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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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太空船在甜水镇数公里外降落。
听见关押的舱室外传来杂乱脚步声，五吨快活地站起来，准备回家吃早餐，霍小刀牵挂妹妹，打算和他一起。心情各异的三人守在门边，等待放行。
进来的是周戉。
苏抗抗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事外，但那个被人称为“头儿”的男人，又开始以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死死地盯视她，她不由想起历史上某位枭雄“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所谓名言
。
她身材高挑，他仍比她高一头。周戉立在她身前，恶劣地期待受不住压力的她会后退一步，发现苏抗抗只是微微仰首，用一双黑瞳注视他，眼里没有挑衅，没有愤怒，没有焦躁，平静如止水，周戉顿时感觉之前的想法像康笋一般无聊。
“帝国两艘战舰正往G4而来，三十分钟前，联邦出动战舰拦截。我不确定这半个小时过去，胜负归属于哪一方。你要保护的那个人，据我所知，十三年前九死一生才逃离了帝国。现在，他再次面临抉择。”周戉目光深沉，“是联邦，还是帝国，我想，这应该由他做决定，不是你。”
这是这漫长的一夜，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他眼中有前所未见的诚意，苏抗抗想一想，带着相同的诚意回答：“我说的那个人，确实参加了星盗团，在两个多月前和马库斯一起去劫掠，再没有回来。”
“没有死？”他逼问。
“谁知道？对于G4来说，没有回来的人就是已经死了。”苏抗抗扯扯嘴角。“马库斯的手下，又有谁会把生死放在心上？”
话中隐有遗憾，周戉看了她两眼，回身走出舱室。苏抗抗一愣，随即开始疯狂捶打已经闭合的金属舱门：“喂！喂！”
“不能有一个人进去，不能有一个人出来。”周戉向两名士官下令。
离开军用太空船，他抬起腕表状的战斗终端记录仪，和所有行动队员校对了时间，然后分派任务：“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三分，十五分钟后，我要求全部人员到达甜水镇。四点四十八分，甜水镇北面停机坪里，马库斯的所有太空船飞行器必须埋置好爆炸品。四点五十分，康笋发来信号，卢加，我，锤子，各带一个小队分守镇子的三个出口。卢加，特别是你，你守通往停机坪的出口，必要时，火力覆盖就靠你的大枪了。我再重申一遍，不能放走一人。”
“是！”齐声应和后，其他人先行离开。
周戉抬头仰望夜空，靠近联邦主星的那轮弯月已经消失于星球的背面，剩下的那个被层积云遮挡，天光晦暗，身侧的太空船与夜色融为一体。
G4今晚的夜风仍带着浓浓的燥意，烈而辣地穿过宁静荒芜的平原，卷入矿原上那无数的巨型坑洞里，和鬣狗的长嚎呼应，发出怪异的啸音。
他心神不宁地打开战斗终端记录仪的光屏，光屏上数个荧光点分两个方向，正向甜水镇进发。
“小时，连通基地，请求第二军区向我开放空中加密频道波段密码，我需要知道半个小时前的战果。”
时习之是首都大学电控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在科顿星球与帝国战斗的前线上，他已经是周戉最信重的下属之一，也是第五装甲师最能干的电子技师。
G4尽管被联邦遗忘，但星球上空仍有军事卫星信号覆盖，时习之听命打开随身的电子仪器。
