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三 药草香与茯苓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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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你醒醒啊，母妃……”幼小的手拼命摇晃着面前的女子，可女子却双目紧闭，再也没有睁开。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好热，好热啊……好难受……”撕扯着衣襟，桃溪已是大汗淋漓，李姨不停唤她的名字，她才张开眼睛，目光也渐渐明亮起来。
抬手擦掉额上的冷汗，桃溪怅然，又做这个梦了，到处都是火，自己在拼命唤醒面前这个被称为母妃的女子，眼看自己也窒息着似是要死去。
没注意到李姨眼中的惊和悲，桃溪的身子晃了晃又躺了下去，李姨为她拈好被角，像幼时哄她入睡时那般坐在床边轻轻拍打，半晌，桃溪声音晦涩，“李姨，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李姨拍打的动作滞在一处，不经意地抖了一下，随即强作欢笑道，“李姨不是说过了么，你小时生了高热，烧了三天才退烧，你就老是做梦，怕是魇着了……”
桃溪不语，阖上双目，微微叹气。
极不安稳地小睡片刻，已是天亮，桃溪按着额角的抽痛，梳洗打扮。
“桃溪姐姐，你醒了吗？”门外传来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呼喊，随即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淘气。
桃溪也不恼她没规矩，随手插好簪子，轻巧的手指在首饰盒里挑选耳环，“捣蛋的今个儿起这么早？进屋来吧。”
小女孩嘻嘻笑着跑进来，呼啦一下像小鸟一样扑在妆台上，亮如明星的黑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桃溪的动作，撒起娇来，“桃溪姐姐，今儿是初五，京城来的王贩子会卖茯苓饼，我要吃嘛！”
不动声色地扣好耳环，桃溪淡淡开口，“白姐姐新教的舞步，可曾一步不错跳过一遍？”
方才尚是阳光灿烂，转瞬就阴云满布，小嘴儿撅得老高，眉毛也耷拉下来，“不曾……”
瞧见小师妹银鸢苦巴巴的小脸都要皱成一团，桃溪忍不住挑起唇角，“好了，不逗你了，走吧。”
银鸢欢呼一声，高高兴兴抱住桃溪的手臂，一摇一晃地吊荡着蹦出门。
杭州为江南繁华州郡，又作为天朝四大商港之一，自是热闹的紧，就是远在京城和西域的新鲜玩意儿在街上都有各样商人叫卖，包括银鸢最喜食的京城特产茯苓饼。
银鸢老远就瞧见王贩子的摊子，跟前已围了不少人，赶忙拽着桃溪的手直央求，“好姐姐，我们走快些，不然等下就卖没啦！”
桃溪拍拍她的头，“你先过去罢。”银鸢如获赦令，飞快蹿了出去。桃溪平日管她严得很，可是要规规矩矩，不能乱跑的。
人渐渐散去，王贩子的摊子也空了不少，银鸢跑的满头大汗，黄鹂似的叫了一声，“王贩子，茯苓饼还有吗？”
王贩子抬头见是老主顾银鸢，脸上的皱纹都笑的挤在一处，他可喜欢这活泼的小丫头喜欢的紧哪，“哟，小丫头来的是时候，当好就剩一斤了。”
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银鸢眼巴巴瞅向浅笑的桃溪，桃溪点点头，“麻烦给包起来吧。”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飘满了食物的香气，小笼包热腾腾的肉味，茯苓饼甜甜的香气，馒头袅袅的面香，混杂在一处，不知怎地，桃溪捕捉到一丝中药的气息。
她仔细嗅了嗅，确是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而且……就在自己旁处。
桃溪下意识转头，正对上一张少年的脸，吓的向后退了一步，没曾想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心。”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的手，扶了她一把。
他的手好凉。桃溪想，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不自觉带了些潮红，不着痕迹抽回了手，“多谢。”
少年倒也不在意，抬手拱了供，声音甚是清亮，凉如薄荷，“在下有一事相求。”
桃溪迎着眩目的阳光眯起双眸，打量了他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的真诚，隐隐还有些许焦急，便知他不是恶作剧，“何事？”
少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实不相瞒，家母染了疾病，虽已服药调养，但心心念念想吃茯苓饼，在下本该早些来买，但因熬药耽搁了时辰，到此时最后一斤已被姑娘买走，不知……”
见桃溪面色波澜不惊，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继续说道，“不知姑娘可否将这茯苓饼让与在下？”
