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习舞》蝸牛灆灆

4、云顶国际

　　穿过一个小花园,我被带到了里厅.
　　上座坐着一个老妪,旁边有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和女生.
　　男的,生得眉清目秀,略逊雪珞一筹;女的,也颇有姿色; 这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骄傲.只是一见我走进来,都神色一凛.
　　“老婆婆好.”我福了福身子,也向旁边的两个人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可是,那两个人却视而不见.女生把我从头到脚巡了几遍,男的则目无表情.
　　“请别拘礼.”老妪微微挥了一下布满老茧的右手,”姑娘到访请问有何要事吗?”
　　“嗯,我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我想,既是虞美人让我来的,或许她能替我解开疑惑,把盖住右耳的发挠到耳后,我朝老妪指了指虞美人. 只见老妪神色一凛,急忙离座趋步来到我旁边,眼里满是惊讶.她忽然单膝跪下:”主人,请恕老身有失远迎.”
　　“婆婆,你在干吗?”我正要扶起老妪时,旁边的两人早已急忙跑来挽扶.
　　“没事,你们站回原地.”老妪挥了挥手,自已站起来.
　　“婆婆,您这是做什么……”我看着老妪的双眼.这是一双睿智的眼,似乎在诉说着她年轻时的沧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老妪不简单.她是自已站起来的,并非是因为我的搀扶.
　　一个人能够凛然地对”主人”跪下单膝,随后便自动站起的人,显得那么不卑不抗,也然怪她能撑起云顶.
　　“主人,你总算来了.”老妪严肃的脸上忽然笑开了,”老身在这里打点了那么久.”老妪的脸上满是回忆,:”从上任主人创办粮店,到今天刚好十七年整.唉,主人只丢下几本做生意的书,还有开了不到半年的粮店便走了.只让我好好打理这个店铺,若是管理得当,当名震天下,到时,给粮店取名为云顶国际,只让我等耳上带你这种耳环的人.当时主人给我形容耳环的样子时,我就诧异极,这世上怎么有这种耳环,主人说,你这耳环世上独一无二,走在你身旁便会感到寒气袭人,还笑着和我说:’你不用担心找错人,人自会来找你’,我等了十六年多了,终于把你等到了,主人……”她望向我的双眼:”老身没让你失望,云顶现在是家喻户晓的,世上独一无二的商铺,财产数之不尽,粮食用之不竭呀,现在把你盼来了,老身我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出去云游四海,安心养老了.”她握住我的双手,眼里,有种东西叫幸福,欣慰,在涌动着.
　　“婆婆,你干吗走?你辛苦撑起云顶,为什么现在要把这一切拱手让给一个素未蒙面的外人?”小丫头激动地跳出来,拽着老妪的衣袖,旁边的少男,只是握紧拳头.
　　“婆婆老了,要出去享清福了.这一切本就不是我的,我也不需要这些.钱乃身外之物,何苦死守不放.流水,你就和行云呆在这,好好地帮助少主人.”老妪慈祥地摸了摸那叫流水的丫头的头发,轻眼笑望行云.
　　“不,婆婆带我们一起走吧.”流水死死拽住老妪的衣服不放.
　　“流水,别这样.婆婆说的话,你不听了吗?”行云抓住流水的手腕:”别任性.”
　　“可是,哥,我们为什么要帮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就算婆婆说得对,钱乃身外之物,可是交给这样一个女人,我宁可全部分散救济难民.你说她……”流水笔直地伸长手臂指向我:”你说这个女人,看似弱不禁风,她能干什么,别到时把云顶全给败光了.”
　　“这……”行云呆呆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看来他们俩真的对我很不信任.女人怎么着?弱不禁风怎么着,弱不禁风的女人可以做十几年的海盗,可以结束无数人的性命,可以狠,可以没有爱,也可以只有……恨.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是何物?”我厉声问向行云和流水.
　　“自是钱.”流水不服气,却也没料到我竟用这么激烈的口气问她.
　　“错,是感情.”
　　“什么?”行云流水讶异地望着我,老妪则在一旁满脸欣赏地看戏.