不一会，他汇报：“双方仍在鏖战。”
这个消息并不能舒缓周戉皱紧的双眉。他太了解帝国人的凶残与狡猾。四年前，伴随开战，大批的帝国间谍潜入联邦。他在科顿星球前线作战的那个战略指令之所以事后被多方责难，始作俑者就是来自帝国的间谍们。
G4处于诺亚星系的边缘，与交战星球遥遥相对，和联邦主星相距遥远，根本不具备军事战略上的地形优势。帝国出动战舰往G4而来，周戉有个模糊的判断——帝国间谍已经掌握了相关情报，对方和他消息一致，目标一致。
身为职业军人，唯一的职责是服从命令。他必须尽快完成任务，不惜代价。至于生活在G4的平民的安全，自有联邦政府考虑。
*****
苏抗抗没有在捶门喊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过多的体力。
快活的五吨遭到打击后傻了眼，霍小刀耳贴舱壁，聆听太空船外的动静。“他们离开了。”
苏抗抗瞪视密封的舱门，无比想念她从不离身的那些小工具。
许久，她眼睛发亮，转过头来，“五吨，想不想回家吃早餐？”
五吨揉揉淤青发肿的鼻子，粗声粗气说：“想。”
“那你记得发癫痫是什么样子吗？”
五吨纳闷，仍点了点头。
“像疯狗道格打你那次，再假装发一次癫痫好不好？”苏抗抗放软语调。
“病了就能回家吗？”
苏抗抗用力点头。佯作忧心地说：“乔布斯太太不知道这时候睡醒了没有呢？”
“一定没有睡。她不知道我们夜里不回家。还有萨沙，妈妈一直叫她‘最调皮的红头发’，有萨沙在，妈妈不会睡。”
“只要你病了，外面的坏人就会放我们回家了。”苏抗抗继续诱哄。
五吨想一想，点头应承：“我试试。”
看守冲进来的时候，苏抗抗心中掠过一丝犹豫。当年，她不是没有杀过人，那些绝望到疯狂的人们抢夺穿梭机，来到空间站，威胁到实验室安全时，她甚至亲手按下了被命名为“清洗”的制动阀。
只是苏醒后，世界空寂，茕茕孑立。再遇同类，那颗行将枯萎的心格外怀有一份喜悦和宽容。
苏抗抗还没有掌握到身体的新特性，事实上，她从没有给过自己实验的机会。她怕失手，怕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她而消失。所以，在触碰到看守士官的同时，她缩回了手，又像摸到一条皮肤粘腻湿滑的蛇一样，迅速甩开了另一只手上的电线。
就是这一秒时间，那名士官已经蜷缩在地上，全身痉挛不止，而她触碰到的地方，火花闪过，皮肤焦灼。
空气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焦糊味道。
另一名看守闻声而入，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三双瞪得圆碌碌，充满了惊骇的眼睛，然后是小便失禁的同僚。
急切间，苏抗抗抢先一步拿起看守遗落在地板的枪，上膛时用请求的语气，问对方说：“能让我们回家吗？”
*****
黎明前夕的夜，不见皎月，不见星光，黑幕一般笼罩着这座曾容纳了十数万名矿工，曾经繁盛过的废城。
甜水镇之南，戒烟中的锤子深嗅一口烟叶特殊的香气，将香烟夹持在耳尖。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应该生于乱世。锤子就是这种奇葩。战争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水生火热的地狱，对他而言，再没有比在战场上大开大阖地冲杀更美妙的滋味了。
此刻，他怀着少许怨怼，渴切地想念前线的战友们，那些王八羔子们正在前线疯狂地收割帝国人的生命，而他却在这个热得令人想揭开一层皮的角落喂蚊子。
如果现在给他一支五人机甲小队，不，只要团长和他就够了，只要两只金属巨兽，足以把这座废城踏平。
他恨恨地，怨念地拍拍手中的狙击步枪。问下级——一个星枭的新人，“几点了？”
