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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万物有因(上) ...

  •   巫师,有巫术,巫医,有巫女,巫蛊,或于其他,巫字工字两边各占一人,一边即守术,一边亦攻术,一边即救求,一边亦毒术。北落雪山从唐朝便开始传承鲜为人知隐秘的巫术,于数百年后盛衰兴亡,在巫术上造诣颇深,影响至今社会,其传北海东洋,即阴阳师,后传异域之地,即法师。

      “巫师不是普通的道士!你……滥用巫术!成何体统?!”
      修跪在正厅前,垂着脑袋听着师父几乎每隔几天就重复着的训诫,她刻意低着头,脸微微往旁边一侧,从灵堂正前方的角度看去,就像是在真心悔过的样子,其实不然,在师父转过身训诫的期间,修抬头瞄了眼眼前的师父,师父年纪已年过半百,鬓发发白,背影有些消瘦,但挺直的腰身看起来异常结实,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修看见他下巴下的一小掇灰白的胡须随着他张合的嘴抖动的,然后一根戒尺狠狠地敲上了脑袋,师父顿时气的胡须乱颤,“你怎么就没个巫女该有的样子?!”
      修瞥瞥嘴唇,眼中一闪哀怨,神色似乎还有些委屈:“……师父,别训了,修知错了……”
      师父气鼓鼓地看着他,神色竟颇有些孩子气:“你每次都这么说!”
      但每次只要这么一说,师父便不会再深究什么,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师父放下戒尺忽然一声叹息:“你该有作为巫女的自觉了,修。”

      ***

      对于修来说,巫术与是不是道士有关,巫术与不与滥用有染,她都毫不在意。她只是想用便用,仅此而已。
      受训后的修回到房间里难得端坐在书桌后,她微微沉思后,才下笔写着。片刻后收笔,她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开门离去。身后书桌上平整地压着一纸书信,走近一看,开篇便是离别之言。
      或许这样才更适合她,她生性不受所谓名所谓誉而束缚,她只做她应有的巫女的模样,不必受他人精心雕刻。
      修走到半山处,回身仰头望了望,偌大的灵音寺在夜色中隐去了轮廓,只有门前一盏通夜灯清明的亮着,修仿佛看见师父靠在门边,又一转眼人影变成了夜里的暗影,修明朗地笑笑,转身上路。
      师父静静地站在灯下,霜发似雪,他右手捏着信件,神色孤凄:“……只怕,只怕……”
      半晌,却再未道出其他。
      一语畿言却落心底:

      “只怕此去再无归期。”

