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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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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皇帝姓齐,九王齐政,出自敏贵妃,据说幼年时体弱多病,皇帝又宠爱,恐其难养活,竟自作主张破了“王子弱冠受封”之例,将十岁的齐政赐封为“康王”,至成年后搬出宫外,封号未改。
康王府,进三重大门,方是正厅。王府正厅乃是是用于接见有身份的客人,至于平民,则在旁边偏厅里。
偏厅很宽敞,不如正厅庄严,陈设富丽。左右两排椅子上坐着六七个人,都是最受信任的幕僚。
中间锦座上端坐一名青年王爷。
凤国以金色为尊,他便穿着身金色正服,戴着皇家凤羽冠。正式的装束本不必出现在这种场合,应是为了表现对客人的重视。
桃花眼,细眉秀鼻,长相的确算是罕见的美男子,只是配上那缺乏阳光的苍白肤色,透出一丝锐利的阴气。
此人深沉,疑心必重。
赤羽心中了然,转出屏风,不慌不忙地走上前。
看清他的模样,众幕僚只觉眼前一亮,接着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想不到来的“高人”竟是朱雀国的,还是名美男子。
赤羽一概视若无睹,只朝上弯了下腰:“赤羽见过王爷。”
“好个狂傲先生。”有人轻笑,是说他不按礼节下跪。
九王齐政却飞快地收起眼中异色,一拂袍袖亲自站起来:“小王等候先生多时,来人,给先生看座。”
众幕僚只得跟着站起身。
凤国将所有文士幕僚皆尊称为“先生”,两名下人搬过椅子放在齐政左边第一位,竟排到了众幕僚之首,已是极高的礼遇。
“多谢王爷。”赤羽亦不推辞,径直入座。
齐政这才重新坐下,众幕僚跟着落座。
一名幕僚开口笑道:“赤羽先生自朱雀国远道而来,先后使人报信,这般藏头露尾,实是谨慎之人啊。”
此话看似称赞,却故意用“藏头露尾”这等词形容讽刺,赤羽并不计较,倒是听出意外的问题:“先后报信?”
“难道不是?”另一名幕僚问。
“没错,”朱睫一动,赤羽当即认下,“先前船家也是我所派。”
“先是船家后是算命先生,弄这许多幌子,口口声声可解王爷之急,敢问先生,王爷何急之有?”
赤羽笑了声:“王爷之急,乃我所送之物。”
幕僚镇定:“两个麦姜饼,又算什么?”
“嗯?”赤羽轻轻皱了下眉。
原本已经猜到,必是自己刚走,神蛊温皇便指使船家来王府,齐政听说有人可解燃眉之急,岂有不惊?而神蛊温皇知道自己会尽快找上齐政,只需让船家故意卖关子,就白白地借自己之名领了一回报信的赏银,便宜捡得现成,哼。
只是自己特意让算命先生送来一个麦姜饼,隐喻麦江之事,想不到他竟让船家送了同一样东西。
看来昨日逛了几条街,都不是白逛。
神蛊温皇……
“王爷之急,就是麦姜饼,”赤羽收尽思绪,冷笑,“诸位要打机锋无妨,只怕王爷的正事耽误不起。”
那幕僚被噎住。
齐政两眼一亮,开口道:“只要先生肯助我一解燃眉之急,小王绝不亏待。”
在多疑之人面前,锋芒毕露并非坏事。赤羽也不隐瞒,直言道:“你所担心的人已落入三王之手,现住在白枕松的东郊别院。”
齐政闻言变色。
众幕僚大惊。
沉默片刻,齐政咬牙,美丽的脸庞泛起一层阴气:“不瞒先生,是小王的人一时不查,让这两名属官被收买,连夜带帐本逃走,如今落入三王兄手里,三王兄必会借此夺我麦江制辖权。”
赤羽扫视众幕僚:“诸位打算如何应对?”
人证物证皆到手,三王岂会坐失良机,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
众人默然。
齐政道:“小王已将三司秘密收押。”
赤羽道:“事已至此,收押他们最多是当替罪羊,麦江制辖权还是保不住。”
“不错,”齐政也不是糊涂之人,“他们原本都是我举荐,这次出事,三王兄必会借势伸手,小王更不好再举荐自己的人。”
有人道:“既然知道人在别院,不如……下手?”
偏厅陷入沉寂。
当前之路,似乎确实只有毁灭人证物证了。
几位幕僚缓缓点头,有附和之意。
齐政闭目。
“不可!”一名白面中年人突然开口,“如此重要的证人,三王岂无防备?就算得手,证物也未必还在他们身上,人在京城出事,他们只需凭借帐本,就更坐实了麦江三司的罪。”
赤羽赞赏:“确实如此。”
“赤羽先生主动登门,必有办法解王爷之急,”白面中年人拱手,带着几分恭敬之色,“愿闻高见。”
“请先生教我。”齐政亲自起身作礼。
“不敢,”赤羽这次倒是遵从礼节,起身回礼,“王爷先请坐,我确实有一计。”
齐政立即坐下:“愿闻其详。”
“要扭转局势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看如何着手,”赤羽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要翻盘,势必要一起否认。”
他气势凌厉,句句直指关键,众幕僚再也不敢轻视,纷纷凝神静听。
赤羽踱至房中央,以扇柄轻敲掌心:“这两人既能被三王收买,必是见利眼开之辈,平时一定有不清白之处,如果两人本身就是有罪之人,那他们的证词与证物还有几分可信?”
齐政不解:“先生的意思……”
“意思是,”赤羽展开扇面,“两人诸多失职,贪酷剥削,如今竟贪心不足,胆大包天设计吞没军晌,之后畏罪逃走,王爷只需将两人定罪在案,如此,可保麦江制辖权。”
沉默。
赤羽道:“麦江乃属王爷制辖区,必有无数手眼心腹,要对付两个小小属官,寻找几件确凿的证人证物,相信这不算太难。”
齐政沉吟。
那白面中年人道:“先污证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
“如何?”赤羽看他。
“恕高朋直言,”白面中年人叹了口气,“先生此计便是先下手为强,但如今来不及了,人已经被他们接到京城,三王必会立刻使人上本弹劾……”
赤羽打断他:“不会。”
高朋一愣:“何以见得?”
“因为……”赤羽背转身,“我说不会。”
众人面露喜色。
证人带罪,证物便成为他们陷害长官的证物,不足为信,简直就是在翻盘。
至于他断言三王不会立即动手,倒有些难以置信了,因为此事关键在于时间,谁先下手,谁就是赢家。
眼神闪了几闪,齐政开口:“为今之计,只好如此。”
高朋又站出来:“愿为王爷效劳。”
“嗯,此事交由你去办,务必要快,”齐政顿了顿,桃花眼中冷意逼人,“务必要干净。”
高朋答应,退出去了。
赤羽看在眼里。
高朋既得信任,又有实权,看来并不只是普通的幕僚。
“今日都到此为止吧。”齐政朝下点头。
众幕僚齐齐起身。
俊脸锐气尽消,齐政转向赤羽,温声道:“情势变化,不得已委屈先生暂留王府几日,以便小王随时请教。”
话说得客气,实是不容拒绝,显然他并不完全放心,先要将人软禁府中。
赤羽微微弯腰:“遵王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