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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开未眠 ...

  •   【2014年方方生日贺】
      因为这一年的魔都TFO,给方方的生日贺来晚了^^ 虽然本人说过生日贺不写SE,但是这篇的主线和结局是方方钦点。所以观看的亲要注意这一属性哟。
      其实我想说本人的SE通常都不是很虐啦,至少自我感觉是写出来的都是半吊子的虐,噗。欢迎砸感想~

      花开未眠(上篇)

      手塚国光和不二由美子算是青梅竹马,学校里一直同班并且时常担当相互辅佐角色的关系,使得两人有默契且总给人形影不离的印象。所以后来真的成为了恋人,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手塚从来没有对这种关系的本质改变给予过特别的重视,甚至于后来由美子说我们订婚吧,他也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应承了。
      若要真去追究理由,只能归于手塚本身就是对感情淡漠的类型吧。被问到理想的异性时,他也只能说“普通就好”。而当由美子半真半假地玩笑问:“难道我很‘普通’吗?”手塚只好解释为气氛使然随口敷衍的。
      他对感情的事大概不能算认真的人,却很负责。所以等意识到自己对女友是否太失礼又太不慎重时,已经唯有“抱歉”而已。
      其实说来,没有办法对既定的“恋人”专注和在意,或许是因为对感情淡漠的本性,但也可能只是还没有遇到真正的那一个、一举一动都能够稳稳占据心上最佳地理位置的人。
      更不幸的是上帝和丘比特都不是善良的家伙,虽然他们多半会让你在人生结束之前得以遇见这个人,却总会恶作剧地安排你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时间不对,场合不对,或者制造出其他种种状况迷惑你使你发现不了——这个人、就是那个人。
      手塚与他的“那个人”,就是这样的。

      不管多少年之后手塚都还是很不解,为何给人“严肃”、“不好搭话”感觉的自己,会如此受到由美子的两个弟弟的青睐。几乎是从第一次的拜访开始,周助和裕太就都很“粘”他。尤其稍长一点的周助,即便年岁还小,却已经看得出是个喜静的孩子。那一年手塚和由美子16岁,周助10岁。
      不二家的庭院非常舒适,大片大片的绿茵上藤蔓与麻绳缠绕吊起的秋千是三姐弟的最爱。手塚与由美子在旁一起温书或忙于学园事务的时候,年幼的兄弟两人就在周围叽叽喳喳地玩耍。有时回过神来,周助就站在他右手边端端地看着,与他的视线对上便乖巧地笑。他会偏偏头,眉眼弯弯的,抿着嘴笑。那样的笑容,只有周助有,不知为何,在所有的笑容中只有那孩子的笑容,让手塚想到唯有用“别致”来形容。
      “光哥,这个题目很有意思吗?”年幼的周助背着手,歪着脑袋。
      “嗯?”
      “因为光哥露出很有趣的表情哟。”手塚揉揉他的头发,勾起嘴角淡应一声,周助便露出更加满足的笑容。
      周助的功课很好,不如说样样都很好。而最小的弟弟裕太就很明显地偏科,明明哥哥姐姐都能教授的课题,却因为自尊心很强而偏偏只肯让手塚来教。对此,身为哥哥的周助只是笑笑。他没有一般孩子的争强好胜,有时和弟弟一起趴在方桌上听手塚讲题目,有时就一个人在一旁玩拼图。他似乎无论何时都是安静的。偶尔的,在手塚回过头来看时,还会被那张童颜上露出的好像大人一般沉思的表情攫住视线。他也曾好奇这个年龄的周助会想些什么,却不会试图窥探。当两人视线交汇,就回应一个浅淡的表情。他颔首,他仰起脸笑。由美子说,手塚君和周助的相处,就像两个手谈的棋者,根本看不出年龄差。
      虽然是玩笑的形容,却让手塚觉得,说不定很贴切。直到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完全改变了他的这种想法。

