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落花与流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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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起，林环明显能感受到，她和阮白衣之间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
不，林环苦笑，也许只是她自己不一样了。
每当与他视线交汇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心慌，无法与他对视，但视线又总是忍不住去追寻他的身影，每当他有什么动作总忍不住猜测他的用意，越来越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种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愈发地想要逃离这个山洞，几日下来，她就如同一挂越燃越旺的鞭炮，连续短促的小爆炸接二连三没有完结，一点点小事就能成为让她大发雷霆的引线。
而阮白衣，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林环总觉得他对自己越来越好，好到，不仅包容了自己所有的乖戾，甚至有意地开始照顾起自己的起居饮食，甚至他还为了让自己不觉得无聊，特意向老者要了一只白兔给她养，好几次她甚至都怀疑阮白衣是不是真的被那老头说中，因为朝夕相处而喜欢上了自己。每每想到这里，林环的心都会狂跳不止，继而什么都没办法继续想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望着此刻正在努力运用石室中仅有的材料为自己磨石簪的阮白衣，林环暗道。
突然，石头门又发出“轧轧”的声音，每日定时来探望他们并给他们送食物和水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笑眯眯地看着阮白衣的动作，得意地点点头，哈哈笑道：“怎么样，娃儿们，事到如今你们该感谢老头子我的成人之美了吧，你看你们二人如今不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了嘛，想必现在让我把你们分开你们都不愿意了吧，”他打量着阮白衣与林环二人，自顾自道：“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听到老者的话，林环的心一颤，她的脸迅速不受自己控制的红了起来，张嘴想要反驳，喉咙里却像堵了个桃核一样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白衣起身而立，拱手向老者作了个揖，道：“晚辈二人还要多谢前辈的美意，只是婚姻大事毕竟还需要父母做主，不知前辈何时能够放晚辈二人离去拜见林姑娘的义父。”
虽然说不出话，但阮白衣说话的时候，林环一直下意识捕捉他的声音，待听到离去二字，，她的心不由得一动，难道，阮白衣他……
老者欣然道：“阮家小子说的有理，让你们在我这破地方成亲也的确说不过去，不过老头子我孤家寡人到现在，还从来没见过别人成亲，两个小娃儿不介意当着我的面举行一次成亲仪式让我老头子开开眼吧？”
阮白衣犹豫道：“这……恐怕……”
还没等他继续说，老者打断他的话大声道：“怎么，阮家小子你推三阻四的该不会是在糊弄老头子我吧，怎么我看那小姑娘也不说话呢，你们两个该不会合起伙骗我吧？”
“怎么会呢，前辈，”阮白衣笑道：“晚辈迟疑只是担心这样简陋会委屈了林姑娘，但转念一想，前辈毕竟是我二人的媒人，在您面前成亲也有一番纪念意味，林姑娘毕竟是女孩家，害羞自然是在所难免的，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老者点点头，满意道：“你这小子的话听着顺耳，既然你同意了，那你们就在这里再待一晚，我去采办些成亲要用的东西，就委屈你们两个再在这破屋子待一晚了。”
阮白衣道：“不若让晚辈陪您外出采办吧，怎好让前辈为了我二人之事如此劳累，而且有我在还能免了前辈搬运之苦。”
老者一瞪眼，道：“那怎么成，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呆在这里，我老头子可没有老到连那么点东西都搬不动，更何况，你这小子诡计多端，万一半路跑了我可没法找一个别人陪给小姑娘。”
阮白衣慌忙摆手：“前辈怎么还怀疑晚辈呢，晚辈对林姑娘真的是日久生情，也是真心想要与林姑娘结为连理，前辈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不管，”老者摇头，像小孩子一般耍赖道：“反正你们两个就给我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准备好东西成亲，老头子我去也~”
阮白衣瞠目结舌地看着轧轧关上的“石门”，无奈地摇摇头，回身迎上了林环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他一愣，脸上浮现了尴尬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刚张口想说话，就听到林环幽幽的声音：“你，你刚才说的，可当真？”
