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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1

      孟桦不喜欢这座山,大概和他到来的这天倾盆的暴雨有关。
      山脚下的两处民宿都住满了旅客,有位好心的老板娘帮他指了路。
      半山腰还有一处民宿,沿着大路走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此时那座三层楼已经爬满了爬山虎,隐没在山色中的建筑,非常地好辨认。
      从几扇关着的窗户里透出的融融的暖色灯光像是有温度一般,让他提着手电冻僵的手好像都有了些温度。

      走得近了,才发现民宿里特别的吵。有年轻男女的说笑声,打牌的喧闹声,还有重金属的摇滚乐声。
      孟桦敲了几下门,那孱弱的”嘟嘟“被屋外的雨声风声,还有屋内的欢笑声给淹没。
      身上的冲锋衣能挡风,却抵挡不了一身的潮气,雨水冰冷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孟桦今晚第五次告诉自己选择来此处是他今年做的最坏的一个决定。

      “哗啦啦——“地一阵冷风带起山上的草木发出骇人听闻的巨响,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树叶还是枯枝拍打在了孟桦的脸上。
      “shit——”嘴上低低地骂着自己运气背。
      又一阵大风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好像会把人给吹走——

      孟桦紧紧地拉住门廊里的柱子好让自己不被刮走。
      “支啦——”一声,有老旧的门打开的声响。
      不是他面前的那一扇。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是来住宿的?”
      “是——”孟桦喊了一句,生怕人听不到,声音是从那个三层建筑的后面传来的。
      孟桦走了过去,这才看到民宿的后面还有一栋两层的小屋,一样的被山上的滕曼植物包围着,那些肥大的树叶在黑夜里北风刮起了黑色的浪,像是恶魔的羽毛,让人心里徒生起了恐惧。

      有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孟桦走了过去,男人侧了侧身子让他进门。
      屋子里干燥的暖意扑来,无孔不入地包裹了整个身体。
      好像终于活过来了一样。

      “你是程翔程老师嘛?”男人进了屋子,拿来了一块干燥的毛巾,还有一盒纸巾。
      身后的门啪地关上了,一下子那恼人的风声和雨声,就被隔断在另一个世界外——
      “谢谢——”孟桦狼狈地擦着脸上的水渍。冲锋衣上的雨水滴滴塔塔地掉落在地板上,声音稀稀拉拉的。
      ”你是程老师嘛?你的学生都到了,在隔壁那栋,山上到了晚上冷的很厉害,辛苦了。”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听起来带着几分笑意,暖暖的就像这屋子里的温暖干燥的气息一般。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老师,我就是普通的游客。你是旅馆的老板?“心里一股子倒霉和不开心多少被温了不少。屋子里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味,没来由的连说话的声音都缓和了。
      “啊……“男人带着为难。
      “怎么了?”孟桦拿下擦脸的毛巾,脸颊有些疼,但他也顾不得了,今晚得有个干燥的地方住,不然——
      “这个周末我这儿都被美术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包满了,他们野外实地写生。所以——”孟桦看清了男人的相貌,比自己高一些,一身家居服。三月了,房子里还开着暖气,他完全还是冬天的的衣着,腿很长,肩膀很宽,低着头正看着手里一本大大的记事本。
      “真的很抱歉,连我自己家都腾出了房间要留给带队的老师,所以……”男人抬头,眼神里带着歉意和——几秒钟的不可思议。

      男人正盯着自己的脖颈看的目不转睛。
      对话声突然停止了,门外一阵狂风吹过,噪音有些响。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难道是自己脸上有奇怪的东西?

      “呃……没有办法让我先留宿一晚吗?我明天就走,山下的民宿都满了。”孟桦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脸上小块是湿漉漉的,大概是刚刚在外头被树枝刮破了脸颊,应该是小伤也不碍事。
      对面的人还是久久地没有动静。
      “老板?”
      “啊……“男人回过神来。只是声音还是有些飘:”我叫穆凯,你喊我名字就好。”
      “呵,好,穆老板,能帮个忙吗?外头风实在太大了,你家的书房也可以,我可以加钱。”孟桦多少有些焦急,他现在很想洗个热水澡。
      这鬼天气,真是——
      “……”那个叫穆凯的老板似乎没在听他说话。
      孟桦叹了口气,今天遇到的事简直都神了:“那个,再往上走还有民宿嘛?我可以再去碰碰运气,穆老板?””“穆老板?”
      “啊……你不介意的话,就住我老师的屋子吧,有些日子没人住了,昨天刚整理出来。”
      男人终于开口,若有所思。
      孟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地上的旅行包拎了起来。

      突然——
      面前一黑。

      外头一阵大风吹过,乌拉拉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
      好像连屋子都摇晃了起来
      孟桦面前什么都看不见,踩到了自己刚刚留下水渍,脚下一滑——

      也是那一瞬间,他听到隔壁三层的楼有女生因为突然停电发出的惊呼声,也听到打滑的鞋子和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心里暗叫——糟糕
      然后是——“哗啦啦——”的一声。
      孟桦以为听到的会是自己骨头摔断的声响。
      但听到的却是自己手中的行李袋掉在地上的闷响声,还有书本掉落的声音。
      他落入一个干燥的怀抱里。
      脸贴在一件毛衣上,温暖异常——

      ”小心。“是那个穆老板的声音。
      在黑暗中一双手有力地拉住了自己。
      “没事吧?”
      “怎么了……“孟桦的声音带着恐惧的抖动。
      “应该是电缆断了。有备用电源。别怕……”

