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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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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一夜未眠,静静思考了上辈子的所作所为,一路回想过来,却还是发现自己对不起的人太多。他自觉辜负林诗音,拖累郭嵩阳,耽误孙小红……而现在,老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只愿这一生,不再是苦多乐少。
半夜起身,推开房门,李寻欢看见瀑布边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叶开抱膝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星空。
他是否在想,哪一颗才是他的父亲白天羽?
李寻欢静静看了他片刻,合上门,又回到床上。上辈子他在关外呆了十年,也就教了叶开十年的武功,可在入关回中原后,却从未打听过一丝叶开的消息。
他看上去对叶开仁爱,何尝又不是一种薄情?
只要徒弟武功够强大了,可以明辨是非黑白了,他便可以做到不管不问,放任他走自己的人生。花白凤虽不是一个好母亲,起码一直在暗中关心着叶开。而他李寻欢,却不过是为了履行对故人的约定罢了。
上一世龙啸云离开李园,阿飞跟着林仙儿消失后,李寻欢曾经在李园后的巷子内住了两年,默默守候小楼中的林诗音。他知道那时叶开正在满世界地找他,担心他是生是死,可他从未露过面,只是终日在后巷小店饮酒。
借酒消愁,他愁的又何止是一个林诗音?销声匿迹,多多少少有几分是为了叶开。
徒弟把师父当做心中的神祗。
他眼中的神博爱,却也无情。
李寻欢躺在床上,以手为枕,望着茅舍的屋顶,心想,他对不起的人,还应该加上一个叶开。
即使有一天,叶开对他的感情超出了师徒之情,也不应该成为他逃避叶开的理由。
夜很漫长,思绪很多。
然而再漫长的夜也还是要过去。
日出时叶开已经回了屋中,五岁的孩子,已经聪明得让养父母有些吃惊。当叶开提出要随李寻欢离开时,老实的叶氏父母呐呐不语,眼中露出几分不舍,须臾后,却还是默默点头了。
他们照顾了叶开四年,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叶开永远都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孩。
他身上流着英雄的血。
他一生注定属于江湖。
李寻欢见叶氏夫妻忙着给叶开收拾行李,心生不忍,低声问小孩:“此去经年,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讲?”
“他们是我的家人。”小孩道,“但是我想为父亲做点事。”
李寻欢叹息,他已经明白叶开的意思。有时无情反而是多情的表现,分别时依依不舍,不过徒添悲伤。而且这孩子多半以为,白天羽让他拜师学飞刀,是为了有一日能让儿子为自己报仇。
可他毕竟太小了,不懂的世上没有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永远生活在仇恨。正是因为不愿意,花白凤选择母子分离,把叶开送给别人抚养,让傅红雪去代替叶开的命运。
不过李寻欢不急着解释,他已经把教养叶开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他有把握,一如上辈子,叶开最后会成为一个开朗仁爱的人。
两人告别叶氏夫妻,李寻欢一手拎着叶开的行李,一手牵着小孩软软的手,沿来时的路下山。可惜身高差距实在颇大,李寻欢牵叶开的手,不得不矮下身来。正当他寻思着要不要将小孩抱在身上赶路时,叶开已经用力挣开了李寻欢的手。
“我自己走。”
李寻欢无奈,想起上一世少年叶开向他撒娇的样子,反差太大,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男孩用他明亮的眼珠子瞪了李寻欢一眼,瞧不出生气,但也不说话了。
两人下山后,李寻欢在山脚下的柳树林内走了一圈,果然看见一匹马,辔头上挂着一个扁扁的容器,纯银打造,正是李寻欢用了多年的酒瓶。
一见到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好伙伴,李寻欢骨子里的酒虫很快又活跃了起来。
李寻欢翻身上马,把包袱系在马上,又把叶开拉了上来,放在身前。他甫一坐定,便伸手取过酒瓶,想喝上重生后的第一口酒。
谁知在李寻欢怀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叶开忽然扭动起来,转过头瞪着李寻欢,这回眸中跳动着小小的……怒火?
上辈子李寻欢咳嗽的毛病是在关外才有的,为此叶开常常自责,防李寻欢喝酒就跟防贼一样,每每撞上师父在自斟自饮,总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没想到这回竟是管得更宽了。
李寻欢无语,默默把酒瓶重新挂了起来,策马前进,顺着渭河离开,方向却是京师。
今年的三月春闱他还是要参加,如若记忆无误,之前江南乡试,他一举拔得头筹,名列榜首,目前是解元的功名。
李家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第一个探花郎自然是李父,曾经官列户部尚书,可惜已于两年前病逝。他生前遗愿,便是李寻欢可以高中状元,让李家真正光宗耀祖。第二个是李寻欢的大哥李作乐,才子风流,目前官居礼部侍郎。
此番于情于理,李寻欢都必须走一趟京城。他心中清楚,此次会试与他同榜的还有来日的少林高僧心树,此人有雄才伟略,不失为治世良臣,如果有可能,李寻欢希望他此生别再踏入佛门。
叶开沉默乖巧,凡事都不劳李寻欢插手,是以两人一路上速度倒也不慢,三日后很快到了京师。
一进城门,李寻欢直奔聚烟楼,里面住的大多是出身良好的赶考学子,来得最晚的也比李寻欢早了两个月。须知科举考的不只是文章学识,还得仰仗上下打点,师承何人,像李寻欢这样赶在科举半个月前来的,也算奇葩。
聚烟楼四个月前便堪堪住满了人,不过前来伺候的小二倒是机灵,见李寻欢面容英俊,气质出众,转着眼珠子问:“客官可是小李公子?”
李寻欢颔首:“正是在下。”
小二一甩肩上的毛巾,殷切带路:“李侍郎早就为公子安排好了地方,上房空着一间,每日派人打扫着呢。”
李寻欢不由失笑,跟上辈子一样,大哥还是这般照顾他。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凝滞,慢慢消失,如若真同上辈子,李作乐怕是很快就要得罪当朝长公主殿下,被发配边疆了。李寻欢心中一痛,当年大哥正是病死在赴任途中的。
这时身边的叶开却拉了拉李寻欢的衣袖,问:“你不喜欢?”
李寻欢知道他自小生长在山林之间,对酒家客栈一无所知,估计是以为面前的小二一脸讨好惹得他不开心了。
李寻欢弯下腰,视线与叶开平齐,认真地回应叶开的关心:“没有的事。”
接着,他宽厚的手揽过小孩的腰,起身,叶开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我们接下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杏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好吗?”
叶开好像不习惯被人抱,显得有几分无措,一手抓紧了李寻欢的衣襟,一手勾住李寻欢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点下了头。
上辈子叶开是直接被李寻欢派人送往边城的,在他一个少时好友的家中住了足足两年,李寻欢把李园送给林诗音做嫁妆,又散尽万贯家财后,才接回叶开,亲授武学。因此两人早几年相处,并没有十分亲密。
后来叶开对师父生出了不适当的想法,李寻欢直觉认为同自己没有给足叶开安全感有关,于是此生决定早点接手叶开。
他兄弟白天羽的父亲角色,或多或少,应该由他扮演。
两人入住客栈后休整了一夜,第二日上午,小二便上来传了口信:小李公子,李侍郎在楚阁为您设了接风宴,正催着呢。
换做前世,李寻欢一准兴致寥寥,磨蹭个小半天,一直磨蹭到李作乐到自己找上门来。
可这回,对李寻欢而言两人已是有过一回阴阳相隔,少说也分别了十多年,当下二话不说,打理好自己和叶开,便抱着小孩去见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