      和由美子一起回家的路上,远远地就见两个主妇模样的人带着自家小孩对着兄弟两人指指划划。周助把裕太护在身后,蓝色清澈的眼含着怒意戒备,以及手塚所没有见过的冰冷。女人上前打算越过他去抓裕太,却被周助狠狠地拍开了。眼见气愤的女人伸手就要招呼过来,手塚和由美子急忙拉开了兄弟俩。
      从两位妈妈那听来的事件经过很普通,无非是小孩子开玩笑,裕太却先动了手打了对方,结果四个孩子就这么两个两个地扭打起来。手塚扫一眼躲在母亲身后的那两个孩子,很快就得出不二兄弟占了上风的结论。周助的膝盖有点渗着血的擦伤,裕太则是额角红肿了一晓块儿。相较而言,对方称的上损失惨重了,难怪两位母亲不依不饶。
      “是良司先说我们家是鬼屋的!被打了活该!让你说我们是没人要的小孩!让你说!”由美子忙抱住满脸涨红的裕太往一边走去,手塚拉着周助,从握在掌心的拳头传来微弱的颤抖。
      “很抱歉。”
      ……
      他是不喜与人争论的人,也不认为面前的两位夫人是能够讲道理的类型。如果道歉就能解决那无疑是很便利的,他不想此后兄弟两人还会被纠缠不休。始终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听取对方滔滔不绝的抱怨,当她们再次提到不二家的父母亲时,手塚抬起头挺直了腰杆。明显居高临下的身高差和不同于之前的气势终于让两位夫人噤了声,手塚先发制人地道:“再次表示万分的歉意,两位请慢走。”
      远去的絮絮叨叨没有停止的迹象,但那并不重要。手塚蹲下来,不由得牵起嘴角。兄弟两人的小花脸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既然是扭打免不了沾到些脏污。他取出手帕擦拭,这一次却没有得到那个别致笑容的回应。十岁的周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眉头拧起的一道,完全就是小孩子闹别扭的模样。
      “疼么?”还是瞪着他不说话,手塚无奈站起来想要拉着他走,没想到居然被拖住了。
      “光哥,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是光哥非得道歉不可?”这才明白男孩的别扭早已从愤怒转移了,但是对于他的问话手塚却难以回答。总不能实事求是地说是为了贪图方便吧?擦去最后一点泥土,手塚干脆地抱起他。不远处的由美子和裕太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将周助抱得高一点儿,手塚向上看那张不放弃的稚嫩脸孔,只能说出“不要在意”的回答。
      “你不是也一直没有辩解吗。”
      “……因为,确实是我们先动手……”前一刻还颇为不甘的气势忽然就没了底气,见他低下头垂着眼,眉间还是那样的一道。手塚伸出手抹去那藏在眼尾最后的一点脏污,安抚道:“周助是个好哥哥。”男孩儿睁大了双眼。
      “裕太一定也是这么想的。”看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手塚抚摸他的头发,周助忽然背过身去整个趴在他肩上。手塚想起有一次代替由美子送裕太去医院打针,小家伙豪气干云地说要自己进去于是让他等在注射室外面。扎完针出来还好好的,一看到他小脸瞬间一皱,反倒是受了委屈的模样,离开医院时还躲在他身后偷偷抹眼泪。可能对于这年龄的孩子来说,安心了才能哭?手塚抱着周助,一手置在他单薄的背上,第一次觉得无论再怎么安静,其实也还是个孩子罢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自然不会改变什么,手塚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为没有注意到这插曲中的小小细节而感到后悔。周助膝盖上的伤看着并不严重,然而等到完全好到可以奔跑玩耍时,却居然花掉了近三个星期的时间。手塚为此专门用网络查过,也去医院询问了,但医生们只说可能是个体差异,每个人伤口的愈合速度都是不同的,或者也可能是扭打时稍微有点扭伤,但是小孩子的恢复力是很好的,所以不用担心。千篇一律的回应仍然不能令他放心,和他同去医院的由美子便揶揄他是不是慈父症候群,手塚黑线无语。
      还没打开院门就见周助站在秋千上荡得老高,手塚蹙起眉,两天前还看到他在走路时不经意地抿着嘴角咬着牙强忍的样子。想到那画面他将书包交给由美子,大步上前去。周助正侧着脑袋和身后的裕太说话,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整张脸都亮了。看到他就着秋千的惯性松开手,手塚只觉心脏都被捏紧了,急忙张开手臂接住就这么飞来的男孩儿。为了避免跌倒他顺势前倾蹲下来,总算好好地抱住了他。
      “光哥!”还很稚气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兴奋,由美子在身后嗤嗤地笑,裕太则是跃跃欲试地喊着也要“飞一个”。——只有手塚自己知道,那一瞬间自己一身的冷汗。
      “太危险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严厉的训斥下周助嘟起嘴,眉毛拧成八字,忽然又笑开了,双手楼上他:“可是我知道光哥一定能接住我的呐!”从勃颈处传来的咯咯的笑声,令他哭笑不得,手塚径自地叹息。
      “光哥我也要!我也要飞啦,不能偏心!——”
      “……”
      “对呢,手塚君不能偏心哦,等下我也来试试好了。”
      “老姐你不行啦,秋千会坏掉的!”
      “臭小子你说什么啊,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裕太满院子地逃窜,由美子也陪着他闹,留下手塚抱着周助一脸无奈。
      “呵呵,光哥现在是很郁闷的表情哟。”总拿表情来调侃他好像已经成为周助的习惯,手塚很怀疑他是不是有点过度溺爱了。他露出往常一样严肃的表情,不二却趴上他的肩膀笑得更欢了。