“四点四十五。”
“还有五分钟。等吧。”
甜水镇西北，卢加凝视手腕上的战斗记录仪，数个荧光点正向他们埋伏的地点接近。一名黑鹰队员发出啾啾一声鸟鸣，听见对方的回应，报告说：“自己人。”
战斗记录仪上显示的时间正是四点四十八分，停机坪那些破破烂烂的太空船想必都挂上了“气球”。
两分钟之后，扮演大胡子李奥随从的康笋将会抠动扳机，向马库斯射出第一发子弹。
身边一个黑鹰队员抱怨：“一堆太空垃圾也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少废话！该抱怨也轮不到你！”卢加呵斥说。红胡子抖动，他一口吐出满嘴嚼烂了的烟草，端起那挺重机枪，“还有一分钟，康笋还在镇子里头呢，为了他那朵娇嫩小菊花，你们也该用心点。”
甜水镇之东，湖湾方向，周戉的目光从戴在腕间的战斗终端记录仪上移向前方，不出所料，镇子里恰时地传来一声枪响。夜风里听来，像一粒水泡过的豆子被丢进油锅，随即，驳火的纷乱枪声响起。
“行动！”他下令。
*****
苏抗抗带着两个半大孩子行走在荒原上。
前方的原野被裹入浓郁的夜，黑色地平线与铅灰色的天空接壤。她猜测距离甜水镇至少有好几公里。
霍小刀失去了他的眼镜，脚下不时被泥块，草根，或者干裂土地上的裂痕绊住，五吨揽着他一只胳膊，越走越急，几乎要将霍小刀夹到腋下奔跑。
他们必须离开。无论因为霍小乙的行踪，还是盖亚号的秘密，只要那个疑心病重，比女人还善变的男人完成他的任务，必然会回头来找他们的麻烦。
苏抗抗忽然站住脚。“五吨，我看见了什么？”
疾步行走的五吨抹去汗，放下霍小刀的手臂，“火花？失火了？”
霍小刀眯起眼，重度近视的双眼里只有夜色。
“是枪火。”苏抗抗抿紧嘴。看来她没有猜错，联邦军方不只为霍小乙而来，还有敢捋虎须的马库斯。
“走，快点回家。”五吨担心妈妈。“小刀，我背你。”
镇子里枪声不绝于耳。他们沉默地疾奔，不知多久，再极目望去，甜水镇那座古老的石质瞭望哨塔，黑色的轮廓已隐隐在望。
甜水镇方向传来几声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他们感觉脚下的土地相应震动了数下，然后看见远方有璀璨的火花一蓬蓬的蹿高燃起，映在铅灰无星的空际，几乎将天照亮了一半。
“那是什么？”就连霍小刀也看见了。
五吨好奇地眨眼。
苏抗抗很想告诉他们，“那是烟花啊。”话到口边，她苦笑，“看方位，应该是马库斯的那些太空船。”
她本打算偷走其中一艘。
霍小刀也想到了，“是刚才那些人炸掉的？那我们怎么办？”
想要船很简单，身后不远就有一艘。
只是苏抗抗万分不想回头，之前离开时，联邦军方那艘小型太空船里，负责看守他们接应队友的几个联邦军人被她电击后绑成一串，她着实不愿意再让他们小便失禁一次。
而且，逃脱监禁不算太大事，偷窃劫持一艘军用太空船？这祸患可不小。想到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她后背又一阵发冷。
苏抗抗暗自叹气。“我们回去？那艘太空船不错，虽然小了点，动能足够。”
十二岁的霍小刀吓了一大跳。虽在G4长大，他本质依然是个好孩子。回程抢劫联邦军备物资？疯了吗？姐姐，小乙哥和他全部进了联邦监狱吃牢饭，将来萨沙可怎么办？
“现在马库斯可能已经死了，姐，我们回镇上把萨沙找到，再到盖亚号上躲个半个月？”霍小刀忐忑地提议。说完又拉拢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五吨，“五吨，回镇子最好是不是？”
一心想回家的五吨连连点头。
