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狐梦——仙界篇》若水居的猫

3、无梦泽

　　待休息了一阵恢复力气，我带着灵芝慢慢走进树林里。刚进入时还是普通的高耸的密林的样子，慢慢深入，却觉得有些诡异，只见所有树木都是木炭一样的黑色，光秃秃的枝干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上面的天空也是灰蒙蒙阴沉的样子，明明此刻正该是阳光正盛的时候，却似乎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阻止了阳光的进入。
　　在浓厚的阴云的映衬下，那些干枯扭曲的树干看起来狰狞可怕，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唾沫，“赶紧闭上呼吸！”灵芝在背上严肃地说道。
　　我听了赶紧闭上呼吸，不敢在看周围的景象，小心翼翼地静静地顺着他的指示向前走。
　　慢慢地，脚下的土地有些松软潮湿，我听了灵芝的话更加放慢了速度，松软的土中有淡淡黑色的烟雾隐隐约约地升腾，随着慢慢深入，泥土越来越松软潮湿，黑色的烟雾也越来越浓厚。
　　“好了，停下！”灵芝急声道。
　　我赶紧停下来，只见前方是望不到头的一片黑色沼泽，有黑色烟雾不断升腾，气泡随着烟雾的升腾荜拨地不停炸裂，整个沼泽竟像是一锅滚开的沸水。
　　“将我丢进你前方三米处的沼泽里。”灵芝命令道。
　　我看了看眼前可怕的黑色沼泽，有些担忧地摇了摇头，这片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沼泽，会不会连灵芝也给吞噬掉。
　　“放心吧，这沼泽对我们灵力颇高的仙家是没什么影响的。”似乎看出我的忧虑，他安慰我道，“这只是恰好能遮蔽掉我的仙气，绝了那些精怪的追踪罢了。”
　　见我依然不愿意，又道，“如果你带着我，我们早晚都有被抓到，被吃掉的可能。而如果你把我放在这里，你会很安全，我也会很安全。当然，只要你明晚准时来接我，我肯定什么事都没有的。你会来吧？”
　　当然！我看着他重重点头。
　　然后用力将他丢进了距离自己三米远的沼泽里，一团黑气很快包围了他的身影，我根本就看不到灵芝了。我正欲仔细在找，只听他很严厉地大声道“快出去！明天晚上来接我！”
　　我顿了顿欲往前走的脚步，转身跑出这片可怕的密林。
　　我在树林边找了山脚下一个小小的凹进去的山洞躲了进去，静静地等待太阳升到最高，渐渐西斜，慢慢消失，黑夜渐渐降临，星星一点点地在天幕上出现、闪烁，布满整个夜空，然后一颗颗地光芒黯淡下去，直至天空重又恢复苍蓝、灰蓝，周围又在明亮起来，太阳重又从东方缓缓升起……
　　我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在沉鲤刚离开我的那段时光里，我每每睁着眼睛等她等到熬不住睡过去，每次醒来前都会幻想睁开眼可以看到沉鲤沉着一张脸训斥我睡懒觉，但是从未如愿过，那样的日子持续有一年多，你看，沉鲤养育我三百年，我却只为他难过失眠了一年，因为想到她说“一个人最该做好的是保护自己和自己珍惜的东西。”
　　我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因为沉鲤说过我是上天给她最珍贵的礼物。如今她没法继续保护她珍惜的我，那只好我替她来完成了。
　　当太阳升到山头的时候，我终于熬不住沉沉睡去，梦中沉鲤为我轻声哼唱：天上星，月明明，夜上眉峰降心头；地上灯，朦胧胧，日下双肩升指尖。无由湖，水清清，几回山水几回重，无由山，岂独揽，又得仙梦又得缘，又得仙梦又得缘，又得仙梦又得缘……
　　声音缥缈轻灵地仿若仙灵之地吹来的和风，让我的身心都酥软无力，我陷在歌声中沉溺……
　　直到“砰！”地一声巨响将我惊醒。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无梦泽！
　　有什么轰然倒塌，又有什么似乎破土而出，一道闪亮的白光从沼泽林中直冲天而去，将方圆百里照得犹如白昼。
　　灵芝！
　　槽糕！竟然一不小心睡到晚上了。答应了灵芝晚上去无梦泽接他。
　　我赶紧用尽力气向着无梦泽跑去，待我穿过干枯的树林跑到沼泽边，白光已经渐渐散去，只是沼泽地上方原本笼罩的一层黑色浓雾慢慢变淡，原本阴沉的一片天破出个大洞，月亮的柔光透过洞口照在沼泽边一个白色身影上。
　　白色的身影伫立在黑色沼泽边，黑色的长发自然松散着垂在身上，一袭白衣飘然立在沼泽边，黑色雾气在他周围飘着，却丝毫不曾脏污他的白衣。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见他慢慢转回身，向着我招手道“快过来，小狐狸！”
　　皎洁月光柔柔地撒在他的身上，他清俊地面容在月光下盈盈地泛着柔润的光，身上的白衣也似乎闪着莹润的光，这就是神仙吧！
　　“灵，灵芝”我结结巴巴地叫道。
　　“是我，小狐狸。”他依然立在原地，招手让我过去。
　　我磨蹭着挪到他的面前。
　　“我累了呢，小狐狸。”他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记得带我出去哦。”
　　说完人忽然不见，我仔细找了找，发现之前那颗灵芝静静地掉落在我面前，我赶紧咬住他逃命般地向外面跑去，直跑到无由湖底沉鲤的洞穴中才敢停下来。
　　灵芝整整睡了三天才醒，我一直守着担心再有精怪来袭击，丝毫不敢大意，也不敢睡去，三天后他终于醒来，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无奈又心疼地道“小狐狸，我已恢复法力，这洞穴外被我设了屏障，精怪们进不来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但因为熬得太久，虽是累的厉害，却睡不着，灵芝便拍了我的头施法让我沉沉睡去。
　　待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幻化成人，但是因为习惯四脚行走一个激动竟从床上摔下来，灵芝，一袭白衣飘然俊朗的仙家样子，在一旁颇为没有一点仙家端庄持重形象地大笑起来。
　　我却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跑到湖边，对着清澈的无由湖面看自己化为人性的样子，白嫩的胖乎乎的脸上圆圆的大眼睛，有股子粉雕玉琢的味道，但是，转头看向一袭白衣飘然立身在湖边的无药，初化为人形的我本来眉开眼笑的样子立马转变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指着灵芝悲愤地说“为什么没有你好看？”
　　灵芝一怔，又看了看我的样子，大笑道“小狐狸，你才四百多岁，幻化人形也才是人类十岁左右的容貌，这样的粉雕玉琢已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了，等你在长大不知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呢。”顿了顿又道，“你一个女孩子跟我一个男人比什么呀？”
　　“身为一个男人长这么一副祸水相，你好意思啊？！”我顺口自然嘲讽了他一句，见他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微微抽搐却终于沉默不语，心情立马好了起来，重又对着湖面左看看右看看地看自己的样子。