      盛夏的风吹过第三个秋天。庭院里的花开开落落,常年在外的不二家的父母亲都回来了,而且这一次似乎终于有了要留在东京的意思。这大概算的上是个好消息,手塚想,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地去美国了。手塚的志愿是医生,至于这个志愿是何时开始形成的他没有深究过。当他告诉由美子要去美国学医并且完成学业的时候,由美子便提出了订婚的请求。算上本科、医学院和临床实习大约要11年,手塚的预计划是尽可能在8年内学成归来。即便如此,这也是相当漫长的等待了。但是由美子说:“其实结婚也没关系,不过恐怕会给你太大的压力吧?所以就先订婚好了,我会等你的!”
      “……嗯。”有一个笑容在那个刹那从眼前一晃而过,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个迫使他最终点头的真正理由。

      不二家的双亲对手塚都非常好,而手塚的爷爷和双亲也对容貌秀丽,言谈举止大方得体的由美子甚是满意。尤其由美子居然愿意赌上最好的八年光阴等待手塚归来,只这一点也让长辈们说不出话来。手塚家与不二家本是旧识,家境也算宽裕,所以一个双方都乐见其成的订婚仪式弄得跟办个婚礼也相差无几了。从拿到霍普金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开始,就因为订婚典礼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他好几次都注意到周助就在身旁一点的地方,两个星期以来两家不停地相互走动着,却居然一句礼节之外的话都没有说上过。反倒是裕太经常围着他和由美子,看到什么都好奇地想要插一手。
      “光哥,我也想穿这个礼服!和你身上一样的这件!”
      “……等你有女友的时候……”
      “哎?我现在就有哦!我有女朋友,你要看看么!她叫玉子!”
      “哦……嗯?!”同样正在试礼服的由美子立刻就嘲笑起他的大惊小怪:“拜托现在小学生谈恋爱根本就很平常好吗!何况裕太马上就六年级了,周助则是中学生了啊!就算交过一两个女朋友也很平常啦!”那天经地义的语气惹得手塚又是一脸黑线,现在的教育真的没有问题吗?他忍不住这么想。
      “难道光哥你高中才跟我老姐告白的么?明明从小学就同班,居然等到高中吗?”
      “……”完全不理会手塚的艰难处境,由美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她一边照着镜子戴着耳环,一边笑道:“如果不是我要他跟我交往,恐怕高中三年也没有恋爱史呢!哦?手塚君——”
      “啊?居然是老姐先告白的!光哥你真是太逊了!”
      “……”对于以上的对话只能当做没有听到的手塚理着袖口,这才发现三姐弟的另一个原来也早就进了休息间。视线对上,手塚微微一怔。不二眨眨眼睛,背着手就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冲他笑。
      “大哥你说是不是?光哥是不是太逊了!居然让女人先告白诶!真是的……”裕太推着周助来到他跟前。
      “……”
      “呃,还好吧……光哥的话,本来就是这种类型的吧,呐?”同样是无语,感受却微妙的不同,手塚恍惚了一下,重新对上那张微笑的脸,这才发现原来三年的成长已经很可观。可能是一直以来都靠得太近才没有知觉,从孩童到少年,从他向他走来的这一刻,才恍然三年间的变化如此之大。

