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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裂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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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垃圾山倒塌,霎时淹没了花战。
凉夏迅速地退后几步,垃圾排山倒海,他吓得一路小跑。
许久,灰土肆扬,厚实而臭味熏天的垃圾平铺了整块工地。
“花战?”他跑回去,轻声唤道。
他找到了自己的背包,踢开四周的垃圾,只见得星点的血迹残留在地。
“花战!”他不由扬声,“你别吓我!”
耳边细碎的声响,凉夏徐徐旋过身体,竭力摸索着声音的出处。蓦地,一个人从垃圾堆里窜起,敏捷地扑倒了他。
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可是,很快,胜负分晓。
“你不是想死吗?”花战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拉起,“你还想我死。凉夏,你竟然那么狠毒!”
凉夏干咳几声,回头,看到花战骇人的眼神。
他一向畏惧惯了。
老板娘说,凉夏,不想饿死的话,就去接客。
客人说,凉夏,不想□□死的话,就乖乖配合。
“你想要我怎样?”呼吸被挟持,他说话很吃力。
花战闻言一怔。是啊,他想怎样?他只是气疯了,想要报复一下。“我想掐死你!反正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凉夏说:“不,我不想死了。”活着虽然痛苦,可他不想死。
花战踢开脚上缠弄的塑料绳,刚才多亏得凉夏落下的刀,不然,他还真的要被这垃圾山活活熏死了。他听到凉夏喊不想死,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凉夏刚才要杀他,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想死?既然不想死,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凉夏开始脱衣服。
就像很多次他做的那样,用屈辱成全求生的权利。
很快就会过去,他反复告诫自己。
直到他将裤子卷过大腿根,花战忽然开口:“你别,我要的不是这个!”
花战手足无措地替他穿裤子,再将自己血淋淋的T恤脱下,罩上了他的身体。
“凉夏——”花战望着他,头一次,他感到了巨大的难堪,嘴唇翕张半天,吐不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他只能仓皇转头,一路疾奔。
事实上,他原本只要一句道歉,或者一句原谅。
道歉,是因为凉夏刺伤了他。
原谅,是因为他的口不择言。
可是,到了凉夏的眼底,他竟是如此的龌龊不堪。
花战觉得无地自容。腿上的伤,加上身上的刀痕,他跑得极其狼狈。
凉夏呆怔在原地,望着花战远去的身影,心底某块顽固的地方,渐渐裂开了缝。
当夜。
花战回家,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整理地堆放在了门口,上面贴着一纸条:滚。
言简意赅。
花战摸摸钱包,发现身上存缕未着,别提钱包了,没因为有伤风化被逮进局里就不错了。
伤痕累累的花战只得回到韩晓购得的那屋。
路灯昏暗,衬得他背影凄凉。
结果屋主在楼底截下了他。
年过半百的老头扶着眼镜,打量了他一身坦荡荡的赤膊:“韩少爷出了双倍的钱,让我收回这栋屋子。”
花战抱紧胳膊,夜里寒意料峭,他不由一阵哆嗦:“收回?不急这一天吧,我回头给你房租行不行?”
老头摇头:“来不及了。韩少爷让我在屋里养……”他顿了顿,“养狗。你要是不介意——”
“妈的。”花战打断,“有没有衣服,给我一件!”
“我看,你还是上医院——”
花战推开他,丢下一串钥匙,甩头跑开。
“他妈的谁再跟我提医院,我就跟谁急!”
次日破晓。凉夏躺在床上,觉得满身酸疼。日曦照亮了他的床头一角,洁白无瑕的床单。凉夏起身,这才发觉身上不止酸疼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拆筋剔骨,全身的关节都散了架,一点不听使唤。大概是昨天和花战在地上打架害的,他心道。脚刚塞进拖鞋,忽而又想,他都这样了,那花战岂不是——
罢了,懒得管他,反正他神通广大,死不了。
于是刷牙,洗脸。
然后是吃早点。
方南给他写了张日程表,跟幼儿园小朋友学办家家似的,从起床到睡觉,一天的流水账。凉夏知道他很不会照顾自己,所以乐意按部就班。
七点整,应该出门晨练。运气好,兴许能碰上正在戒除睡瘾的方小姐。
凉夏满心雀跃地开门,看到花战。
他倒在楼梯上,胸口的血渍已经发黑。
虽然身体不住冷战,嘴角却是拖了一行银丝,显然,他睡得很沉。
凉夏观赏半晌,走过去,狠拍了他下脸:“醒醒。”
花战惊醒,“谁!”见是凉夏,他缓口气,复又倒下,“吓死我了。”他继续睡。
凉夏绕开他,径自下楼。
跑了一圈,没有遇上方南。凉夏意兴阑珊,管不住自己脚步,又跑回了楼上。
他再度叫醒花战,“上班,花战。”
花战揉揉惺忪睡眼,手一伸,指着自己袒露的胸口,再一伸,指向右脚。
“看看,我这样的,是上班还是班上我?”
凉夏被他的冷笑话逗笑,莫可奈何:“你干嘛不回屋里去?这样躺楼梯上,影响交通。”
花战合了眼,自嘲:“屋里的狗比我精贵,韩晓不养我,养狗去了。”
凉夏瞥了眼对户,难怪夜里老有狗吠,原来不是他幻听。
只不过,就算韩晓不给他住,他也不至于露宿——凉夏忽然想起昨天,花战的反常。
“你爸爸不让你回家?”
花战继续躺楼梯,胳膊当枕头,懒洋洋:“他没你那么厚道,直接丢了一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一字:滚!”
凉夏笑笑,起身,走回自己屋。
花战张开眼,他喜欢凉夏的背影。没有忧伤,只有干净剔透的灵魂。
很想跟过去,跟进凉夏的世界。可能他在一开始就做错了,如今才会害得自己满身狼狈。选择放弃吧,他对自己说,虽然觉得胸口很痛。
衣服一件件盖住了他的脸。透过衣物的缝隙,他看到凉夏那双素白的塑胶鞋立在身边。
“我不知道合不合你尺寸。”
花战抱着衣服坐起身,不敢置信。
“我去跟老板请假。旷工会扣很多工钱。”凉夏将手里的一包牛奶丢到他怀里,走到楼梯口,又道,“你替我看门吧,大花狗。”他扬起笑。
“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