      那个声音是又冷又潮湿的孟桦此时唯一的依靠。
      黑暗里,一只手拉着他,走了小段路。
      “你坐在这儿别动,电很快就会来。”

      孟桦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有些累。
      山中的暴风雨夜让他恐惧和烦躁。
      他听到有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地从隔壁响了起来,灯在几分钟后就亮了。
      他正坐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新式的地板上是有些年头的古朴家具,搭配着现代化的家电,虽然有些不搭调但却也别有一番老宅的风味。
      客厅周围很多画,正对着他墙上的那副特别大。
      备用电源有点不稳,灯泡暗暗的,忽明忽亮。
      在暗暗的灯光下,面前是春天漫山遍野的红红白白盛开的鲜花,映衬在层层叠叠的山色的绿里。
      远远看去,缤纷的山有一半隐没在烟雾缭绕的云里。
      好像是一个仙境。

      “这是我老师画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还多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啊,谢谢。”孟桦拿过杯子,浓浓的巧克力香味扑面而来。
      “啊,这个是我的证件。”孟桦把在黑暗里摸出的身份证拿了出来。
      “走吧,我带你去房间。”男人只是扫了一眼,便示意他上楼。
      “不用登吗?”
      “不用。”

      穆凯在前面带路。
      上楼的时候,楼梯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房间在二楼。
      “真是太谢谢你了。押金多少,我把钱先给你?”
      得到的还是一句:“不用。”
      孟桦觉得这个老板收留他,不出证件不交押金,好像做生意也太马虎了点。

      以为老板带他到房间就会走。
      却是——
      “能问一下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在上海工作。”
      “那,你……的家人呢?“穆凯问得小心,有些谨慎。
      “我父母早几年移民国外了。”孟桦回答得敷衍。
      以为只是普通的老板和客人的寒暄,开了门要进去。

      只是——
      “能冒昧问一下,你的母亲,是不是姓杜?”
      ”你怎么会知道?“孟桦停住了脚步。
      “那杜笙是你的……”男人脸上那副奇怪的表情又出现了。
      孟桦去开门的手也停住了——“他是我的小舅。你……认识他?”
      “嗯。”老板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孟桦也没多想,想到了小时候听到的事:“我妈妈说我小舅早就不在了。”
      “是吗……”男人的眼神暗了暗,很快恢复如初:“那,早些休息。”

      房间也是地板的结构,干干净净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还有一个画架。其他都是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像有人住过。
      孟桦洗了个热水澡。
      感觉整个人好像都活了过来。

      窗外的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地影子投在房间的墙壁上,好在房间里很干净,床单被套是刚换的,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有敲门声。
      “饿了吧,给你煮了猫耳朵。”门口的人换回了温柔的模样,声音依旧暖和,正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碗,好像是有话同他说。
      “啊,你太客气了。”

      孟桦是饿了,捧着不烫的碗,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小声吃起了碗里的面食。
      这个面点他吃过,小时候下雨天妈妈会给他做,好像说的是:“下雨天吃猫耳朵,第二天就会有晴天。”
      孟桦只是觉得不过是用面做成猫耳朵的模样,第二天该下雨的还是下雨。
      稍微大一点了,妈妈好像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个。
      穆老板没有走,站在一边微微低着头,看着他。

      “呵,真好吃。”孟桦说的不是敷衍。记忆里妈妈的味道他不太记得了,但面前的这碗,看起来虽然只有寡淡的清水和面食,但吃起来却是味道浓郁又鲜美。
      猫耳朵再美,孟桦也吃得多少有些不自在,因为有个人一直盯着他,还不说话。

      “呃,你是不是认识我外婆外公?我听我妈妈说她小时候就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孟桦没事找话说。
      “啊……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他说,以前这座山都是一个姓杜的人家的。”
      “真的?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孟桦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暖暖的。
      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听说外公外婆经历了WG,早些年的那些财产都被充公。同他们家早就没有一点关系了。“不过我第一次来这儿,原本准备在山下的镇上住,网上推荐过来凤凰山看看,结果我一上来了就下了好大的雨,看来我的点子不太准。”
      “后天,山上的杜鹃就开了。”
      孟桦放下碗,听到对面的人很笃定的说了一句。

      “你这么确定,是……呃。”孟桦以为老板只是同他闲聊说笑,无所谓的应着,看到面前多了一个创口贴:“呃……你确定后天花会开?”声音都小了好多。
      “脸上一个口子,贴上吧。”老板的声音温柔:“明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后天开始,杜鹃的花期就到了。”
      “谢谢。”孟桦不相信花会开。他只记得上山的路上看到的泥泞和四处被大风吹乱的狼藉,
      他把创口贴贴在了脸上。动作大概有些笨拙搞笑,因为边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明日我就走。”
      “既然来了,就看完杜鹃花再走。”男人拿过了空碗,语气里是不容置否的肯定。
      “不用……”孟桦以为这人只是单纯的想多赚几天他的住宿费,想说不用客气,我真不喜欢这里。
      只是瞬间,耳边的马达噪音停了下来。
      屋子里又暗了下来。

      孟桦这回镇定了很多。安静地坐在那儿。
      “是备用的柴油烧完了,晚上的暖气的管道是另一条线,不会冷的,晚安。“
      关门的声音传来,黑暗里,那个老板的几句话,有催眠的功效。
      孟桦上床躺下,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和墙上投着的摇曳的树枝剪影。

      孟桦确定他对这里还是没有一点好感。
      明天,就离开吧。
      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舒舒服服地。
      躲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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