阮白衣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沉默少顷，便道：“自然句句真心，字字实意。”
“其实，”林环轻轻道，“我也是。”
待阮白衣好不容易理解了林环的话后，他的神色更加古怪起来，只是沉浸在自己心思里的林环并没有注意到。
刚刚听到阮白衣的“表白”的林环，如醍醐灌顶，将这些天的疑惑一扫而空，之前的纠结逃避现在看来仿佛都是自欺欺人。原来，我早就不喜欢哥，而是喜欢上阮白衣了，她这样想着，承认这种想法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痛苦，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为自己的移情别恋伤心，曾经心心念念挂在心头的林沐轩的形象，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仿佛天边划过的流星，倏忽而逝，虽然难忘却并不会难以割舍。而阮白衣，却成了她心头的明月，一直用柔和的光芒洒满她的心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阮白衣吐露自己的心事，林环已是害羞不已，她甚至不敢抬头看阮白衣的表情，抱起兔子走到距离阮白衣稍远的石壁边，假装逗弄兔子，实际却是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听着身后阮白衣的动静。
阮白衣似乎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走到石桌边坐下，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想到他手中的那根尚未成型的石簪是他为自己做的，林环的脸不由得又红了。
透过石缝，有虫鸣声传进来，在石洞中不多几个凸起的地方，勉强挂着几块红布，被当做床的石头上也铺上了红色的床铺，简陋的石洞此时看上去，也有了几分喜庆。老者满意地对自己的成果点点头，兴冲冲道：“好了，两个小娃娃可以准备拜堂了，老头子就委屈一下又当高堂又当司仪吧。喏，小姑娘，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盖头。”
林环满心害羞，一句话也说不出，刚想默默伸手接过，却看到老者的手一闪，她一愣，却看到老者对着一旁的阮白衣吹胡瞪眼，“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这么笨呢！还不快过来接着，难道要让新娘子给自己戴啊！”
林环的脸迅速不受自己控制的红了，即便是在红烛的映衬下，也看得分明，她慌忙低下头，心扑通扑通直跳。
阮白衣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伸手接过了老者手中的红盖头，走到林环身前，轻轻将盖头盖在林环头上，老者一直拧着的眉头这才舒缓下来，催促道：“快点快点，快点拜了堂，别耽误你们入洞房。”
阮白衣点点头，轻轻拉起林环的手，牵着她向老者身前走去，林环微微一颤，差点没有将阮白衣的手甩出去，但阮白衣稍稍扣紧就让她将甩手的动作控制住了，虽然林环自幼在庄中随其他弟子习武，平日里也多多少少会与各位师兄弟有过身体接触，但唯独这一次，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相握的那只右手上，她浑浑噩噩地跟着阮白衣，阮白衣走她便走，阮白衣停她便停，老者刻意高声念出的话也仿佛是从很远处传来的，模糊地几乎听不到，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不归自己控制，跟着旁边阮白衣的动作拜下去。
“一拜天地——”
拜下去。
“二拜高堂——”
拜下去。
“夫妻交拜——”
拜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地不真实，唯独还残存温热的掌心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透过盖头的边缘，她恍惚地看着身旁黑色的鞋子，那还是当初阮白衣用最低价从成衣店老板那里连哄带骗要过来的，仅仅几日鞋面就有了磨损处，看到鞋子不由得想起来当日阮白衣的胡搅蛮缠，想到了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想到了初见他的又气又恼的心情。
那时的自己，又怎能想得到，彼此陌生的两个人居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环突然感到眼前一亮，原来是阮白衣掀开了她的盖头，一旁的老者拍手赞叹道：“不错不错，郎才女貌，老爷子我果然有眼光，哈哈！”
“咳，”阮白衣轻咳一声，道：“前辈，如今，我二人也按照您的吩咐拜堂成亲了，不知前辈可满意？”
“满意，满意，当然满意~”
“那……不知前辈何时能够放我二人离去呢？”
老者突然端起桌上的酒壶，“不对不对，还差交杯酒呢，这一步可不能少，少了这一步老爷子可不算你们成亲的，快过来~喝了交杯酒才算大功告成~”
“前辈……”
老者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老头子我说话一言九鼎，只要你们喝了这杯酒，随便你们想去那就去哪，你这个小子，还没老头子我一半年纪居然比我还要啰嗦，还不快过来喝酒！”
