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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时:经久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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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宫在清晨的天空里镀上了一层高贵的金箔,在方圆几十里看起来应该算是最威严的建筑物了。被半空中那因为潮湿水汽而笼罩着的天清宫,像是一只没有睡醒的大猫,懒懒的张开口,等我回来。
它是为瞬水帝国最高贵的女水神建造的,所谓最高贵的女水神就是瞬水帝国国君的王后。
我……勉强算是吧。
我对于“王后”二字还勉强接受,对于“水神”可是当真不敢恭维。
这个名为“瞬水”的国度,恰如它的名字所寓:因为水,而存在。换而言之,只有水性身体的百姓能在这里存活下来。
而根据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早在很早很早之前,百姓们就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淘汰,留下了能够生存的祖祖辈辈。而与此同时,能和水元素契合度更高的人就能修习法术,操纵水元素。
但是,就算法术高强,也不过能被说是“术士”。而能被称为“水神”的,远远不是努力提高法术水平就可以的,水神只有固定的那么几个,不老不死,永生永存。他们与生俱来,天生注定,除非是暴行逆施的恶神,惊动了天命司的判决之神,才会被剿灭。
而我恰恰是个意外,我在遇到瞬水帝第淼之前,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连半点法术都不曾修习的人。
我至今仍在怀念那个叫做“木安和”的地方,那是我的故乡。可是自从我接受了我现在的生活,我却再也不能找到它。
眼前的景色虽然美,可是却迷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甚至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活着。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了,薄弱的阳光跋山涉水透到我的卧房。我眯起眼睛,很舒服,很享受。
他把我丢在这威严的天清宫不闻不问,每天只有固定的医官端来类似的汤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
我能看晨曦,能在阳光下睡觉,除了要喝五花八门的汤药来维护早就分崩离析的五脏六腑,除了心头有一点我心知肚明却不愿意直视的黑点。
他囚禁我,十年,我却早已经习惯。
——日子假如从来都是这样,也应该很美好吧。
一个抬手就摸到了自己不怎么真实的脸,这张脸早在十年前就毁掉了。
“念娥,念娥!”整个天清宫只有念娥这小蹄子愿意跟我亲近,哪怕有的时候我的脾气让我自己也受不了,她居然能统统包容。
“怎么了,王后。”
“去给我拿面镜子来,我想……我想看看……”这个大概算是我的怪癖吧,当年还是小女孩字的时候,内心一开始享受生活就喜欢拿个镜子看看自己容貌。我十五岁的样子,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足以让我自己窃喜一下。
“王后……”念娥的头默默地低了下去。
哦,我想起来了,他不让天清宫出现镜子这种东西。再想想那些小宫女对我避之不及的样子,恐怕这张脸也真的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了。
罢了……整日睡觉也没什么不好。
一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小宫女匆匆的跑来对念娥耳语几句,又看了我那渗人的脸一眼,匆匆的跑开了。
念娥眼里似乎陡然增了光芒。
“王后,您猜是谁来了?”
“这天清宫来的无非就是来送药的宫女和诊脉的医官,还能是谁?莫不是你看上的哪个俊俏的医官吧?”
我看着念娥两眼泛光的样子直想笑。那个年轻医官,天天都来,我,他自然是看不上。念娥每次见到他都紧张得厉害,看来是动了心。那医官长得俊俏,与可爱的念娥看对眼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个,我笑了笑。
“王后就会拿我开玩笑。”念娥立刻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是水君,水君来看您了。”
心里一紧,手中惊得出了汗,差点滑掉一只冰玉杯子。
“说我睡了,我不想见。”忽而如冰冻了许久的心脏又开始跳动,那从心肌迸发出的血直冲天灵盖,眼前差点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拖沓复杂的长裙也差点把我绊了个四仰八叉。
害怕啊,真害怕。他就这样消失也好,就这么两不相见也好。他为什么在我已经等待得快要忘却的时候,突然出现呢。
我真的,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他的王后。
我曾无数次幻想能嫁给他,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
而人的记忆实在是一个很可恶的筛选器。随着时间的拉长,那些好的就如夜空的星辰越看越明显,而那些坏的就如埋在雪里的钻石不仔细看就可以完全忽视了。
而我承认,平日里的凄怨在听到“水君来看你了”的时候完全驱散了,就像被遗忘的孩子忽而又被大人抱起来。
像我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人,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不想见我就走了。”
平地一声雷。
仿佛是一道闪电打在我眼前一般,又如一道定身符咒加身一般。
十年了。
熟悉的声音。
十步之隔。
念娥识趣的退了下去,于是天清宫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时间重重叠叠看不清前路。
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记得起来和记不起来的他的种种话语,一瞬间挤挤挨挨混合着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鲜血,激荡得我想要尖叫。
如果时间和岁月可以像路一样盘曲折叠,那它一定像我半夜惊起的梦一样光怪陆离。
他在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在光影里一点点明显起来。
岁月在他身上似乎一点都没有留下痕迹,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一点瑕疵。他是最高的水神,我怎么会忘记。
而我,自从接受那些惊艳动人的草药之后,也没什么力量能够让我衰老了。
我们就像刚刚分开了不久。
我们这两个被时光遗忘的人,站在彼此的咫尺之前。
他冰霜敷面,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