      “对啊,周助说得对极了!手塚他就是这样的!天、生、迟、钝!——就因为这个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孩儿的心呢,分明是对他献殷勤,他却一点都发现不了!”
      “切——结果就被老姐得逞了么,光哥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今天才知道你居然这么逊……”
      “……”手塚的视线难以离开,他还在光线的明明灭灭中试图以此为基点,溯回某一些痕迹。然而那片澄澈的湖水却紧闭缄默着,弯起的眉眼只看得到被成长拉深拉长的印记。
      “呐,光哥,订婚是什么感觉呢?”
      “……普通吧。”
      “咦,周助已经到这个年龄了么!可是你问这个木头也是没有用的哟!不如帮姐姐来看看怎么样——美不美?”
      “呵呵,姐姐无论何时都自信满满的,当然……”
      “再别夸她啦大哥,本来就够臭美了好么!再夸她鼻子都要翘上天啦!”
      “你个臭小鬼!等典礼结束看我怎么收拾你!”
      躲在手塚身后的裕太做出鬼脸:“我们家的老姐论起臭美绝对是宇宙无敌的!这一点上光哥你肯定是中了头彩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哟!”
      “不二裕太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给我过来!”
      “才不要!哇大哥救我!”不知不觉又闹腾起来的姐弟俩,围着两人团团转,手塚被踩到,鞋尖一层白。他默默叹口气,正想拿个什么来擦拭一下,周助已经递了湿巾过来。
      “……谢谢。”少年回以微笑。

      这一年的秋天就像一位动作迟缓的老人,在这样慢的节奏里,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宁静。时间与人,静默得就像一部无声电影。机场里两家人都到齐了,手塚妈妈一哭,连带着由美子也红了眼眶:“听说巴尔的摩的冬天很冷,把这个带上吧。”由美子取出一条深色的围巾帮他围起来,手塚点头道谢。平常总是静不下来的裕太老实地站在哥哥身旁,兄弟两人都不说话。手塚揉揉他们的头发,蹲下来柔声道:“下次见面,就是大人了吧。期待你们的成长。”现在的兄弟两人几乎一般高,刚超过他腰线,可是已经比初见面时成长了不少了。裕太瞅瞅低头不语的哥哥,又瞅瞅手塚,红着眼睛响亮地应道:“我一定会长到和光哥一样高的!所以……那个……光哥不能快点回来么……”手塚不由得笑起来,将裕太揽进怀里。始终垂着眼的周助在看到他向他张开的手臂后终于抬起了头。手塚颔首对他笑,少年眨眨眼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
      熟悉的重量和温度,这样就踏实了。
      左手和右手始终是不一样的。就像一个人对待周围的人,总会有特别偏心的那一个。
      他抱着的两个孩子,周助和裕太,他分明都很宠爱,心里却很清楚,总归是不一样的。
      “裕太不要再随便打架了——还有周助,”手塚偏过头,少年扯扯嘴角勉强回给他一个笑容,他莞尔:“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嗯。”少年埋在他肩上闷闷地应声。