　　“我说,这世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是感情.婆婆既要走,何苦挽留.纵使你们对婆婆有比海深的感情,死后也将烟消云散,曾不如让婆婆自个儿好吃好住好玩过余年,何苦让她将来将死之际看着身边的你们合不上眼呢,死后又如何,孟婆汤一喝,全部都得埋了.你们两个,要是真听话的话,就留下来帮我.我绝不会有让你们失望的一日,我原以为,凭婆婆的睿智,她调教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多俗世眼光,可不曾想,你们两个竟如此俗气.”我越说越激动，最后话几乎是从齿缝里面钻出,“谁知巾帼不让须眉,谁识英雄是白身.”
　　“好.”婆婆鼓掌大喝,果然是老当益壮.”如少主所说,救济灾民是感情吗?”
　　“自然不是.没有相处,何来感情.救济,是一种义务.命运有别,若是一番救助能让人安生的话,倒也不枉人世走一趟.自古人生谁无死,只求活得潇洒.”
　　“好个自古人生谁无死,只求活得潇洒,少主果然不负老身期望.”
　　“婆婆知我为何人吗?” “老身只知少主姓云名唤冰朵.”
　　云冰朵,到底札樱是不会轻易放过我,明知我不愿为云冰朵,却偏要让我时刻记起我是云冰朵,我得完成任务,我须回去救我母亲.她终究对我放心不下? 就算拿整个墨庭家来威胁我还不够？
　　“婆婆把帐目给我,便可自行离去.婆婆日后若是厌倦游荡的生活,云顶国际随时欢迎.”
　　“也好,我呆会去把帐目整理一下,便离去.不过之前,我要带你去你的房间.少主请随我来.”

　　大厅之后,有一排厢房.老妪带我走进一间房间. “少主请看,这里是老身的房间.这面墙能移动.”
　　“婆婆,这里是禁区,你从不让人进去,为何？……”
　　不等流水说完,老妪便开口:”那是少主的房间,主人吩咐过,除了少主,任何人不得进入,才让老身住在这里.日后老身的这间房屋便是少主的房屋,墙后亦是.只是少主,这堵墙需得一物才能开.”
　　“哦,是何物?”
　　“主人曾说,此墙之内,仅少主可入,为防止他人擅入,便设有机关,只有少主的魔笛方可开启,只是老身见少主身上并无魔笛.”
　　“她肯定是冒牌的.”流水得意地说.看来,芥蒂不小.
　　“婆婆,我明白了.” 我从内袖里取出炽,炽竟然变成了紫晶般,通体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嘣……”的一声,众人立刻别过头看,只见架上一个黄铜脸盆崩列开来,里面的冰块叮叮咚咚地散落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行云竟直走过去,看着满地的冰块发呆.”现在正值仲夏,水怎么会结冰?”
　　“哥,我冷.”听了流水的话,行云走过来,双眼紧盯着炽,不由得也打了个冷颤. 冷吗?我怎么不觉得.大热天里怎么会冷呢?炽?我立刻把炽收回袖子里.只见冰块立刻融化,水流得满地,漫过我的脚.
　　“真神奇?你这是什么来着?”流水跑过来扯着我的袖子不放.刚才还假货来着,现在倒好,我该怎么对她好呢? “笛子,如你所见,一把笛子.它叫炽,是我的生命.”回答了流水,我转向老妪:”婆婆,此后,我便在这里住下了,可否?”
　　“当然,从此以后,这里便是少主的房间.现在夜深了,不知少主能否熬得住?我想今晚便把账单,员工名册和这里的情况都向少主交待完,明早,我好动身.”
　　“劳婆婆废神了.”我福了福身,向老妪致了个意.
　　“婆婆,我和流水这就去拿帐单来.”行水说完便把不愿离开的流水一把拉走.
　　少顷,行云流水便拿了一叠厚厚的帐本来,老妪和我讲解之时,两人便立在左右. 总的说来,云顶的粮食来源并非是向农民征收的.云顶在京区外,有一片数万顷的稻田,种双季稻.这个时候能够种出双季稻,可见扎樱没少给良种.当然,这双季稻的种植方法被绝对秘密化,否则泄露出去,如何向后世交待？所有的员工都是特殊培养的,共万余名,男女老少皆有.收成之后,便分给全国各地分行,邻国的几家分行也有,不过比例会较少.每年进帐的钱,可谓是天文数字, 云顶每年纳的税足够养活水夜国的几只军队,每次发生灾情时,救的人不下万人.市场口碑极其好,而云顶国际的主人不可随意露脸,为的是安全起见.老妪在外,并不以主人自称,只言是这里的老管家.
