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人归去》时光晦暗不明

13、君说君爱我，不敢细思量

　　夜幕降临之时，赵潜过来了，他看我的眼神有一丝惊艳，向我附耳道:“你真美，只可惜太毒了。我带你去看看赵翼吧，让他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在我这过得多好！哈哈哈哈。。”说完便拉着我一路走到了一个地下室，才走到门口，我就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恶臭。远远便瞧见赵翼被七重连环锁锁在墙上，动弹不得，身上的皮肉没一块好的。一袭白衣血迹斑斑，像个一枝枝红梅黯然开放。但他身上却还有污秽物，恶臭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地上有半桶秽物像是耻辱污秽的证据赫然立在那里，我不由有些想吐。

　　赵潜，你怎么会恶心到这个地步，将来若哪一日，你落在我手，我必然让他今日受的苦楚以千万倍悉数奉还于你。赵翼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已经昏迷了。赵潜立马吩咐道:“来人啊，再给他施施肥，让他醒。” 马上又有人用瓢舀起粪便向赵翼泼去。我痛得快要窒息了，差点就没忍住拿起匕首刺向赵潜。赵翼他是三国第一公子，何等尊贵，今日却要受这份侮辱。我突然后悔了那日的决策，倘若我不接受刘玫的邀请，也许赵翼就不会沦落得如此不堪。就算要除去赵潜，也许还有别的办法，赵翼不用这般受凌虐。我自认机关算尽，步步皆在掌控之中，然这次这个决定却是我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不过我得忍住，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功亏一篑。赵潜仔细打量了我，我也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在演戏方面，我是颇有造诣的。

　　赵潜邪魅的对我笑了笑:“我今日总算知道什么叫最毒妇人心了！赵翼，你看看我带谁来看你来了！你最心爱的女人，她现在可是我的入幕之宾。凤仪，你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吧，也算是尽一尽夫妻情分。”我嫌恶的看了赵翼一眼:“不用了，太脏，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便拿出手帕捂住口鼻。我知道赵潜生性多疑，倘若我真的这样贸然去接近赵翼，恐怕他会发现。赵翼此时果真抬起了头，自从那晚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如今才过了半个月，我却有一种山河俱废，岁月尽枯，物是人非之感。

　　他的脸已经浮肿起来了，几乎看不出原貌。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素黑明亮，他看着赵潜:“她站的太远了，我看不见，很难确认她是真是假。” 赵潜似乎有些生气赵翼对他能力的不信任,便说:“当然是真的，凤仪，你走上前让他好好看看你，否则他死不瞑目。” 我含笑点头，便走向前去。当我走到他跟前之时，做了个口型，告诉他我没有服断肠草。我厉声道:“你可看清了？” 他微微一笑:“看清了，凤仪，你没事便好。” 身后掌声响起，赵潜笑道:“还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啊，真可惜，这个女人现在是我的了。” 赵翼苦笑一声:“二皇兄，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知道你并不是看重皇位之人。”

　　赵潜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而后放声大笑，面部十分狰狞:“你说为何！从小到大，我虽样样不如你，但我也丝毫不嫉妒你，只是为何父王眼里只有你和赵修，没有我！我也是他的儿子啊，为何他就只看到你的满腹经纶却对我的努力熟视无睹呢？我不善诗书便拼命习武，然我习武却也输给了你。在父王眼里你就是最完美的，我是个残次品。你还记得幼时我们陪父王钓鱼吗，明明我钓的鱼是几个孩子中最多。他却只夸奖你，但凡他有一丝疼爱我之心，我也不会如此。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我想父王如此爱你，是因为你身上流着他血，所以我便放干你的血，可是你看他多偏心，明明你现在变了张脸，连身上流着的血也不是他的血了，为何他还是那般爱你。五年前我杀了你，以为父王就会看到我了，结果他却让赵修一个女娃来当世子，我不在乎什么皇位，我只是希望父王多看我一眼！难道错了吗？”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上是咆哮着说出来的。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此刻却也深刻的感受到了赵潜的悲哀和怨怼。我们大家一直以为他杀赵翼只是为了皇位，谁知却是为了父爱。难怪赵翼不在的那几年，他并没有谋朝篡位，也没有残害赵修。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而已。不过赵王对赵翼和赵修确实很关心。他真的像赵潜说的那样对其他儿子冷酷绝情吗？我想那样一个慈善的老人必然不会这般。

　　沉默了良久的赵翼说话了:“皇兄，原来你这么多年竟然是这样想的，父王怎么会不爱你。倘若是不爱你，又怎么明知你当初差点害死我却没有动作呢，你以为他真的怕你谋反吗？皇位对父皇而言并不重要，父王之所以把世子之位传给我也并不是因为宠爱我才给我的。