      下篇

      对于自己所选择的路没有过任何犹豫。为了能实现八年的预计划,他浓缩了所有学习以外的时间,包括所有假期。即便如此,原本留给临床的两年还是减了半,在巴尔的摩的第七年,他突然决定回国。两年前开始每当接到由美子的电话就总觉哪里不对劲,但是所有人都说是他想太多。于是手塚更加惜时地只用不到六年就完成了本科和医学院的学习。可是还是不够,还是不够。当他读完东京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时,他决定立刻回国。
      七年间收到的信件频率大概是三个月两封的样子,内容多是裕太和由美子写的,记载了两家人的近况或者一些有意思的事。手塚没有时间回信,也不知道能写些什么,他的生活简单到乏味,所以这些偶尔收到的信件就称得上是百忙之中的调剂了。每一次看完内容,他都会打电话去不二家,说信收到了。一切都非常自然。
      他从来不认为会在那些信中看到周助的笔迹,他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样才是正常的。所以最后一封信中,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周助问他的计划是否一切顺利,手塚捏着信纸反复确认之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在他至今为止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从未对“预感”这个词有过真切的认识,但他是这一次凭着直觉立刻给不二家打了电话,并且非常巧的正是那个人接的。
      “……是我。”
      “……难道是、光哥吗?”
      “嗯……”声音不一样了,有太多的不一样。当他想象着如今已成年的不二的模样,忽然对两人互相之间的称呼感到不协调。于是他直接改口道:“Fuji,好久不见了。”他听到对面顿了一下,随即传出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低低的笑声。
      “手塚、哥?……总觉得那里很奇怪呢。呐,Tezuka。”手塚也笑了,像是松了口气,听到他的声音无恙,安心了大半。
      “该不会是因为我偶尔没有偷懒多写了一句话而在担心了吧?”
      “……还好。”
      “呵呵,看来懒散的我还是不应该突然变得勤快呐。吓到你了吗?”
      手塚沉默了一下,反问道:“Fuji,你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他没有更多认为是自己需要对他叮嘱的,他觉得不二没有需要他担心的地方,只除了这种事。从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总是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最重要的是,他对只关于自己的事都不在意。所以手塚担心他,远在东京的所有亲人朋友里最担心他。
      “……”
      “Fuji?”
      “……”
      “Syusuke?”
      “……嗯。”这一个从鼻腔发出的短促的音节好像转了几圈才传过来,但他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会让对方哭的话?正在犹豫该不该确认,电话里又传来低笑声:“……呐,Tezuka。你以为我今年所几岁了?还当我是小孩吗?”
      “与年龄无关吧。”
      “呵呵,以前的光哥也变了很多嘛,你现在变得比较会说话了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怎么也比不过你。”手塚默默叹气,转口道:“Fuji,我这个月内就回国。”
      “咦?不是应该、至少还要一年?”
      “……”
      “你是不是太勉强了?我查过很多人甚至要花17年的时间才可以,8年就已经……”
      “不会,”手塚打断他,“不勉强。”
      “……”
      “我很快就回去。”

