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生活》郁云华

3、第三章

　　过了两日，鹦哥趁着不当值的时候托了门上的婆子传个口信见了哥哥一面，托他带些外头的小点心回来。其实在这荣国府里，有些脸面的丫头能得到的主子的赏赐从来不少，精致的点心吃食，贵重的首饰衣物，只要主子愿意赏，又有什么没见过的？鹦哥这些吃食不过做个人情，又哪里真缺了这外头来的东西了。如今被主子赐了名叫做轩平的陈家哥哥也明白这道理，兄妹两自小都是被娘亲教着要怎么在荣国府里当差的，再清楚不过有些事不做自是寻不出错，可做了总比不做的好。

　　轩平一边算了算自己最近当差的日子给鹦哥说了个时间把东西带进来，一边也不忘多问了一句：“除了点心，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鹦哥摇了摇头，只把个钱袋子递了过去：“买点心的银子从这里面出，其它的就带回家让娘存着吧。”

　　轩平却不愿接：“我的月钱银子都让娘存着了，你在里头就先自个儿存着吧。”不是轩平胡乱操心，只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比主子们金贵，尤其在他看来妹妹年纪还小，他只担心她万一在院子里头有个头疼脑热的使不出银子抓药，他在外院里也帮衬不了。

　　“哥哥放心，我还有些呢，老太太待我们好，平日里总有些赏赐。再说我也管不来银子，身边银两放多了总觉得不自在，还是你带回去给了娘吧。”鹦哥私心里其实是想着这些银子存下了就可以给哥哥讨媳妇了，毕竟哥哥大了她不少，也该是成家的年纪了。只不过这种话她可不能说，高门大户的，即使是个丫头也不该说出这么不庄重的话来。

　　鹦哥那把钱袋递过去的动作迟迟不收回，轩平也无法，只得把钱袋接了过来小心地放进怀里，压低了声音对妹妹说：“那我先带回家让娘收起来，过得几年再拿出来给你用。”

　　鹦哥一时没明白哥哥话里的意识，只是说了声，两个人就各自往回走。等走出两步，鹦哥会过意来，呀的一声低呼红了脸颊。小姑娘跺着脚想回头去找哥哥让他把话收回去，可轩平个子步伐都比她大，早走得没影了。

　　所以说，兄妹终究是兄妹，都想到一块去了。鹦哥想给家里存下钱来让哥哥讨个媳妇过日子，轩平想着家里攒下钱来让妹妹能多少筹措出一副嫁妆来。都是为着家人考虑着，轩平和鹦哥的心思其实都一样，想着等他们各自到了年纪被放出去了，自家人能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过得几日，轩平把买好的点心递进来，还有一件娘亲熬了几晚上做成的衣裳：“我把银子带回去的时候娘问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些了，我给她比划了一下，她就这么悄没声地把衣服做了。”

　　鹦哥接过时微红了眼，即使轩平不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这几天就做成这么一件衣裳，娘亲定是没有好好歇息的。

　　其实院里当差的无论是丫头仆役，府里总是会拨银子按例给他们制衣裳的，鹦哥就算一下子个子蹿高了许多也不会没合身的衣裳穿。陈氏从前在院里当过差明知道这些，可在女儿的事上总是不放心的，儿女总是牵挂了母亲一生，担心他们冷了饿了，总是记着。

　　“哥哥要再回家，记得和娘说我在老太太院里领着差事总不会错的，姐姐们也对我很好，让她夜里别再使针线了，油灯伤眼……”

　　轩平忍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就成了个小老太婆，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鹦哥闻言瞪了他一眼。

　　“这些话我早就说过了，可不管说多说少，娘总是不放心的，你自己也知道，这才几日，眼见着还有十来年。我看啊，只有等你哪日得了假能回次家，让娘亲眼见见她才能安心几分了。”轩平瞧着鹦哥把那衣裳抱在怀里，“我知道你也记着家里，这一日日的，说快也不快，说它慢也不慢，说不定没几日你就轮着假了，现在好好伺候老太太才是要紧。”

　　鹦哥听着轩平这话也笑了：“哥哥哪里学来这些道理，倒把我唬住了。”

　　轩平有些不自在，方才还一副谆谆教诲的长兄模样，一下子又成了平日里的样子：“都是娘说的……”

　　在荣国府里伺候了那么多年，他们的娘亲在这些事上看得明白，要不是她从小教着他们兄妹，眼下他们兄妹两或许还轮不着这规矩的印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规规矩矩的过上十几年，日子就能换个模样了。

　　鹦哥把衣裳放回屋子，就把点心分了分，先给了同屋的丫头，给正当值的那些就用帕子包了在她们床边放着，然后就是住其它屋的丫头。点心不多，也就吃个新鲜，既被记着得了好处，好处再小旁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就是与人为善，也不需要谁特意关照谁，只要不相互为难就好。鸳鸯倒是笑了一句说鹦哥果然说到做到不是糊弄她的，摆明了鹦哥在她眼里是排得上号的。

　　鹦哥在荣国府里算得上是顺心了，虽说只是一个小丫头，可有着月钱拿，有家人牵挂，规规矩矩的也没人为难她，只是悄悄数着日子罢了。

　　这一日荣国府里却有了桩喜事。荣国府到得如今，老太太膝下原有二子四女，到得孙辈却有些伤怀。二老爷的长子珠大爷十四岁进学，后又娶妻生子，却年纪轻轻就去了，只留下珠大奶奶和兰哥儿。珠大奶奶因是寡居，除却来老太太面前请安，便在屋里守着兰哥儿，鹦哥从没在别处见着她。除却珠大爷，二太太还另有一双儿女，这次这桩喜事便是落在了二太太的长女，荣国府的大姑娘元春身上。大姑娘幼时养在老太太膝下，行事作风都是老太太教导，如今她因贤孝才德被选入宫中充任女史，这便是说的荣国府养的好女儿。宁荣二府荣辱与共，一同给下人加了银钱，更是人人欢喜。

　　为了大姑娘入宫充任女史，荣国府好一通忙活。入宫能带的东西皆有定例，多了不行，少了被人看轻，二太太自是忙着张罗，连老太太也让鸳鸯开了她的私库去寻些东西出来，鹦哥恰巧当值，鸳鸯便带了她去给自己搭把手。老太太富贵了几十年，私库里的东西自然都不是寻常玩意，鹦哥有些震惊有些羡慕，却也仅仅如此，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纵是羡慕也是无用。待把大姑娘送入宫中，老太太又给她们赏了银子，在鹦哥看来，这些才真正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