　　“婆婆,今天是什么日子?”弄清一切之后,我突然一拍头,问道. “五月十三.”老妪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日出东方之后,便是十四了.” 五月十三?是了.今天是我的十七岁农历生日没错.
　　折腾了一天,现在真的是累了.正待我欲送走她们好好饱睡一觉,老妪突然一拍腿说:”少主,您瞧我这记性.您不提日子,我倒是忘了,后天五月十五,您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
　　“婆婆我才刚要说,就被您抢先了.”流水撒娇般地跺脚.
　　“呵,婆婆说的是何大事?
　　“是这样子的.每二十年,咱水夜国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大会.会上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势.届时,天子也会亲自来为夺得桂冠的人授予水夜国盟师的封号.之后,此人便可以代天子行事,查管天下.不论士农工商,他都有权过问.”
　　“若此人谋取私利,渎职的话,当如何?”盟师照此说来,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却比皇帝来得有实权,皇帝难道不怕他拉帮结派,威胁到自已?
　　“若是此人不好,皇帝自有办法除去.听探子说,皇帝暗养了一批死士,此人会被控制的死死的.如若罪大恶极,那些死士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云顶养了一大批探子,天下之事,尽在掌握之中.并且高薪养贤,确保比皇帝的探子更出色,避免被皇帝掌控,因而云顶才能在这十七年里迅速爬得上这高坡而不被别人击倒.
　　“那么此人的行动不是很不方便?” “少主有所不知,就算是被探子盯得牢牢的,这也是个肥职啊.普天之下,除了我们云顶,谁不是被皇帝盯得死死的,盟师只是盯得稍牢一些而已.况且,成为盟师,便一举成名,天下人人尽来巴结,行事之方便,常人是想像不出的.前日,已有人来下贴了.邀云顶的主人去赴宴.今年将会在宫外的醉书楼举行晚宴,到时大家都会争个你死我活的.皇帝也不知会躲在哪个角落里全场观察.皇帝身边的人来下贴,我不得推辞,若是少主不出现的话,老身可就要拼上一把老骨头去抢这个头衔了.”
　　“婆婆,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头衔?”以今天的云顶,何必再去趟那些浑水呢?
　　“唉,并不是老身我贪图虚荣,只是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善哪!除了季丞相之子季邈云,醉书楼少楼主书自适之外,都没有老身放心的人.如果桂冠落入他人之手,百姓遭殃啊!” 老妪摇了摇头,连连叹气. “这季邈云生得一副利落俊朗,练得一身好武艺,为人知书答礼,颇有季丞相的风范,惜老爱幼,只是有时候难免有些小孩子心性.不愿参加.而那书自适也长得俊,只是不同于那季公子的俊郎,倒很儒雅.一看就是那种翩翩少年,只可惜,名如其人啊.自适!什么都只要自已舒适了就好,是个不管事的主.整天懒洋洋的.”老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我不禁笑了出来.我赶紧说:”既如此,婆婆为何还如此看重他们?”
　　“因为这俩人虽是娇生惯养,却懂得民生之苦,这都亏了季丞相和书楼主,才教出这么个好儿子.仔细一看,你们倒很般配,只是一时倒让老身想不出到底哪一个更合适些!”老妪一副奸商嘴脸,让我不由得一急,从椅子上跳起来,却恰好看见行云拉长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流水也把拳头握得死死的.我一惊,立刻应着婆婆的声音坐下来. `````“你这丫头,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脸红了,羞啊!”婆婆朝我晃了晃手指,笑着说:”倒有一人,我觉得比这两人更好.”
　　“哦,还有人能够如此夺得您老的芳心!”说我呢,还不如说自己.这些女人怎么不管老少,都这么哈美少男?
　　“瞧瞧,瞧瞧,你这丫头,我才说你一句,你就这么对我,看我打你.”扬手,婆婆作势便要打人,
　　我笑着告饶:”好婆婆,我错了.”心里一咯噔,差点把婆婆当成母亲了,这是一个母亲般的形象吗?
　　“以后还这么说了吗?”
　　“不了,婆婆您不说,我就不说了.”
　　“好个臭丫头,还欠扁吗?”
　　“好婆婆,我知道你老当益壮行了吧!”
　　“这倒说得过去.”
　　“不过您刚才说的是谁?”我倒要瞧瞧是哪家的少爷这么上她老的心.