      他确实没有觉得“勉强”,虽然导师托尔斯教授以几乎要撕破脸的架势劝阻他,可最终还是折于他无可动摇的态度。在导师不得不妥协的帮助下,他带着实习证明顺利地办好一切手续,一周后在巴尔的摩国际机场搭上了直飞东京的航班。下飞机后与双亲和爷爷共度了团聚的一天,虽然对家人心存愧疚却因为无法得到确认的事而感到焦躁。整夜辗转反侧,凌晨就来到不二家的院门外,终于等到天亮才按响了门铃。
      迎接她的是从玄关冲出来的由美子的拥抱,和紧随而来的不二家的双亲惊喜的笑容。寒暄过后手塚终于开口问,裕太和周助呢。三人的表情立刻就冷却了。
      因为医院要求不二晚上必须留院,以避免有什么突发状况不能及时救助,而刚刚过去的这一晚,是裕太陪守。所以两人都还没有回来。手塚忽然想起之前那唯一一通电话,算过时差那个时间正好是东京的清晨八点多一点,可能正是不二刚刚回到家的时间。他当时,一点都没有怀疑。
      一小时之后院外传来Taxi的声音,手塚打开门,不二在裕太的搀扶下坐上了轮椅。然后他转头。
      手塚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将他的错愕惊怔惶恐全部看在眼里,他眯起眼睛。在这将近七年的时间里,即便没有见面没有过交谈,重逢的这一刻他也没有感到陌生,没有觉得他长成了别的人,抑或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之间好像没有经历过时间一样,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只除了他坐在轮椅上的这个场景。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不知是不是气氛太尴尬,连裕太也没有发出声音。手塚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我回来了。”
      “呃,光、不对手塚哥,欢迎回来!我跟老哥昨天还在说你何时能到呢,没想到这么快!什么时候下的飞机?”
      “昨天下午才到。”
      “哦,还顺利吗?”
      “嗯。”
      “哈哈,手塚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惜字如金’啊。”裕太挠挠短短的头发,往昔的捣蛋鬼完全长成了体育系男孩。手塚淡道:“裕太,长高了不少。”
      “是吗?因为一直在社团里参加锻炼的关系吧!不过还是没长过手塚哥啊,为什么你还能再长高啊!”裕太不满地嚷道,惹得不二笑了出来,手塚重新望向他。
      “呃……我、都忘了说,‘欢迎回来,手塚、哥……”
      ……像七年之前一样,手塚走过去蹲在轮椅前向上看不二的脸。他的颜并没有憔悴,只是瘦。小的时候就一直显得很单薄的不二,现在也是一样,手塚的手落在他膝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塚,我这不是……只是不小心……”
      “哥,别编了,”不二顿住,迎向手塚的眼一下子又别开,“你不可能骗得过手塚哥的。——手塚哥既然在我们家,就说明已经和姐姐还有爸妈都聊过了吧?”不二转回眼来跟他确认,手塚与他相望片刻,最后脱下外套盖在他膝上。他站起来冲着裕太点下头:“我来吧。”大男孩儿立刻就会意地退开了。
      轮椅扶手上的胶皮有点磨损了,想来也使用了不短的时间,他不觉紧了紧手。窄长的的小道上不很平坦,但是好在推着也并不费劲。裕太先进了家门,手塚的步速有点慢,再重归于两人的独处中,气氛沉寂得不太自然。不二一直试图跟他热络地聊天,但手塚就是无法配合,不是他不想,是做不到。
      “……呐,Tezuka……”
      “Fuji。”
      “嗯……嗯?”
      “我没有生气。”
      “……”他推着他,路过熟悉的秋千,那上面被枯黄的滕蔓铺满了。
      “我没有生气,”像是强调一样,他又说了一遍,“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条路,突然就变得特别漫长。他与他空白了的七年,在这条沧桑了时间的小径上短促而迅疾地倒退。不知究竟是谁甩开了谁,但他很想要,一直就这么推着他走。即便是,两相无言。
      “……对不起……”

      强直性脊柱炎是不二家遗传的病。只是不二爷爷去世的年代,这种病还很少见,也没有明确的研究结论,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这个病是会遗传的。事实上,就算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现今世界对于这种病依然没有明确有效的治疗手段或方案。理所当然的手塚选择了不二往返的综合病院继续未完成的临床实习,也为此收到了不二强烈的反对。这是手塚始料未及的,也是唯一一次,两人不仅发生争执,甚至到了怒目相向的地步。他对由美子说想要与不二单独谈谈,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俩人。
      “理由?”
      “……我不想说。”
      “我不接受。”如此往复循环,始终没有进度的对话终于在双方的耐性全部宣布告罄之后有了一点点的眉目。不二拧着眉笔直地望着他,咬着的唇角几乎要淌出血来。手塚蹲在轮椅前,别过他耳畔的发丝。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不二眨眨眼,眼眶一下就湿了,他赶紧别开。好一会儿,也许是情绪终于平复了,他重新面对他,狠狠地反问道:“你就这么想、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吗?你知道的吧?这个病,那些死去的人,都会以非常痛苦的模样、离开……我……”泪水在他眼中不停地打转,不二抬手擦一下,沉下声:“我不怕,但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你,Tezuka。”
      一把抱过他。这是自他回国后,第一次,拥抱了不再是少年的不二。手塚抱着他,他还没有见过不二的眼泪,他一直都是自尊心强又倔强的人。但是现在在他面前,他哭了。手塚抱着他,左手紧紧扣在他脑后。不管是强忍还是哭泣的不二,都让他心痛得难以言喻。
      “可是不二,我怕。”
      “……”
      后来手塚才知道那一天妥协的不二在回抱着他的、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直到他死去,那两排伤痕陪他一起火化。如他所愿的,他没有以非常痛苦的姿态离世。而是死于、并发症的心脏衰竭。

