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藏刀》佾湉

4、第四折 天澜曲

　　天上一曲，人间难有，天音小筑里有位琴师唤作红菱，技法无双，堪称国手，今日红菱姑娘登台，自然热闹非凡。
　　初无影此时坐在小筑二楼的贵宾席，斜倚在栏杆上等着看好戏，有这等美事，自然不能错过。
　　“别那么一副期待猴急的样子”即将登场的红菱坐在对面一脸不满道：“又不是没见过我弹琴。”
　　初无影抬起青瓷茶杯，笑道：“若不是你弹琴，我也不来。”
　　红菱拧眉：“你何苦揶揄我，论琴艺，影少你可在我之上。”
　　“可是我的琴只能杀人，不能悦人”初无影摊手：“我还是希望乐器就是乐器，单纯点好。”
　　“卸了你隐藏在琴上的暗器，不就是单纯的乐器了么，话说，你若来我这里卖艺，我愿意乖乖让出首席乐手的位置”红菱掩面笑道：“价格分成你说的算。”
　　“得了，我比较喜欢看美人，可没有被人看的爱好，再说我这姿色，岂不是砸了招牌”初无影放下杯子：“快去吧，没看楼下人都满了么，赶快弹完了好来陪我喝酒。”
　　红菱理了理衣衫，起身道：“赶快？那得看顺不顺利，话说似乎每次都有意外发生。”
　　初无影黑脸：“不是每次！十次里还是有两次平安的概率的，话说若是这次没有你的倾慕者搅局，可要弹一晚上琴给我听。”
　　“如果一如既往有人搅局呢”红菱掩嘴笑道：“那你也去当个头牌琴师一个月如何。”
　　“以为怕你么”初无影抬头：“赌就赌。”
　　“影少可要说话算数”红菱笑道：“我可从来没这么期待有人搅局过”
　　说罢，一身绫罗绸缎下楼去，不一会儿就登上高台，一张琴摆在中央，四周罗莎垂下，美如梦幻。
　　红菱十指挥动，琴声缓缓倾泻而出，醉了满堂，果然天上之曲、
　　初无影端着茶杯，随着节奏打着节拍，沉醉其中，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
　　红菱起身致意，心算着怎么还没人跳出来，就真听有人高喊道：“红菱姑娘再来一曲如何？”
　　初无影垂头丧气，红菱心里笑的都快憋不住了，却强忍着笑的冲动，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我的规矩，一次一曲，客人若想听，可等下次。”
　　“姑娘，我们家公子可是尊贵的很，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分重量？”那人目露凶光，完全是坏人的范本式说法。
　　红菱强压着想笑的心情，板着脸道：“公子，礼尚往来，您若这么说话，也别怪我不客气，我红菱遇到这般无礼的人多了去了，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可能。”
　　“别人，能和我比？”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推开人群走了进来，一脸凶相：“我又不是要怎么样姑娘，只是再来一曲而已，有何不可，你可知道我是谁？？？”
　　恩，更加范本的纨绔公子出现了，简直就是和心中预料完全一样啊。
　　“恕难从命”红菱转身，眼睛却看向初无影所在的地方，而后继续煽风点火道：“你若想强求我，就大胆的来，你以为我怕你？”
　　初无影唉声叹气，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其实，每次红菱登台，初无影都在，说是专门为初无影弹琴，倒不如说是初无影在暗中保护红菱。
　　如红菱这样出色的女子，垂涎的登徒子自然不少，每次登台总有些人仗着自己腰缠万贯或者权势逼人而意图不轨，概率如初无影所言，基本十次总有个八次不太平。所以，初无影根本意义上就是个保镖而已。
　　“我怎么就能跟你赌这么无聊的赌注”初无影痛苦的自言自语，但显然已经来不及反悔了，她已经看到红菱潇潇洒洒的上楼，笑的有恃无恐。
　　初无影想到自从第一次出于义气帮了红菱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死结，红菱算是霸占了初无影不肯放手了。
　　不过，初无影也乐得交到这样的挚友，虽然红菱平日对自己过分了些，经常将自己当做男人奴役，但……
　　初无影淡笑，至少，她需要她。
　　她的一身武艺，终不是白费，她可以凭此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朋友，去守护想要守护的人，这本就是初无影的初衷致之一，当年她无力做到，现在却可以。
　　初无影上下打量了下楼下局势，算好时机，手中青瓷杯一落，翻身从二楼飞落。
　　今日初无影穿了一身深紫色三重衣，繁复几层，但并不累赘，外罩的大袖纱随着身影下落脱身而去，飞至半空，而初无影则手抱骨琴，手上一个轮指，凄厉的声音乍响，伴着一片暗器飞去，那些气势汹汹的随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胸口钝痛，接着失去感觉应声倒地，初无影冷笑，身影回旋，伴着紫纱下落，缓缓落地，指端轻动，凄厉声音完全散去，化成一片轻音流转，煞是好听，好似天籁之曲。