　　“唉,这孩子说也可怜啊!”婆婆一个劲地摇头,”他是先皇和一宫女所生的.当日先皇强要了太尉夫人,生了一子.太后不许,便下令把这个孩子丢进远处一片竹林自里让他自生灭,并下令当时还是小官的太尉取了那个宫女.现在那个宫女便是当今太尉的戾夫人” 我的心一下子被打乱了.
　　“是雪珞吗?婆婆,是雪珞吗?”我激动地朝婆婆喊,为什么心会那么痛,我和雪珞只是今天下午见过一面.这种感觉不亚于当初见到炽.一样的心痛,一样的熟悉,却又一样的不名所以.好像忘了,把一切都忘了,一切我该知道的事情都忘了.
　　“你怎么知道那孩子?”婆婆惊讶地盯着我.
　　“婆婆您先告诉我呀,求你了,婆婆,快说.”我一急,眼眶发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婆婆,您就说吧,我也很想知道.”流水一个劲地捏着婆婆的肩.
　　“好好,我说,流水你先放开你的手,”见流水放手了,老婆婆才舒了口气继续说:”这事过了十八年了,可是想起来我还是心痛呀!那孩子长得真是可爱极了,那老太后也不知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忍抛弃.当然,我已经五十岁了.正要出宫,突然被太后宣去,奉命把这孩子带出宫扔了.我不忍心,可是旁边有人监督着,我不得不他扔进竹林里.后来那些太后心腹走了之后,我便折回来要找孩子,悄悄地在竹林里养了雪珞一年。后来一次上竹林，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抱着孩子.她见我来了便说:’这孩子不是贫贱的命,但放在这竹林里自有他的造化.’她还让我给孩子取个名,我说这孩子样雪里出来的璎珞一样剔透可爱,便叫他雪珞.既不能从父姓,我便让他随母姓.戾雪珞,这孩子当真在竹林里活下来,十八年了,他长大了.”婆婆看来真的很心疼雪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 “那个女子是谁?”雪珞不是孤儿了,可他还是个孤儿,一个有家不能回的孤儿.我现在真想冲回去看他,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做就做得了那么简单,那群鬼魂,那群小黑小白避之惟恐不及的鬼魂一定和那些女子有关.
　　“那个女子便是主人了.当年,她让我有空便日间拿些衣服去竹林里,放在孩子身边。后来,主人找到我家,要我和她一起开间粮店,半年后,主人离开,临走前,她还不断叮嘱我一定要记得常在日间拿些衣服之类的用品去竹林里给雪珞，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离开竹林.老身也算是雪珞最亲的人了.只是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那么在乎雪珞这孩子,主人像是有预知能力一般,非常人所及.而雪珞这雪子也不简单,不愧是皇室血脉,竟然一个人在竹林里不谙世事地活了十八年,而且识文断字,精通音律和道理.”
　　婆婆满脸地骄傲,就像是在说自已的孩子般,也难怪,一无所出的老宫女养着皇家血脉能不这样吗?是她并不知道雪珞的平安长大和识文断字,大概是源于那群被小黑小白们称为雪珞的亲人的鬼魂了.不行,抽空我一定要上竹林里瞧个究竟. 而那个女人,九成九是札樱,看来她还是能把自己也送来这个时空.只是一时也想不出札樱和那些鬼有什么关系.
　　不对，札樱这十七年来一直都没离开过墨庭家，怎么可能再这里呆上半年，那时，她早就来到族里了。我回头,看见满脸悲伤的流水,这丫头真是易感伤.再看行云,面色平静.这对兄妹怎么除了相貌之外,没一处像呢?
　　“那他们俩又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行云流水,实在是好奇得紧.
　　“行云和流水是我大哥的孙儿.我外甥和外甥媳妇过世得早,我便代养了.行云今年也十九,流水也十七了,都老大不小了.我也可以放心地云游四海了.”
　　“婆婆明日便动身吗?”
　　“是的,少主.老身明日便要动身.”
　　“那快歇着吧!离开亮已经不远了.”我想了想,说:”婆婆同我一起睡可好?”
　　“老身当然乐意,行云流水,你们也快去歇息吧.”
　　“是,婆婆.”行云流水走后,我便拥着老妪睡下.实在是不敢一个人在这种古代的宅子里睡下.
　　床咯得慌,被子也不甚柔软.这都是上等货色,可见穷人的生活更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