽对待赵慕卿太不同于他人，难道小姐对赵慕卿动情了么？！思及此，陈无言浑身惊出一身汗，不可不可，对方底细都不知怎么能动情呢？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小姐向来性情冷淡并不是轻易动情之人。陈无言自我安慰了一番，松了口气，继续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但是他开始疲于观察二人的动向。
　　赵慕卿三人一路游览至傍晚时分，打道回了客栈。赵慕卿将商念羽送至客房门口，静静站在原地目送商念羽进屋，心底升腾起莫名的不舍，“念羽！”赵慕卿不知道自己怎么叫住了商念羽。商念羽心头一顿，转身竟有些期待地凝望着赵慕卿等，她在等待，等待赵慕卿说出下一句话。赵慕卿一步一步走来，剑眉微蹙，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越发明亮，商念羽不自觉双手捏住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跳早已随着走近的赵慕卿失去了节拍，连呼吸都失去了控制，之前的香草味道逐渐清晰。赵慕卿来到商念羽眼前，凝视着商念羽，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语气说：“念羽，明日我就要离开白石镇了，不再跟你告辞了，你是我出天山以来的第一个朋友，我会记得你的，希望我们能在东都再会。”商念羽知道分别在所难免，恬淡一笑，压下心中的失落肯定道：“必会再见。”赵慕卿微笑点首，恢复了原先随意洒脱的样子，转身离去摆了摆右手：“白石一别望卿珍重。”商念羽日后再回想起赵慕卿时，常常会想到今日的分别，赵慕卿那飘逸离去的背影，让她心悸又酸涩，一份情意早已萌发。
　　待得赵慕卿与夏素芯和香橼在丰州会合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赵慕卿一骑轻骑，白衣飞扬，面若冠玉，身后一把包裹细致的琴衬得赵慕卿更加淡雅出尘，路人无不瞩目。当夏素芯在客栈看到如此的赵慕卿，不觉欣慰，十五年的时光早已让赵慕卿成为举世无双佳公子，将来的她必会大放光彩，就从太子的册封大典开始吧！若说早些年夏素芯对自己的命运是不甘，如今的她早已将赵慕卿视为自己的延续，那种为师为母的心情让她心甘情愿地为赵慕卿去筹谋，尽她全力保护赵慕卿。赵慕卿下马看到夏素芯一脸慈爱，一扫和商念羽分别的低落，跑上前孩童一般地投入夏素芯的怀抱，撒娇地在夏素芯的肩膀上蹭了蹭，有些害羞地嘟囔起来：“素心，我好想你们啊。”夏素芯和香橼看着这样的赵慕卿不禁大笑，夏素芯更是取笑道：“不知五日前是谁兴高采烈地与我们分别来着？”“哦？竟然有这人，看我不好好教训他！”赵慕卿抬起头离了夏素芯的拥抱，一本正经地说道，更是惹得二人巧笑连连。夏素芯不解气地敲敲赵慕卿的脑门，摇头宠溺道：“你啊，鬼灵精。好啦，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就返回东都，十四年了，终于要回到王府了。对了，你这几日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夏素芯说着说着就换上一脸探究的神色，好似说着：好小子，不好好交代就别想安生！赵慕卿感受到突然的凉意，一脸无奈，朝着一旁看好戏的香橼摇了摇头，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道：“好了好了，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素心您的神机妙算。的确，我在白石镇遇到了琴仙的族人，还结交了两个新朋友。……”赵慕卿沉浸在自己这两天的经历中，并没有注意到夏素芯越发深沉的神色，等赵慕卿详细讲述完着短短几天里的经历时，早已过了辰时。尤其是在问琴仙居的奇遇让香橼和夏素芯都惊叹不已，而商念羽的名字也随着赵慕卿的描述深深的被刻入了夏素芯和香橼的心底，夏素芯初次听闻商念羽的名字时本能地挑眉，恐怕这根本不是她的真实身份，名字应该也不是，但是望海阁的事情却是可以相信的。夏素芯细细思索一番，眼底一丝了然之色转瞬而逝，慕卿于你果然不同于他人。
　　东统四十五年，这个传奇开始的年份，二皇子刘习坐掌东宫，康小世子赵慕卿终于揭开她神秘的面纱。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明媚舒爽的春夜缓缓驶入东都，马车内一俊美少年慵懒地侧卧着，右臂支撑着脑袋，左手执一书册，睡眼迷蒙，高挺的鼻梁在如玉的面庞上投出好看的阴影，剑眉舒展，朱唇轻启打了个哈欠。赵慕卿晃了晃脑袋想到前几日夏素芯分别时和她说的话：“慕卿，快到东都了，我们要分开行事，毕竟在外人眼中你从未离开过将军王府，我和香橼先回府，三人同行目标过大，记得晚上进城，其他的王府会打点好。”赵慕卿放下书，枕着左臂翻了个身，心里更多的是紧张，十四年没有回过王府，她不知道稍后要如何面对分别过久的亲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小叔……赵慕卿心里忐忑着，不自觉把玩起未曾离手的玉莲。无独有偶，将军王府里外松内紧，正厅里座无虚席，将军王仍旧硬朗英挺，端坐在主座上不怒而威，另一侧的王妃眼底满是期待地望向屋外，下端的赵抱璞宽慰一笑不住轻拍叶琳熙与他交握的双手，但是也同叶琳熙一样难掩喜色地等待着，赵守真怀抱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女孩，忍不住张望，连往日素来洒脱的赵宛池也一脸期待，不时跟身边的东长公主说着什么，倒是夏素芯最为淡定地翻看着《上元四史》。“王爷，王爷，王爷！来了！回来了！”年纪亦是不轻的管家赵诚匆匆跑进正厅，来不及喘上一口气：“王爷，康小世子已经到府外了！”边说边擦着额间的汗水。正坐的赵勋忍不住起身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身，殷切地看向屋外，我的好孙儿你终于回来了！
　　“小世子，到王府了。”赵慕卿刚刚感受到马车停下，耳边便传来车夫的话，右手不禁抓紧把玩的玉莲，坐起身整理了一下从未穿戴如此正式的衣衫，下了马车。赵慕卿抬头凝视着“将军王府”四个气派恢宏的统帝题字，用力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感叹她终将失去的自由，停驻不前。短短几秒的时间，赵慕卿想到了她在天山的日子，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今天么？赵慕卿周身散发着落寞但是神色越发坚定，想通一切，左手提起前摆一步一步走向王府。隐隐约约，赵勋看到了远处的人影，众人不知不觉被月下走来的少年摄取所有的心魄，整个将军王府只剩下那渐渐清晰的脚步身。随着赵慕卿的出现，在座的每一个人觉得眼前一亮，欣长高挑的少年面如玉冠，在温柔清亮的月光下俊美无铸，剑眉修长却又妖冶，熠熠生辉的桃花眼里尽是魅惑，高挺精致的鼻子下微抿的薄唇，似笑非笑。白皙修长的左手提着素白暗绣麒麟玄色裹边的衣袍，腰间锦织镶玉带坠以温润雅致的和田羊脂玉牌，足下锦云白色蹬靴，夜风习习扬起她脑后束发的白色绸带，笼在外面的纱衣飘逸潇洒，来者正是一别十四载的康小世子赵慕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