　　当年他说:“翼儿，我有六个儿子，你虽然是最出众的，然他们也很不错，只不过你更懂得如何治理天下，更擅长用人，我只是把皇位传给了最合适它的人。我给你的是天下，是责任，也就意味着你这一生都要被捆绑在这个冰冷的位置上。你没有自由，你注定孤苦一生。你其他几个兄弟也有觊觎皇位的，然他们却不适合这个位置。但他们也都各有所长，你大皇兄为人淳朴，生性敦厚，不适合官场，你就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吧，你二皇兄武功极好，行军打仗颇有一手，性子虽不温和却也不是不好相与之人，他更适合当个护国大将军，威风八面……”之后他又跟我说了四弟五弟六弟该当如何安置。

　　他并非眼中只有我，他也看到了你，他曾说你不可多赞美表扬，怕你妄自菲薄，你是那种越打磨你，你便越放光发亮的宝石。你还记得前些年父王病重吗？他曾经无意中说起你曾经亲手做了八珍燕窝给他喝。他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些年你除了伤害我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父王还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亲手足。直到你这次派人掳了音知去，父王气的吐血，他说，是时候该教训教训你了。皇兄，你别再错下去了，回宫给父王认个罪吧。”

　　果然猜的没错，赵王也是很疼爱赵潜的。赵潜的表情很惊愕，但从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相信赵翼说的话了。似乎你此时拿个锤子来轻轻的敲他，他整个人都会碎掉。我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你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怨恨，你执着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的想法是错的，你恨了那么多年的人其实他很爱你。你以为你不在他眼里，其实你却在他心里。当初父王和我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空气中萦绕着悲凉的气息，长久不散。赵潜沉默了良久，突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哭的很是凄厉，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也不为过。我从来没见过男子哭，更何况是赵潜这样刚毅的男子。

　　他这样哭泣是想宣泄这么多年的所有不甘和愤恨，更多的是悔恨与自责。之前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对不起自己，自己是被抛弃之人。如今才惊觉自己从未被抛弃，只是被恨意蒙蔽住了双眼，看不到爱。我想要是他能早日明白赵王的苦心，也应该是成长为像赵翼一样温柔，像赵修一样爽朗之人。赵翼看着赵潜这般也很是哀伤，这是一种释然和同情。释然的是原来赵潜杀他不是为了抢夺冰冷的皇位而是为了争取温暖的父爱。同情的是赵潜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魔魇当中，他被现实伤透了心，他在折磨他人之时也在折磨自己。

　　良久赵潜起身，哭红了眼睛，然而整个人都换了一种气质，一扫之前的阴郁，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我知道他此刻必然被爱包裹着，整个人十分豁然明朗，步伐坚定的走到赵翼面前，也不管赵翼身上有多脏，用力热情的抱住了赵翼。我想赵翼等这个拥抱很多年了。赵翼笑了，哪怕他身后是黑乎乎的牢房，哪怕他身上狼狈不堪，哪怕他脸都肿了。但我却觉得他此刻美如神祗，不由又让我想起了周墨画的那副画，赵翼这些年你也过得很辛苦吧。

　　赵潜沉声道:“翼儿，皇兄愧对你。待我去跟父王请罪后便任由你处置。”说完便吩咐下人把赵翼放了，还派人去请了周墨，正准备离开牢房时，意味深明的看着我:“翼儿，这个女人不值得你爱她。” 赵翼也转过头来看我，苦笑了一下:“值得的。” 然后赵潜便离开了，估计去面见赵王了。

　　我颇有些尴尬，但还是走过去握住了赵翼的手，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我问道:“赵翼，你的人应该早就埋伏在这四周了吧，为何还要让自己受这样的苦。” 他无奈的笑了笑:“因为你还在他手上，而且他说了，你服了断肠草，我得拿到解药。” 我真的不知为何他要这般为我,便开门见山:“ 我何德何能让你这般为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给过你好脸色。如若你是贪图我的美貌，天下美女数之不尽，你当世子这么多年什么美人没见过。如若是欣赏我的聪慧，可我处处算计你。如若是因为我是公主，那陈国的公主更有价值。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赵翼，你告诉我缘由好吗？我实在是猜不出来了。”

　　赵翼很快的闭上了眼:“因为你就是徐音知。所以我爱上你是必然的。任何男子和你相处久了，很难不爱上你。” 我摇了摇头,他这番说辞我是必然不会相信的,便说:“我不信，从我们第一次相见之时，你就是一副爱慕的样子，我不信是日久生情。” 赵翼没有回答我，他已经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