　　“想打红菱的主意，要先问过本少才行”初无影站的挺立，手中抽出一根琴弦，准确的将四散人群中那个想要逃走的那个登徒子拽了回来，手指一指，张狂道：“就凭你，也配？”
　　“你你你……你敢……你你你……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那人看初无影架势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哆哆嗦嗦都说不出话来，却还强忍着想要装的霸气凛然。
　　初无影冷笑，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男人，若要真的有骨气，可到这般地步？
　　扬眉，初无影玩味道：“我敢，我怎么不敢？我敢做的事情多的去了，就是砍了你的脑袋用来当酒壶我都敢！”
　　红菱听这话差点没站住，心道：影少你口味太重了，这是活生生要吓死人么。
　　初无影自己倒是没感觉，她一步一步向前逼近，边走边说：“别怕别怕，没事，我就是吓唬吓唬你，你的脑袋里这么多恶心的东西，怎么能用来下酒？其实我是打算要你死得唯美些，你看，我这骨琴前日摔掉了一个零件，就取你的肋骨借来一用可好？？”
　　红菱抹汗：这哪里唯美，这比之前更恐怖了好不好。
　　“你……你……你……”那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初无影拿起桌上酒壶喝了一口，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人，显然她今日心情很好，完全不打算速战速决。
　　“要不然我数到十，你若是逃出了这屋子，我就放了你如何？”初无影恶趣味之心大发。
　　那人哪敢说个不，连连点头。
　　“那好”初无影转身：“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那人刚刚踉跄跑到门口，一只脚甚至已经迈出大门，初无影哪能给那人机会，又是一根琴弦，瞬间缠上那人脚腕，一拉，就将那登徒子拽过来，就在那人快撞到自己身上时，初无影又准确飞起一脚，那可怜男人毫无抵抗的又向着门的方向飞了出去。
　　按照常理看，这人应该会直接被扔出天音小筑的大门，但谁也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门口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初无影完全没看清楚那是个怎样的人，只是隐约见那人坐在轮椅之上，眼看就要被砸倒。
　　一个坐轮椅的人，一个身有残疾的人。
　　初无影虽然手段恶劣还好色，但人心还是很好的，一向不喜欢伤及无辜。门口那不速之客是个身残之人，行动不便，若是被自己仍出的人砸到必然受伤，初无影于心不忍，于是就在那男人将要撞到门口之人的千钧一发之际，强力将琴弦反拉，硬是将那人又拉了回来，接着飞身向着门口而去，伸手拉住了那个将要倒下的人。
　　只听哐啷一声，轮椅倒了，不过人还是拉住了，初无影见四下也没什么能坐的地方，考虑着还是个身残之人，于是轻功一跃，带着人直接飞上屋檐。
　　坐定，初无影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男人束着的长发慌乱中散了，月光下肤色略白，神色清冷，目光淡然，正看着自己。
　　初无影一下子愣了，心理暗道：卖相不错嘛，就是……看着有点冷。
　　“额……抱歉”初无影犹豫了半天，最后吐出两个字。
　　“不……是我应该多谢相救”男人淡淡开口。
　　“我……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初无影解释着。
　　“我知道。”男人点头：“其实也怪不得你”
　　“哦？”初无影疑惑。
　　“我听到了琴声”男人垂首：“很不一样的琴声。”
　　初无影笑笑：“红菱的琴艺可是一绝，大江南北当属第一，自然与他人不同。”
　　“哦……这样”男人迟疑一刻，也没反驳，就这么淡淡应了一句。
　　气氛有些尴尬，正当此时-----------
　　“喂喂！！！！影少你到底下不下来？？？？”红菱的声音突然传来，初无影低头，正看到红菱一脸怒色看着自己。
　　初无影这才想起老这个呆在屋顶也不是事，回头一句：“我带你下去”，接着轻功施展，缓缓落地。
　　“你倒是好闲情，把我的地方搞得一团乱，自己却跑到屋顶谈情说爱去了”红菱不满道。
　　“喂喂”初无影皱眉道：“我就算了，反正糙惯了，你不要毁了人家公子的清白好么。”
　　轮椅上的男人听到这句话，一直冷清的面容也忍不住笑了，道：“姑娘这话说得实在……不一般。”
　　这话明明都是男人说得，怎么从一个姑娘家的嘴里蹦出来了，而且还是调侃了自己。
　　只是，貌似大家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那个……等等，他叫你什么？”红菱不可置信道：“我没听错？姑娘？？”