　　终于我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可以平静地和无药交流。
　　“你本可以丢下我自己逃走，为什么不这样呢？毕竟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我。把我交给他们你就可以顺顺利利地逃脱了。”灵芝问道。
　　“为什么给他们，可是三百年的道行，你可知三百年的修行是多么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啊。”我随意回道。
　　“再多道行，也得有命在才行吧。命才是最宝贵的。”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显然是敷衍的借口的理由。
　　“既然答应了，承诺了，就得做到，不是吗？”我很理所当然地回道，“从小沉鲤就教我的，身为一只狐狸也要将信誉的，也要遵守承诺的。”
　　过了一会又轻声道，“而且，其实拼命去守护一样东西的感觉，挺不错的呢。”
　　灵芝怔了怔，轻笑道：“我也从来被别人这样拼命守护过呢。但是，感觉不是太爽啊。”
　　“那你得学会接受自己的无能了。”我冲他龇牙咧嘴，却忘了自己不是狐狸的样子，见他哈哈大笑着根本没留意我的话，只好悻悻地收了鬼脸，撇嘴道，“一个人不可能无所不能的，这世上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很多，偶尔要试着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得学会对一些事情妥协。”
　　灵芝敛了笑容，深深地看着我，“这话，也是沉鲤教你的吗？”
　　“生活教给我的啊。”我淡笑着回道。
　　他的眸色越加深了些，“你一只不过才四百多岁的小狐狸，能够经历多少事情，竟然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来。”
　　“你不觉得无由山是个很锻炼人的地方吗？”我伸手指滑过无由山连绵起伏的线条，“尤其对于失去依仗的单独的孩子。”
　　“看来沉鲤离开你这一百多年你确实过得很辛苦啊。”他看着我，脸上略带悲悯，我盯着他的脸感受那其中的可能会给我带来改变的关怀，看着他幽深无底的眼睛，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羞愧，赶忙别开脸避开他的注视。
　　“这样的凝重深沉的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你现在这张粉嫩可爱的脸上啊。”他忽然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带你离开无由山，好不好？”
　　“啊？”没料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我预备好的一堆话全都排不上用场，我不禁愣住。
　　“跟着我离开无由山，好不好呀？”他又重复一遍一边用手抓了抓我的头发。
　　我赶紧跳起脚来，“好啊，好啊。但是你不要抓我的头发啦，发型都被弄乱了。”
　　说着赶紧挣脱他又要抓过来的手对着湖面理了理有些乱的一头披散着的长发。
　　好吧，我承认其实没有什么发型的，灵芝不会梳头，在我四百多年的狐狸形生涯中，虽常见沉鲤梳很漂亮的发髻，却未曾有学习的机会，这也是少数几个沉鲤未曾教过我的东西之一，当然主要原因是，教一个狐狸梳发髻是个多余且艰难的任务。
　　我觉得灵芝应该早就看出我的心思，只是他愿意这么配合我带我离开有些意外。我原预备“动之以情”将自己在无由山的处境讲得悲惨可怜一些，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然后在婉转地以我于他毕竟有些算是“救命”之情，虽然最开始我是被三天换三百年修为的利益吸引才觉得守护他三天，而且事后他已助我化为人形并给了我三百年修为。不过，人总是贪得无厌的，而且，这是我一生中难能遇到的离开无由山的机遇，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的。
　　我要的不多，不过是一个逃离这个混杂之地的可能。
　　我觉得一个神仙带着个妖精在身边总是不可能，所以灵芝不仅愿意带我离开，甚至要带我去他的百草园跟在他身边修行，这种好事发生的机率真是比我被天雷劈中的概率还低，这让我益发有些于心有愧，随他往栖山的路上总忍不住忐忑地一遍遍问他可以带妖精进他们那仙乡福地吗？
　　他却一副在寻常不过地样子回道“这种事情很平常，经常会有仙人带一些精怪回去帮忙他们做杂务的。”
　　“那我需要做什么呀？”我仍然不安。
　　“这个么，”他停下来看着我道，“我还没想好，等回去你自己看看，愿意在哪里就在哪里，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当然是跟在你身边了。我在心里默默道，这样才能跟着你修行啊，这样，我才有找到沉鲤的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