接过老者递过来的酒杯，林环微微一愣，杯中的酒居然是碧绿色，老者察言观色，哈哈笑道：“两个小娃娃还不快感谢老头子我，为了你们俩，我可是特意跑到徐阳城的酒乡居地窖里找到这坛埋了十八年的碧露春，没喝过吧？”老者露出得意地神情，“也算拿这酒赔个不是，为了老头子的玩心，委屈你们两个小娃娃陪了我这么久。”
“晚辈不敢……前辈的美意，晚辈都记在心里。”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肯定在心里记恨着我，反正有小姑娘记着老头子的好就行了，阮家的人就是心眼太多了。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两个小娃娃把酒喝了就与老头子没关系了~”
阮白衣也接过老者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特别的酒色，微微皱了皱眉，却抵不住老者“虎视眈眈”的注视，还是举起了杯子。林环抿了抿唇，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穿过阮白衣的臂弯，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阮白衣，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欣喜，林环有些失望，却又不想表达出来，慌忙低下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者看着阮白衣喝完酒，哈哈大笑，身形一转一飘就来到了门口，“恭喜两位小娃娃，老头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位洞房花烛了，哈哈哈……”
阮白衣一惊，刚往前踏了一步却发现脑袋有些恍惚，笑道：“前辈这酒还真是烈，不过晚辈二人归心似箭，不知前辈可否现在就让晚辈二人离开呢？”
老者眨了眨眼，“阮家小子，你就别装了，你心里琢磨的那点东西估计也只有那个小丫头没看出来，你以为老头子我会这么容易上你的当吗？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先顾好今晚的洞房花烛吧，放你们的事，明日我老头子自会如约而行。”
恍惚感越发严重，阮白衣的心却如堕冰窟，忙道：“前辈，你怎可做出这种事！”
“哈哈哈……老头子我本就不是正道中人，你阮家的百晓阁中不会没有记载，更何况，老头子下的可不是毒，只不过是一点点‘助兴’之物罢了，良辰美景，美人当前，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待到最后一句，已经是自远处传来的声音了，而门口，早已被老者用巨石堵住，感受着从小腹升腾而起的燥热感，阮白衣顿时有些慌乱。他自幼习得千般机变，万种谋略，却从来不曾习得如何应付当前这种局面。一是阮家的教诲从来只重大局筹划，二来年少时家遭剧变，药理与御毒都未曾涉及。
额头上有汗水渗出，他踉跄到桌边想先找杯水缓解一下，连喝几杯却发现无济于事，也不知那老者从何处寻得的药物，药性居然又快又烈，他口干舌燥，努力握紧拳头想用疼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而下一刻，一个温软的身体扑入了他的怀中。
是林环。
阮白衣虽然失了传承，但毕竟阮家的护身功夫是从幼时练起的，抵御起药性还有一定的作用，而林环自幼习武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加上林远深念着她是女孩子，并没有刻意要求她的功夫，以至于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毫无帮助，第一时间就被药性控制。
阮白衣抱着有些发烫的林环，一方面运功抵御体内的药物，另一方面又轻拍林环的脸希望她能清醒一些，林环勉强睁开眼睛，迷蒙的眼神显示出她根本没有清醒，口中喃喃：“阮白衣……阮白衣……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阮白衣内心有些慌乱，老者并没有说错，他此前种种举动的确是为了迷惑老者故作的姿态，林环虽然可爱，但他亲近她却是为了另外的理由，为了让老者信服，他并没有告知林环自己的计划，却不料林环居然信以为真，并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这种现实脱离掌控的感觉，是让他慌乱失了判断力的原因。
如果是平常的他，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下那杯可疑的酒的。
仿佛是被步步将军的败方，明知道下一步仍然无路可走，却只能苟延残喘一步步走下去。
勉强维持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虽然明知道之后无可避免的发展，但阮白衣还是拼尽全力将林环放到床上，挣扎着想走到石室的另一边，刚迈出一步，却被从背后伸出的双臂抱住，林环如同小猫儿般的声音传来：“阮白衣……你别走……”
他一下子没了站立的力气，顺势坐到了床边。
就这样吧……
他懊恼地闭上眼睛，慢慢转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落花与流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