      ***

      下了北落山,再往南走几里,便是边城。
      这天清晨天空飘起了丝细细的雨,青灰色的天际挥过一缕云烟,修路过城外缨河,卷袖俯身,双手掬起一弯清水。冰凉的水触到鼻尖,雪的味道奇妙地充斥鼻间,修顿了顿,抬眸北望,远方云雾弥绕之处,如今望去,竟似仙境。
      “既然不舍,又为何离去?”身旁响起了一串低沉稳重的男声,适时拉回了神离的修,说话的人站在她身旁,他一身深清色素袍影子落在河面,雨滴落下倒影渐渐模糊,男子相貌却清俊脱俗,眉目温淡如玉。
      修回过神便察觉掌心的清水已漏尽了,她才摊开手,视线瞥了眼身旁,神色清泠而随意:“巫术之笼,修无所留恋,只是辜负了师父。”
      话落,身后一声马鸣,夹着一声高喊,转眼便见一抹火红撞进眼里,人还未看清声音却清晰地落在耳旁:“南云,南云,我在林里找到了一匹马!你看它生的俊不俊?”
      他身下枣红色的马身姿健朗,一弯蹄,遍恍惚觉得驾雾而来。马上一男子着红色衣袍,他翻身下马,抬手抚摸马儿柔顺的鬃毛,此人却惊异无头。
      “你是偷了别人的马吗?暮云。”南云微微皱眉。
      暮云闻言转过身影,用空荡荡的脑子注视这边:“偷多难听!这是捡!我见它独自在林间,我大发善心捡回来的!”
      “这么好的马看样子该是上等品吧?”南云面色责备道,“暮云,怎可做顺手牵羊之事?”
      修拍拍衣袖,倒不在意这匹马:“我说你们跟来这丢下北落山没有关系么?”
      暮云乐得话锋忽转,语气一转惋惜:“修大人这回走了,以后可能都很难相见,我们想再多送送修大人!”
      南云转身,一身如火:“在这之前,先把马还回去。”
      “不要!”暮云急忙护着马,唯恐南云要牵了它走似的,他身形顿了一会儿又说,“修大人也需要一匹马啊!”
      于是争执了许久,暮云始终不肯,修看着他俩你一言他一语,神色一阵无奈:“好了,马留下吧,你们走吧。”
      暮云听到这更急了:“不行!!”
      南云瞪了眼暮云,便没再说什么。
      这时马儿蓦地高扬前身,伴随一声清纯的嘶鸣,前蹄似乎翻扬起一缕红火,身姿惊艳俊杰。修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眸一见,下一刻眉心一颦。马儿这时倏然回身奔去,身影矫健而迅猛。暮云欲要追去,南云从后拉住他的手:“暮云。”
      修循着马儿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树木后淡淡灰影中一抹白影顿时落入眼底,他的身体被裹在白色披肩里,宽深的帽檐严实地遮住他的大半边脸,一丝柔软随风扬出的银发,擦过红唇,动人心魄。
      修神色凝冷下来:“……”
      此刻骏马温顺地停在他的身旁,男子却无丝毫反应,只静静地面向这边,风中不时夹着不明的妖气拂来,那是刻意隐藏的妖气,身后的暮云下意识退到了南云身后,动作有些迟钝和僵硬。
      片刻后,那男子伸手拉过缰绳,披风一扬,翻身上马,骏马低声温顺的鸣了一声,男子似乎又侧头望了眼修,随后骏马前蹄一踏,身姿矫捷地像要飞起一般,策马往北落山的方向而去。马儿上的男子微微低着头,白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顿时,便消失在了朦胧烟雨中。

      “修大人。”南云这时出声,神情凝重,面色如覆一层冷霜,暮云则躲在身后,身形微颤。
      修眸底却一片清明,神色无恙:“是麒麟。”
      “看来我们不能多做停留了。”
      修往边城的方向走去,神色清淡:“那便就此一别吧。”
      “修大人不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修顿了顿:“再回去?”她忽然一笑,“南云,你糊涂了吗?我现在已是逃出师门的弟子,回去当众自打自己的脸吗?”
      南云脸色一怔。
      修转身继续走,洋洋洒洒地朝身后的南云挥挥手:“该是我回去之时,修必然会回。”

      ***

      雪落山下边城不大,但也算繁华,街旁时有杂耍拍好声,搭台唱词的也有,其中乡间旁门道士也不少,一眼忘过去,似乎也扫了这灰霾天空的压抑之色,修兀自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以个人的名义下山,心情蓦地觉得舒畅而自由,只因无闲事挂心头。
      这时街旁一店铺传来一阵哄笑声,粗俗而爽朗,修靠过去一看,原来是间普通的酒铺。只见那老板卷起的袖子,他指指酒坛,正色道:“这酒,要喝的入心,是真醉,这一醉,便是醉言醉语醉逍遥。”
      修一听,便来了兴致,既与真字搭边,怎少得了假字了,她便笑问:“那可有假醉?”
      这老板闻言倒也只是笑了:“有啊,世人都不在假醉么?”
      修一挑眉,忽然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她往里凑了凑:“哦?”
      这时老板递给她一杯酒,继续说:“这酒也因人而异,有甜有苦,有酸有涩,姑娘,你尝尝这酒什么味道?”
      修接过酒杯,低头嗅了嗅,酒盏中透着一缕清香又沁了一股烈,烈性中带了一丝苦,这苦一闻似乎又变成了香,修犹豫了下,便仰头喝尽,清甜的酒意贯穿喉间,一瞬缓过来气息一凝,微辣充斥鼻间,修随即皱皱眉道:“原是这种味道,不喝也罢!”
      说着欲转身就走,那老板却定定地看着她:“这一香一烈一苦一甜一辣便不是百味人生么?姑娘,这杯中自有一番乾坤,你到时便能细细品来。”
      修不以为然。
      人间苦乐她自小便没有实感,她不知什么是忧愁,她只追逍遥过活。