“不能再把联邦的目光引向盖亚！”苏抗抗的呵斥几乎是脱口而出，见霍小刀面带惭愧地低下头，她又后悔。“小刀，你不知道那后果会有多严重。相比较，偷一艘军用太空船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这决定何其难下。苏抗抗发现自己有点想念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霍小乙了。那混蛋，现在不知是在哪里逍遥快活，还是蹲在某座联邦监狱里数脚趾头。
苏抗抗抬头望天，厚实的层积云遮挡了月光，她怀疑清晨就会降下G4星球今年的第一场雨。
在遥远天际，层积云之上，大气层中央，一道曲率航行划过的光波瞬间消失不见。
如果苏抗抗的视力能够穿透虚空，那她将认出，光波之前，那艘泛着森森金属光泽的黑色战舰，是她和霍小乙的老朋友。
***
马库斯的宅邸原本是过去的矿务管理所，二层小楼连接个大院落。
枪火密集爆发的最初，甜水镇的民居里，疏疏落落亮起来几盏灯，随即惊恐地熄灭，重新陷入黑暗。
康笋先发制人，熊一般壮实的马库斯倒于血泊，假扮走私客的行动队员一轮子弹横扫，马库斯的保镖和几个坚定的追随者相继躺下。
星盗头目们知道这场谈判会以血终止，但没料到，发生得这样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但他们毕竟是横行在星际航线多年的暴徒，反应过来之后，各自迅速寻找掩体。
一场交火真正开始。
周戉速度很快，到达马库斯的宅邸时，星盗们正纷纷冲进院落，准备和宅子里的小首领们夹击康笋的小队。
周戉连做数个手势，分指数个方向，院墙上出现数条深色弹痕，守在墙头警卫的星盗依次闷哼着摔下地。他带领的小队分两拨占据院门，一拨掩护，一拨以机枪开路，冲了进去。
深沉夜色中，枪管喷射出绚丽的火束，金属子弹以急速呼啸着穿透星盗们的躯体，在他们身上绽开妖冶的血花。
在露水街妓院里留宿的那些星盗们，本以为是尊敬的马库斯大人和李奥谈判未果，爆发了枪战。驰援而来的途中，有机灵的，听见枪声立即转头夺路而逃。
锤子安守在南面，狙击步枪上的光学夜视瞄准镜里，出现一个黑影，倒地一个，十多弹射出，弹无虚发，根本不容逃匿的星盗们喘气。另外两名少尉军人握着自动步枪，面面相觑。
“妈的，再多两个啊，不过瘾！”锤子意态风发，将耳朵夹着的香烟含在嘴角，准备点火时，忽然想起第一军区总医院那个脸蛋白净的女医生向他建议的健康疗程，这才悻悻作罢。
马库斯宅邸的战斗行将结束，星盗团里最顽固的抵抗分子，还有那些在各条航线上，烧杀抢掠，甚至将虐杀视作游戏，天良尽泯的暴徒们在弹雨中被击毙，余下的乌合之众，见势不妙，纷纷跳墙四散而逃。
血水浸染了褐色的泥土，立刻被饥渴的土地吸收，院落里到处是建筑物的碎片和沙砾，硝烟弥漫。
有些许洁癖的康笋勉强压下喉间作呕的欲望，看见周戉的手势，马上带着队友越墙追踪而去。
相比星枭大队，黑鹰们更擅长巷战。周戉看看战斗终端记录仪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五点零五分，很好，十五分钟结束战斗，没有超出他的预算。
西北角，卢加身后是甜水镇修理厂的金属栅栏，再往后方，是马库斯的数艘太空船，听见联络器里周戉的命令，红胡子之下绽出笑意。
他身前没有任何掩体，就那样大咧咧地站着，轻松地举起怀中那挺重机枪。当前方夜色中出现数十条狼狈而仓惶的身影，他的笑容放大，同时怀中卡夫林重机枪喷吐出怒焰火舌。
强大的后座力对于卢加来说像被猫爪子挠了几下，密集的子弹呼啸声宛如首都大剧院的交响乐。
此时，遵照周戉的命令，马库斯的第一艘太空船被引爆。
“轰！”爆炸声淹没了卢加的低吼，火光照耀得他赤红色的脸膛发亮。
“轰！”他恶作剧地呼应着第二声爆炸。
队友以无奈心情配合着他，横扫那些意欲乘船逃离G4的暴徒们。
此时，G4星球今年的第一场雨落下。
此时，一艘黑色战舰出现在G4星球的云层之上。
***
G4星球的背面，无人区的那座远古冰山，耐不住长达半年的高温，融化了一角，雪水初淌出山脚便立即被炙烈的太阳蒸发。
