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梧桐》糯米398

101、回京

　　庄氏跪在地上哭了一阵儿，明白他的心意已定，任是谁再说也改变不了，又不敢报罗艺知道，又怕他一个人夜里出事儿，自己想了一会儿，起身略整衣服，手挽了头发，急匆匆地跑到院外的客房去唤罗春。
　　罗春被她叫醒，听说主公一个人走夜路回虎牢，吓得汗都出来了，急忙叫了姜焕、史大奈、罗年等人悄悄地出去追。
　　庄氏眼瞅着他们出了寨门走远了，方转身回房。
　　怏怏地坐回床上，低下头，禁不住又落下泪来。心里又悔又恨，又悲又怨。想着自己从第一眼看见他，一心一意都在他身上。他在洛阳病重时，她的袖内天天藏着药，暗暗地打定主意，一旦他死了，她必定立时自尽跟了他去，绝不在世上苟活一刻。她知道自己铁了心要嫁的男人是世之英雄，英雄有英雄的使命，她的男人才貌双全、名动天下，不仅是无数志士归心的明主，更是无数春闺梦中之人。她曾经企望自己成为他的心上人，跟他琴瑟合鸣，白头偕老，可越是靠近他，就越觉得心灵的距离愈发遥远。罗成待她应该算很好，做丈夫该做的他都做的很好，不乱发脾气，也够尊重她，可就是缺了点什么？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只有她一个能感受到，在旁人看来，她的夫君温文而雅、无可挑剔，只有她知道他和她之间无法忽视的隔膜。他的心里执着一念是霸业？还是那个叫窦线娘的女人？他曾试探过他，两人正酒酣耳热时她说自己不如线娘好，罗成一下子冷了脸，一句话也不说，放开她起身就走了，倒弄得她不得要领，但明白了一件事，线娘这个名字是触碰不得的。
　　庄氏在床上翻了个身，抬手擦去眼角冰冷的泪滴，又自嘲地想：何必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殿下若真的爱她，又怎会亲手杀了她？殿下是欲成大事的英雄，男女之事根本就不在心上，我若为此耿耿于怀，倒显得我心胸狭窄，岂不自寻烦恼！
　　胡思乱想一阵，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惊醒时才发觉天已放亮了。
　　她起身唤了侍女进来梳洗，收拾整齐了，自已走到侧房去叫朝云母女。那边朝云还没起，听见叫，忙忙地披了衣爬起来，庄氏已进了门。
　　朝云趿了鞋，匆匆地施了一礼，见她已装束得一丝不苟的，不由笑道：“这么早？昨儿你们睡得早？没办正事吗？”
　　庄氏脸红了一下，低声说：“姐姐别贫了，殿下早就走了，你快起来收拾了吧，我们要回幽州了。”
　　朝云不明所以地问：“回幽州？殿下去哪了？我们怎么回？……”
　　庄氏截断她话：“快别问了，我们得去阿爹那里请安了。”
　　朝云识趣地不再说话，庄芙蓉是正妻，身份地位在那摆着，虽然芙蓉在她面前一向不摆主母的架子，但她心里懂得分寸。
　　两人来到前院罗艺住的正房，见罗安正立在廊下。
　　庄氏施了一礼，罗安忙弯腰作辑：“少主母，折杀老奴了。主公刚起，正在喝早茶，正等着您呢。”说着，打开帘子，朝里面通报一声：“少主母和少夫人来请安了。”
　　庄氏惴惴不安地迈步进了门，屋里只有罗艺一个人，桌上已摆好了早饭，显然在等着他们过来请安好一起吃饭。庄氏定了下神，飘飘下拜：“儿臣给父王请安。”
　　罗艺皱眉：“成儿呢？是身子又不好了？”
　　庄氏飞快地偷看一眼罗艺，又赶紧低下头：“殿下有紧急军务，已连夜回营了。”
　　罗艺忽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他回虎牢了？”
　　庄氏低声嗫嚅着：“是……”
　　一时屋内静得只听见罗艺粗重的喘息声，片刻，桌子被踹翻，杯盘哗啦碎了一地，夹杂着朝云受惊的尖叫声，罗艺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引得屋外的侍卫们探头探脑地张望。
　　罗艺发完了火，砸完了屋内能砸的东西，生了会子闷气，见庄氏和朝云还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罗艺叹了口气：“蓉儿、云儿，起来吧。快收拾一下，我们回幽州。”
　　庄氏早在预料之中，从容应了一声是，扶起朝云退了下去。
　　罗艺叫侍卫长罗志武进来，郁郁地说：“你去传令给侯君集，叫他把寨子里的兵士收拾一下，骑兵可以跟着走，步兵就地遣散。”
　　罗志武去了片刻就回来了，神色仓惶地禀报：“侯君集不见了，寨里也没什么兵了。”
