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来碗孟婆汤》风月泊

3、 三、往事如烟

　　天方微亮，空气中弥漫着淡蓝色的晨雾。

　　冥界大小街道上的灯都熄灭了，幽冷蜿蜒的阴阳路上又响起锁魂的铃声，忘川水上开始出现船只的身影，身穿黑甲的冥兵打了个哈欠，摇摇头，押解着鬼魂往大殿走去……

　　琼华殿后院，几只冥鸟在枝柯间跳跃，偶尔鸣叫几声，清脆的声调给这个颇为幽冷的地方添上了几分生气。炊烟从屋后飘出，散入清早的风里，白墙黛瓦间便隐隐散开食物诱人的香味。

　　白衣人站在灶台前，素手浸入清澈的水里，正细细地淘洗盆中的紫丹参。一旁的炉子里，幽蓝色的冥火燃得正旺，大砂锅里煮成淡黄色的汤水沸腾开来，汩汩冒着泡。孟晚烟见火候已到，捞起洗净的紫丹参放入锅里，动作娴熟，干净利落。

　　隔着薄烟，只见那纤秀窈窕，素白的衣裙淡拢微光。此时她正淡抿着唇，挽起衣袖，低头用长勺轻轻搅动砂锅，眉眼间专注的模样透出几分别样风情。

　　可是，在这样美好的时刻，美人于熬汤的间隙，竟是抽空朝着旁侧……翻了个白眼？好吧，我们没有看错，她确实是这样做了。然而，这一切事出有因。

　　视线移到孟晚烟左侧不远处的墙面上，只见那儿镶了块足有一丈宽五尺高的大镜子，而镜子那端，赫然是手执书卷的冥王殿下。

　　香炉里青烟袅袅，屏风上牡丹竞绣，艳丽非凡。阎幽坐在案前，正仔细地阅读着待会儿将要审判的鬼魂的生平。看完一卷，稍稍放松了一下身子，抬眸的一瞬，目光却刚好对上镜子那头送上的一记白眼，于是嘴角边便勾起一弯难以觉察的弧度。

　　干脆把书册都放到一边，撑着下颚，透过灵镜享受着此般赏心悦目的场景。

　　每天这个时候，孟晚烟都要在厨房里熬汤，而她则要在东阁晨阅。可是一早起来看书未免太过枯燥无趣了些。所以她就在孟晚烟的厨房里安了这面灵镜，而后的每一天，就形成了这样的场面：一人面无表情或者说是面色不善地熬汤，一人饶有趣味地看……

　　对此，孟晚烟已经无力再反抗什么了。

　　其实这个霸道冷酷的人还是个无赖吧！

　　她愤愤地想着，转身弯下腰去取出一把蓝白色的花。这些花足有拳头大小，正是欲开未开的状态，如无暇白玉般层叠的花瓣含羞半合，幽蓝色的花蕊吐露芬芳，摄人心魄，而附在上面的露珠反射着微光，晶莹碧透，煞是好看。

　　“真美。”冥王殿下眼潭里泛起涟漪，薄唇轻启，吐出一句意欲不明的话。可镜子这边的人想都不用想就将之归为登徒浪子的孟浪之语，甩了一记眼刀过去，低斥道：“不知羞耻。”

　　“赞美途迷花……原来也是不知羞耻的行为么？”冥王殿下秀眉一挑，似是不解地朝对方手中的花儿扬了扬下巴。

　　那些花儿，便叫“途迷”。

　　制作孟婆汤工序复杂，所需材料的种类也极其繁多，还要加入途迷花、绝情草、紫丹参、薜荔、凄绿、寒灰叶等冥界珍贵药材，辅以天河水熬制而成。其中途迷花更是重中之重，必不可少。

　　孟晚烟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脸上一僵，顿时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这人定是故意的！她挥手将花投入汤中，然后转过脸来瞪向镜子那头。阎幽也不在意，只气定神闲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素手托腮，嘴角边轻勾起的弧度很是恶劣：“好吧，其实你也挺好看的……嗯，至少比无涯好看些。”

　　在孟晚烟来到冥界前，这里的孟婆一职已经空缺许久了。而煮孟婆汤的任务就落到了贤良淑德医术高超的判官大人身上。一想到当时他苦着脸把孟婆汤当药来熬煮的场面，阎幽现在还有些想笑。

　　不同的人熬制的孟婆汤主材相似，味道却大有不同。而孟晚烟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入一些添味增香的食材，改变了工序，便使得这药汤成了佳肴，转世的鬼灵喝了它，也能含笑忘尘，了无牵挂了。

　　这个女子，即使厌恶这儿，憎恨她这个冥王，也会尽职尽责地把工作做好呢……阎幽看着孟晚烟，目光变得深邃难懂起来。

　　她当年在阳间见到她，也是被她熬汤时认真的模样吸引了吧。

　　那一年，商祺正碰上百年难一遇的旱灾，农田枯竭，粮米稀缺，帝都一些大户人家就拿出些米面来救济灾民，其中一户便是刘家。

　　刘家世代为厨，还出了不少有名的御厨，光耀门楣，甚得恩宠。这年刘家长子刘茗锦刚考得厨状元，刘老夫人觉得儿子那么有出息终于能慰老爷在天之灵了，欣喜之余决定开仓救灾，积累功德，然后等下个月选个良辰吉日操办儿子的婚事，来个双喜临门。