如此往复，层积云携带着丰沛的水气，终于来到这片绿洲。
铅灰的天色更加暗沉，雨丝如幔帐，密密地笼罩了这片天地。闪电，闷雷和太空船频频的爆炸声遮盖了其他的声响。
甜水镇内一条陋巷，时习之紧张地报告：“头儿，雷达滤波显示，有不明信号接近。”
周戉将双手由一个偷袭的星盗团暴徒颈部抽回，暴徒瞳孔放大，痛苦地握着自己的咽喉缓缓坠地。
周戉一脚踹开，看见光学雷达上急速接近的讯号，不详的预感再次升起，脸色突然发青。他瞬即打开联络器，通知各小队：“注意，各队寻找掩护！有不明目标由空中接近。”
远在西北角的卢加早已经听见云层间的声响，接到命令，立刻收起那挺重机枪，带着小队躲藏在修理厂仓库的阴影之下。
天际，数架炭黑色的穿梭机穿云掠雨，呼啸而至，一颗颗集束高磁弹撕开雨幕，砸向甜水镇及周边，数秒钟，整个镇子陷入火海。
卢加吐了一口口水，望着镇子里的火光和穿梭机尾部的气流，痛骂：“草你军方一群大傻缺的祖宗，这是吃多了潲水喝多了马尿？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的联络器发出哔啵的声响，周戉冷静地命令：“全部出镇，撤离到西北角集合，回太空船离开G4。”
此时此刻，甜水镇之东，靠近湖湾方向，一艘联邦小型太空船停在水岸边，船身的金属光泽与湖面波光化为一体。
驾驶舱里，五吨急红了双眼，眺望那片火海，喊了声“妈妈”，就想冲下去。
苏抗抗死死按住他，又喊霍小刀帮忙。“五吨，你等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那数架流线型穿梭机低空掠过镇子，半空一个回旋，再次排成V型队列俯冲而下，在镇子方圆数公里丢下一拨拨炮弹，然后冲向云霄，留下一道抛物线状的气流，消失不见。
霍小刀望着雨幕中的股股白色气流，心惊地问：“姐，那是联邦的战机？”
苏抗抗脸色发白，没有说话。在她看来，那数架低空飞过镇子，丢下一颗颗炸弹的，更像是歼击穿梭两用机，帝国的灭-12。
“走，去五吨家，找乔布斯太太。”
下了太空船，便闻到浓烈的焦糊味道，还有大胡子李奥处于湖湾附近的植物园里，那奇异植物的果实被烧灼后的薰人香气。
镇子口，古老的石质瞭望塔被炮弹摧毁，只剩石基。他们经过时，被强大爆炸力波及的石基，像牛奶泡软的饼干，扑簌簌地震动数下，化为满地瓦砾和碎石。
镇子里，简陋的民居被炸得粉碎，燃烧的火焰无处不在。苏抗抗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痛苦嘶嚎，行经五吨家门前巷子时，一个着火的人形躯体从一个院落的废墟里冲出来，没有几步就倒卧在门边，狰狞的火舌在发黑的躯体上燃烧。
五吨一直喃喃有词地说着什么，如果仔细听，可以听见是不停重复的“妈妈”。
霍小刀竭力保持镇定，只是双眼已经饱含泪水。
将到五吨家门前时，他的脚步明显快了些，几乎要超过五吨的速度。
远远看见五吨家的景象，苏抗抗心已经凉了半截。乔布斯太太，萨沙小天使……
五吨的喃喃自语渐渐放大，“妈妈，妈妈”，一声比一声急切，直到看见一个胖大身体伏趴在门坎上。
乔布斯太太赤着一对脚，红棕的头发粘着泥泞和血水。后背巨大的创口仍在汩汩地冒血，浓郁的猩红色被雨冲刷稀释，让她半身的血泊在脚尖处蔓延开，淌出一条血河般。
苏抗抗捂嘴阖眼，不敢看这似乎在千多年前就目睹过的残忍一幕。
五吨冲过去，又怯怯地止步，蹲在乔布斯太太身侧，“妈妈”，他用一只粗糙的大掌轻轻地抚摸妈妈头发。
霍小刀眼泪不止，想起妹妹萨沙，发了狂般往屋里冲。
就在这时，一声扑通的落水声，紧接一个女人高亢的叫嚎。那叫嚎像惊觉了什么，戛然而止。院落里悄然，只有火焰被雨水浇熄的噼啵。