　　罗艺暗骂一声，想着侯君集定是不愿去幽州，怕是跟了罗成去虎牢了。
　　这边庄氏、朝云也收拾好车辆，罗艺自己率军先行，叫罗志武随车护卫，一行人马车辆浩浩荡荡地奔幽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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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民和建成眼睁睁地看罗家父子扬长而去。李建成心里有数，罗艺已向他透露了欲带罗成回幽州的想法，他心里暗暗盘算，一旦罗家父子撤兵，那这虎牢会成为李世民的死地，不单玄甲军难以保全，怕是李世民都未必能活着回去。自己原想仗着天节军争点功劳，可罗艺个老滑头，一定先顾自己的利益。
　　现在见罗艺一走，李建成立刻明白了。不能再等了，要先回长安去。
　　建成冲发呆的世民笑笑：“二弟，看什么呢？美人远矣！都说你把罗成纳了，真的假的？放心，罗成本事又好又美貌无双，我不会告诉父皇。”
　　世民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哥开这样的玩笑，气得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你侮辱我没关系，只是别挟着别人！罗成是神仙一样的人，我何敢亵渎！这种龌蹉的话让他听到，他杀了你可别怪老天不保佑你！”
　　建成故作宽厚地拍拍弟弟的肩：“二弟，我知道你是顾全大局，对罗成优礼有加，只是有些事不能太过。你把玄甲的帅权交给他，他自己又有铁骑，翻脸杀了你，你又能怪谁？”、
　　世民不以为然地说：“这个你放心，我有把握。罗成能干，我乐得清闲，但不会真正地把玄甲军变成他的。”
　　建成装作轻松地样子：“那这样最好，我准备明天回京，你有什么要带给父皇吗？”
　　世民惊得瞪大了眼睛，心说：要坏事！难不成他跟罗艺商量好了？大战在即，他自己先溜了，那就说明他不想抢功，那这一仗是要败？这是成心要我好看呐……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带，平静地说：“大哥，你遇事从容镇定，军中声望颇隆，还是留下来看弟弟我生擒窦建德，咱们一起回长安向父王报喜。”
　　建成心中冷笑，缓缓地说：“你想简单了，你在前方打仗，十几万人的钱粮物资是件天大的事，一天就是十几万斤粮食的消耗，你以为我回长安是享清福去了？！”
　　他顿了顿，摆出兄长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二弟呀，国之重器，首不在兵，天下之治当以德化为先。这一点罗成比你明白多了。他当年在江都与众反王比武时，曾在考场上写过一篇策论，题目叫《兵事》，讲是就是国器与德治之论，父皇得到那张卷子，爱若珍宝，朝夕朗诵，还叫萧相国拿去给小皇子们习读。你与他日夜相处，他没有跟你讲过吗？罗成之志，非你能度；罗成之才，非你能及，这个人你要小心。你多年在军中，与那些粗莽的军汉搅在一起，只知打打杀杀，忽略了治国之计，好多事得多留心呀。”
　　世民心中异常烦躁，冲口就说：“我与他相交，彼此两情两愿，罗成才华绝世，只有我才配跟他做对手，他若是死在别人手里，岂不是天大的憾事！”
　　建成在心里暗暗冷笑。
　　次日，李建成带少数随从自回长安，世民送了十几里，建成再四催促他，方才回转大营。
　　他刚回营，见白色披风一闪，一个人匆匆进来，他定睛一看，竟然是罗成！
　　世民此时只觉得喜从天降一般，扑过去抱他肩膀，哽咽地说：“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罗成解下披风扔到一边，顺手抓起案头一卷书煽风，边说：“热死人了！”
　　世民忙跑到内帐拿了把团扇，替他煽着，忙着又问：“怎么只你一个人？令尊大人去哪了？”
　　罗成不看他，随随便便地说：“突厥犯境，他回幽州了。”
　　世民心中雪亮，感动地说：“我明白了，你是特意回来帮我的，是怕我死在窦建德手中。”
　　罗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英雄相惜嘛，你不是也怕我死在别人手中？”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