银鸢虽小，但也能听懂，如今一听自己想吃的茯苓饼那个人也想要，甚是委屈，连连晃着桃溪的手，眼里满是央求。
桃溪不语，默然抬眼，目光蝴蝶般了无痕迹扫过他的忐忑，还有他紧握的双手，关节隐隐有些泛白，想来平日也是个清高的，不轻易委身求人。
宽大的衣袖上还沾了几根枯草，指甲端处有斑斑汤药干涸的黑褐痕迹，指甲缝里夹杂些许炉灰，以他雅如竹草的气质断不会注意不到这些，想必当真是熬了药匆匆赶来的。
王贩子见状，赶忙打圆场，“桃溪姑娘，唐公子所言不假，唐老夫人喜吃茯苓饼，和小丫头一样每回都要来买的……”
桃溪心底打定主意，对尽孝的她可从来都大方的很，便点了头，“既是如此，公子请。”
少年喜不自胜，眉眼都沾染了浓浓的笑意，如他身后的暖阳般明亮，晃得桃溪一瞬有些失神，“在下唐苏叶，多谢姑娘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银鸢不乐意了，小脸阴的快要掉下来似的，眨巴眨巴泛着水光的大眼睛，鼻头也红了，一张白嫩的小脸儿憋得通红，“桃溪姐姐……”
桃溪知她委屈，蹲下身将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劝道，“银鸢乖，姐姐知道你不高兴，但百善孝为先，唐公子若不是为了他的母亲，断不会低声下气求我。银鸢也有自己的母亲，对不对？你想想，若是你的母亲病了，你是不是也希望能满足母亲的心愿？”
银鸢愣了愣，显然一时没能消化桃溪的话，但天资聪颖的她还是明白了，桃溪姐姐是在做好事，便点点头，抽抽鼻子小声嗫嚅，“我不吃了，给那个哥哥的母亲吃……”
桃溪微笑起来，“银鸢真听话，姐姐喜欢你，给你买绿豆酥吃，好不好？”
银鸢破涕为笑，桃溪站起身刚想带她离开，方才注意到唐苏叶仍立在自己身后，想来自己所说让他听了个清楚，本没有讨好他的意思，不免蹙眉，“唐公子，告辞。”
唐苏叶刚待离开时，听到桃溪开导银鸢的一番话，心下有些讶异，没想到一个女子竟能看人如此通透，不免渲上了点点好奇，目送着桃溪离开，目光沉下来，转头问王贩子，“王老板，方才那位姑娘……”
王贩子是精明人，眼珠一转讨笑道，“唐公子有所不知，桃溪姑娘是今年梨花坊的头牌舞姬。”
梨花坊，自己倒是有所耳闻，只因唐家是太医世家，与祖父常年驻于京城伴君左右，不可轻易离京，若不是因母亲旧疾又犯仍不得归家，更别提去梨花坊了。
头牌舞姬吗？难怪她身上有种出众的气质，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都是高雅清素之色，宫廷的舞女比起她都逊色三分，倒不如说她的笑中并无刻意的谄媚，眼神清傲随性，与那些一心攀爬讨好的舞女们全然不同。
有些意思，唐苏叶意味深长地笑笑，转身离去。
银鸢得了绿豆酥，欢欢喜喜捧着，左看右看舍不得吃，便是掉下来的饼皮都小心翼翼地挑起来，桃溪见她如此，不免好笑。
转眼已近晌午，二人都疲乏了，便去了一家小饭馆吃午饭。
这家小馆名为福燕来，店铺小，隐在各大招牌之下甚是不起眼，但桃溪喜欢这里的饭菜，滋味绝美，加上有种让她道不明的怀念的味道，当年无意间来此后便经常光顾了。
店小二见桃溪二人进来，热情招呼着，倒上茶水后便下去布菜，来来回回几样小菜都是桃溪常吃的。
银鸢大口扒拉着，桃溪则不自觉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鼻下轻嗅，上面仍流连着方才那人药草的清苦香气，煞是好闻。
恍神间耳畔又回转起那人的声音，如夏日里嚼了薄荷，清清凉凉。
唐苏叶，苏叶是一种中药吧。倒是名如其人……桃溪出神地想，薄唇噙起笑，她原本长得就是极好的，如今这般笑更将秀容衬得熠熠生辉。
尹醉和齐君明跨进福燕来时，恰巧看到了盯着手含笑发呆的桃溪，一副怀春的模样让素来淡泊的尹醉无名冒出些火气来。
几日不见，倒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感受到身旁的低气压，齐君明暗自吃了一惊，尹醉虽武将出身，但论气质丝毫不输于文人雅士，倒更胜一筹，就是自己这翰林学士的儿子都自愧不如，何况他虽年仅十六，却已随父出征多次，俊逸中透出更多的是孤傲，怎地莫名不快起来？
顺着尹醉的目光看去，齐君明当下了然。
感到有人杵在自己面前，桃溪眨眨眼，不明所以抬眼望去，随即黛眉挑了挑，“我道是谁，原来是尹公子，只知盯着未出阁的女子看，这般没礼数？”字字暗讽尹醉当日擅闯舞台一事。
尹醉装傻充愣，只当没听懂，“桃溪姑娘，在下有礼。”
“……”桃溪一口气没提上来。
齐君明忍俊不住，轻笑出声。桃溪又转眼看他，但觉尹醉身边的少年温润如玉，气度非凡，与起尹醉莽如匹夫，倒是格外吸引视线。
见桃溪打量他，齐君明作揖道，“在下齐君明，当日一观姑娘的《前溪舞》，风采绝代，堪称佳人之名，在下佩服。”
桃溪闻言，心下啧啧称奇，这前溪舞可是白姐姐亲自传授，是仅流传宫廷内的软舞，平常人知晓不多，想来这齐君明不是寻常家的公子，“不曾想齐公子是识货的，竟知晓前溪舞，小女子倒刮目相看了。”
齐君明歪头一笑，瞥了眼兀自闷着的好友，“是尹告诉我的。”
尹？尹醉？是他说出前溪舞之名的？桃溪着着实实讶异了，自己眼中凡夫俗子的尹醉？想起那天，竹帘后清远悠然的目光，桃溪总觉那才是真实的，从前那副轻浮的模样，倒假了几分。
这个人，真奇怪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药草香与茯苓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