苏抗抗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到院中的水井，随即愕然莫名：“安德拉大婶！”
井水漫至安德拉大婶的腰间，听见苏抗抗的声音，她把头上的水桶拿下来扔向一边，泪涌如泉。她高高举起怀里的萨沙，含糊不清地说：“亲爱的！感谢上帝！”
*****
听安德拉大婶叙述，萨沙前半夜突发高烧，她问米丽要了两粒药丸，送来给乔布斯太太。
镇子里枪声突起，她们以为是马库斯大人与大胡子李奥的枪战，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民居附近也有异动，这才恐慌起来。
安德拉大婶要为她的信仰奉献生命，当然不肯轻易去死，极力劝说乔布斯太太与她一同躲起来，并且率先抱着萨沙躲到井下。
乔布斯太太收起井绳，准备躲到后面的厨房，想起没有关紧院门，又走了出去，哪知炮火来袭，就此丧命。
安德拉大婶心有余悸，边说边涩涩作抖。
苏抗抗接过妹妹抱住，萨沙发出一声小奶猫似的低吟，小脸皱起欲哭。
霍小刀情急地问：“大婶，那药还有几颗？”
安德拉大婶伸手入怀，摸出一粒药囊，喂给了昏睡的萨沙。
拨开萨沙湿润的红头发，摸摸额头，再看看状似痴呆的五吨，苏抗抗心中慌乱无比。
她说：“必须要走了，那些当兵的疾行回去，发觉太空船被劫走，再转回甜水镇，最多半个小时，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可她还心系老爹，是死是活都想去看一眼。
安德拉大婶诧异地问：“你们预备去哪里？”
苏抗抗保持沉默，霍小刀望她一眼，告诉安德拉大婶：“去联邦主星。”
安德拉大婶像被陨石砸中了脑袋，好一会恢复过来，满脸狂喜之色：“联邦主星？！联邦主星？！”
见两人不说话，只是拿眼望着她，她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扭扭脖子，庄严地说：“年老的有智慧，寿高的有知识。那么远的旅程，你们几个孩子，绝对，必须，不能缺少我。”
雨幕之下，荒原之上，一列队伍正朝甜水镇方向进发。
甜水镇燃烧的大火仍未熄灭，锤子的香烟烧到烟屁股还要狠嘬两口，已经尽忘他的健康疗程和白净脸女医生。他注视铅云下的火场，浓眉皱成一条黑色的毛虫。“高磁炮弹夹着□□集束炸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又说，“够狠的！炸不死也得全烧死。”
时习之连通了基地和G4星球区域所属的第二军区，一脸凝重地向周戉报告说：“头儿，已经证实，第二集团军太空舰队与帝国战舰交战期间，另有一艘帝国战舰突破了太空防护网，来到G4领空。”
马上，有黑鹰队员不忿地骂咧：“军部那些废物，难怪前线打了四年，帝国狗还呆在我们领土上！真他妈操蛋！”
领队的周戉眼中寒气更盛，只是沉默着，用手示意其他人疾步跟上。
看守太空船的四名军人神色怏怏，康笋回头望了一眼，悄声问时习之：“基地怎么说？”
“基地接我们的太空船正从空港起飞时，第二集团军奥斯顿上将亲自来电，已经就近安排了舰队的太空船全速往G4赶来。”
康笋扬起一边眉毛：“那是将功赎罪的意思？”
“大概。”谨慎的时习之只是撇了下嘴，“也许。”
康笋也是胸口一股憋屈散之不尽，顺手摸到袋中还有一支压缩营养棒，他用牙撕开外皮，狠咬了一口，恨不能一口咬下的是帝国人的脖子。
随即，他惨嚎一声，将满嘴的食物喷出老远，“我，我康大爷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狗都不啃的营养棒！”
他看一眼外皮包装，想起是周戉之前扔给他的那支，来自于一艘不明来历的帝国太空船，来自偷走他们的太空船，让他不得不承认看走眼的那三个G4乡巴佬。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