      ***

      出了边城,在往南走是竹山。
      刚走进竹山便看见一只纸燕从雪落山的方向飞来,它闪动着翅膀,栩栩如生,最后停在修的身旁,修单手拈过它的纸翼,展开——是南云的信。

      麒麟已去,北落安好,勿念。

      修看完笑笑,继而将纸折成了来时的模样,纸燕转身回去。视线却落在远处模糊的北落山,修凝望了片刻,耳旁溪水涓涓,山涧竹林流转沁人竹叶味道,修忽然视线一低,眼角眼睫一闪,她回头说:“都跟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想做什么呢?”
      话落,竹木后一影子微晃,那人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出来,她一头白色的长发,五官美到天衣无缝,只是看起来年纪尚小,她的视线对上修的视线后,表情顿时一阵局促与胆怯,一身很朴素的衣服,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平常的人类,但修却注意到她的耳朵,长在额头上,从白发里伸长出来,修微微讶异:“是只狐狸?”
      耳朵忽然抖了抖,她鼻尖像是习惯性微微皱起,红唇不经意地一嘟,模样顿时可爱至极。修看着这样的她笑了:“你跟着我干嘛呢?”
      这只狐狸生涩地盯着修,表情浮现一丝惊奇,白色的狐狸爪子相互扭结在一起,她小声地说:“……你不怕我吗?”
      她的声音也像普通的孩子一样,稚嫩,无害。
      修转身顺着岸边走,脚旁溪水清澈,纯粹柔软:“不怕,因为我是巫女啊。”
      小狐狸举步跟在后面,和修保持着距离,问:“巫女是什么啊?”
      修想了想:“恩,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那巫女会飞吗?”
      “不会飞,没有翅膀怎么飞?”
      “哦。”小狐狸微微低头,表情有些失望,视线却忽然落在清澈的溪水,有些迷惑,她又问,“巫女有青灯厉害吗?”
      修停下了步子,小狐狸也停下来了,修转身盯着她,小狐狸神色露出了丝紧张,似乎只要被人盯着看她才会这样,修问她:“青灯是谁?”
      话落,小狐狸的耳朵又抖了抖,她表情一呆,似乎是被问住了,溪水又上游悠闲漂向下游,淌过修和她的身边,小狐狸想了想,手掌却扭的更厉害了,她很紧张:“……我也不知道。”说完她又像是怕修不理她,急急补充道,“但是听族里的长辈说,他是恶妖。”
      修挑眉,表情看不出喜厌,她转身又接着走,小狐狸则接着跟,她继续说:“他是个很厉害的恶妖,连我的曾奶母都不敢惹他。”
      修没有说话,小狐狸也再说话了,她低着头继续跟着,纯白柔软的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晃的,两人沉默片刻后,小狐狸从牙齿里挤出了一句话:“巫女也怕他吧……”
      修往后挥挥手,面色淡然,只是问狐狸:“我说你干嘛总跟着我呢?”
      这次是小狐狸先停下了脚步,她表情一阵局促有些不安,卡了半晌也没说出句话来。修回头看看她,继续追问:“你想要干嘛呢?”
      小狐狸肉乎乎的爪子一扭,身后白色的尾巴左右摇了摇,她瑟缩了下脑袋,耳朵抖了抖:“……我想……和你说说话……”
      “噢——”修拉了一个很长很轻的单音节,最后又问,“是吗?”
      忽然被这样有心的追问,单纯的小狐狸终于经受不住拷问垂下眼睑露出了马脚,她的脸颊开始泛红,像是好多话梗在了脸上,最终她瑟缩了下小脑袋,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了:“……我……我……我……”结巴了好多个“我”后这小狐狸像是被自己的无能刺激到了,然后她猛的抬起眼帘,纯亮的眼睛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我想找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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