　　说到刘茗锦的婚事，帝都人无不艳羡。因为他的未婚妻是商祺第一美女，也是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神厨——孟晚烟。

　　孟晚烟是刘老爷的养女，因为她父亲与刘老爷是故交，两人的子女又是指腹为婚，所以孟家出事后，刘老爷就将小晚烟接到了刘府，当成未来儿媳妇来养着，还教她诗书，授她厨艺。而孟晚烟天资聪颖，学得竟比他儿子还好，若不是自个夫人反对，他还真想把刘家秘谱都教与她。

　　可刘老夫人对孟晚烟并不好，可以说是极为刁钻苛刻，究其缘由还不是因为刘老爷年轻时曾喜欢过孟晚烟她娘，所以一看见孟晚烟，刘老夫人就不舒服，老爷在世的时候就对她不好了，老爷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

　　好在啊，还有刘茗锦。

　　刘茗锦一直像个大哥哥那样护着孟晚烟，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两人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做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一年，他长成了翩翩儿郎，她出落得宛如神女，也是时候完成老人家的心愿了……

　　为了救济穷人，刘府的在路边支了个木棚子来布粥施善，这些日子，孟晚烟就是在这里头做饭的。而那日天色已晚，她还想熬煮最后一锅汤给那些受灾的人喝上。

　　外面几个家丁还在忙着维护秩序，孟晚烟叫人把熬好的汤抬出来，便开始分发了。盖子一揭开，浓郁的香味立即弥漫开来，排好队伍的人们忍不住有些躁动。这要是在平时，几人有这等福分能喝到孟大小姐的汤啊……啧啧，连那几个家丁都忍不住要咽口水了。

　　那些领到汤喝的人捧着碗，具是露出欣然笑意，眼中焕发光彩，蜡黄干瘦的脸色也透出了几分红润。

　　“还有点烫。”孟晚烟把碗递给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见她就要给孩子喂下，便柔声叮嘱道，妇人听了，连忙感激地点点头，咧开嘴露出淳朴的笑容。

　　冬日的夜晚寒风萧索，一群饥饿的人领了米粮，又喝到了美味的热汤，顿时觉得安了心，连带着旱灾时节家中贫困境况所带来的愁苦也减轻了许多。看见他们满足的神情，孟晚烟心里一暖。

　　突然地，衣袖被什么轻扯住。

　　回头却见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正抬头看着她，小手里拽着她的衣袖。

　　好漂亮的孩子！

　　孟晚烟在心里低叫了一声。眼前这孩子虽然只穿着粗布衣，却是白白净净透着股贵气，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分明带着与外形不符的孤傲，即便是这般仰着，也好似在俯视着她一般，真是……太可爱了！

　　她半蹲下身子，微笑着问小女孩：“小妹妹，是不是肚子饿了？”

　　灯光淡拢，美人一笑倾城。小女孩眸底忽地一颤，放开她的衣袖，撇开脸，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给我乘上来。”

　　孟晚烟闻言，笑意加深，转身去盛了一晚还温热的汤递到她跟前：“来，喝吧。对了，你的亲人呢？”

　　小女孩并不答话，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碗，面无表情的小脸上流露出细微的好奇。而后她没有伸手去接，目光在干净的碗沿上又逡巡了一圈后，倾过脑袋，就着孟晚烟的手喝了一小口。

　　孟晚烟有些诧异，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勾起嘴角，捧着碗细细地喂她。

　　“孟小姐真是温柔善良啊。”一旁搓手哈气的几个家丁被孟晚烟的笑容迷了眼，低声感叹道，一齐羡慕起那个正在享受特殊待遇的人儿来。

　　小女孩喝得很慢，斯文端持，像只慵懒的小猫，可那舒展的眉梢说明了她此刻的满意。喝了半碗之后，她才退开身子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了句：“不错。”

　　呵，这小孩子。孟晚烟一时间被小女孩正经傲气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顶。

　　“你，放肆！”素手才刚碰到那柔亮的发丝，孩子立即触电般侧过脑袋叱道。只见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愠怒，薄唇抿起，冷冷地看着她，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威慑。

　　孟晚烟怔住，僵在半空的手很久才放下。

　　面前的小女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转身往路那头走去。

　　“诶，你……”她见她就这么走了，连忙跟着向前走了几步想喊住她，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而那头，纤小的身影又停了下来，微微侧首，朗声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小小的人儿就那样消失在夜色里，只留素衣女子站在路边，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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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郁的香味飘入鼻息，扰断了孟晚烟的回忆。画面转回冥界的厨房，炉火幽蓝，砂锅里汩汩沸腾着。

　　汤已经熬好了，而镜子里头昏黑一片，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孟晚烟沉沉呼出一口气，挥袖将汤连同碗勺一起收进储物戒里，然后走了出去，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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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无涯：王上你这样做真的好吗，每次去人间见到漂亮姐姐就变成萌孩子占人家便宜。
　　阎幽：胡说些什么。
　　风无涯：难道不是么，以前你曾变作迷路小孩骗张家小姐，仗着人家善良单纯收留你，就和人家同床共枕了一晚上。还有啊刘家豆腐店那个赛西施也被你吃过不少豆腐了吧，哦，你还和那个赵家小姐一同洗过澡呢！
　　阎幽：什么！发生过这种事情？！
　　孟晚烟：（微笑着拧上阎幽的耳朵）王上，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