　　“姑娘”男子淡笑：“有何不妥。”
　　初无影碎了，身后则传来红菱癫狂的笑声。
　　“哎呦影少，这话听得我实在是没法忍了，居然有人喊你姑娘。”红菱摆摆手道：“话说这位公子，我家这位影少，可是比那男人强悍的多，若她真是男儿身，我早就嫁了，哪至于孤苦伶仃至此”
　　初无影惨白脸道：“红菱，你这是夸我么”
　　红菱扭头：“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那男人看眼前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笑么？”初无影莫名，目光看向那个男人，视线正对上那人的笑容。
　　很奇怪，本来那个清冷的男人，却有如此……令人心醉的笑容。
　　初无影很少见到这样的笑容，像是长辈的宠溺，却又不是，带着一点玩味，一点欣赏，还有些自己难以说出的东西。
　　但是，知道这是个毫无掩饰的笑容，不做作，不虚伪，她喜欢这样的笑容。
　　“我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子。”男人收起笑意，恢复了淡然。
　　“什么女子，是影少”初无影习惯性纠正：“叫我影少。”
　　男人笑笑：“好吧，我知道了，今日多谢相救，我只是路过被琴声吸引，却不知引出这些麻烦，现在事已解决，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若是有缘，自会再见，两位姑娘保重了。”
　　“是影少！”初无影再次纠正。
　　男人看向初无影，摇了摇头，然后转动轮椅离开。
　　待男人走了一会，却听身后有人追来，回头，正看初无影。
　　“还有什么指教么？”男人并不厌烦。
　　初无影皱眉：“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重要么？”男人歪头。
　　“不重要。”初无影抬眼：“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那你为何要问我。”
　　“你可以不告诉我名字，但若我下次见到你要怎么叫你？”初无影挑眉：“真名、假名、化名、哪怕是外号也无所谓，我需要知道如何称呼你。”
　　“这个解释很有意思。”男人沉默片刻，道：“我有很多名字。”
　　“随便找个就可以，我说了我在意的不是名字本身。”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据实相告了。”男人目光如水：“我姓舒，单名一个暝字，舒暝。”
　　“舒暝……”初无影重复了一遍，尔后淡笑：“我记得了，若有缘再见，下次一定一起喝个酒。”
　　说罢，便是要离开，却听身后一声“姑娘留步”。
　　“叫我影少”回头，初无影不厌其烦的再次纠正。
　　“影少？”舒暝目光悠然：“好吧，不过影少应该不是姑娘的名字吧，既然我已据实相告，姑娘是不是应该也一样？”
　　“哦？”初无影笑了笑，抬手袖间掷出一把飞刀，正好扎到轮椅臂上。
　　飞刀为玉雕，刀柄一个隶书影字。
　　“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初无影。”话说着，人已经走远了。
　　舒暝看着那把飞刀，：初……无影……

　　初无影回到小筑，看到红菱在坐在二楼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小筑的仆人正在把那些晕死的找茬的人扔出去，一片繁忙。
　　初无影抬头：“你的台也登完了，琴也弹了，我能走了么？”
　　“这么着急要走，不是你的风格啊”红菱皱眉道：“按道理你不都会好吃好客的骗一顿再走么？”
　　“我还有事”初无影解释道：“美人当然要陪，但是总要赚够看美人摸美人的钱才行。”
　　“哼哼，是么”红菱怀疑道：“莫不是要去追刚才那男人？”
　　初无影一口气没上来：“你想象力有点丰富。”
　　“哎呦，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追着一个男人跑”红菱嘲笑道。
　　“我只是要问个名字”初无影面无表情：“难道我下次见到他要喊那个小哥么？”
　　红菱不屑道：“胡诌八扯，江湖这么大，还有下一次？明显的别有企图。”
　　“你怎么知道没有下一次”初无影抱臂。
　　“你真的不是动心了？”红菱再次逼问。
　　初无影叹气：“我走了！！！”
　　“哎”红菱叹气：“其实我很失望好么，我倒是希望你可以……”
　　“管好自己”初无影打断了红菱的话：“我真的还有事情，不多留了，下个月我还会来。”
　　红菱哼了一声：“你输了，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初无影无精打采的点头：“本少一向说到做到。”
　　红菱点头：“好吧，那最后注意安全，你若是敢随随便便挂了，我掘地三尺挖你祖坟。”
　　初无影打了个冷战，她突然觉得，自己绝对是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