      那一天来的真的是太突然了。仿佛命运早有安排,阳光很好的正午习惯性地坐在榕树下的不二,手心里捧着一只被弃置而死的雏鸟。手塚找到他时,不二正捧着雏鸟的尸体,右手指腹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还未长齐的羽毛。手塚站在一旁,无法开口。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不二始终还是愿意微笑示人。即便偶尔,两人独处的时候露出严肃的沉思的表情,也不是悲悯或自怨自艾。但现在他在心疼那只鸟,仿佛此刻才感受到自己与那只雏鸟同样的命运。
      “为什么呢?”他又虚弱地笑起来,“呐,为什么,所有该有的结果……”
      只有手塚能听得到那未完的后半句。他仰起头。
      他这个人,从未相信过神明,也从未有过希望他们是存在的想法。他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想那些不知所谓的“存在”。可是这句不二未说完的话,却让他兴起了转述的念头。如果天地间存在着神明,那么他也想要知道。
      为什么——呐,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该有的结果,全都不是结局。

      为了代替不二将那只雏鸟埋在榕树下,也为了不再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手塚顾不上去找工具,就这么徒手在草坪上找了一小块空地挖了起来。处理完再抬头,正对上不二笑着的眼。他回应一下,转身在旁边的喷灌处洗手。指尖擦破了几处,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内侧嵌入的一小枚石粒,需要借助医用钳夹才能取出来。
      “呐,Tezuka……”手塚一怔,像是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慎重地转过身。不二欲言又止地笑笑,顿一下,又换了别句话。
      “呐,帮我一下吧。”
      这才注意到从他脸颊淌落的冷汗,他急忙走过去:“又开始疼了?”不二笑着,眉心拧在一起。
      “嗯。”
      只是坐着,骨头也会疼,疼到会让他冒冷汗的地步。已经到这样的时候了。手塚弯下身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Tezuka不需要这样!”他低头深深地看他一眼:“我需要。”

      回国后的第三个月,不二就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留在医院里了。但因为有手塚在,陪守的事基本都是他在做。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七年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实习期很忙,但是手塚只要空闲下来就留在不二的病房。两人都有兴致的时候,会一起聊天、看书、看电影,或者他扶着他在院子里走走。不是那样的心情时,不二会玩拼图、听音乐或者睡觉,手塚就看资料、写医疗日志和实习报告。偶尔抬起头视线相交,就重合七年前那一幕幕的颔首和微笑。
      “呐,Tezuka,好无聊哦。”
      “……出去走走?”他放下资料书。不二摇摇头,手肘支在膝盖上,只弯着眼睛看他。手塚被看到发毛,有些无奈的问道:“Fuji。”
      “嗨——”
      “你又想做什么了?”不二好像得逞一样比一个OK的手势,然后纯良无辜地将那些馊主意娓娓道来:“我想听你唱、歌。”尾调十分愉快地轻轻扬起,又惹得手塚一脸黑线。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是这样的,后来这样的时间越来越少,陪伴他在疼痛中煎熬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是不二始终都不愿在他面前露出痛苦的样子,有手塚在的时候,他总是特别能忍。就是这样的不二周助。

      所以一切都如他所愿,手塚最终没有看到他离开的模样。等到他凌晨结束一个大手术出来,不二家已经哭成一片了。没有预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在所有人都离开了的深夜,他一个人坐在病床旁,移开盖在他脸上的白手帕。就是那样的,好像睡着了一样的表情,一点都不痛苦。手塚握住他掩在布单下的右手,小臂上两排牙印清晰可见,就像今天不二在他左手外延留下的伤一样。他回想起他强忍着疼痛的模样,怕他把牙龈咬出血,手塚情急之下就把手掌卡在了他口中。不二咬下去的时候,有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带着淡淡的温热。而在他傍晚进手术室之前,他分明就,还是笑着的。
      他抬起左手将自己的半边伤痕与他手臂上的疤并排搁置,什么也没想地神游。两个人,两处伤痕。好歹,还是留了什么给他。手塚握着他的手,像小时候领着他回家一样,十指交叉。这是长大以后的不二的手,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种软绵绵好像很脆弱的触感。这是19岁的不二,他空白了的七年,七年之间,与这只像钢琴家的手,终于再次交握。
      他长大了。
      长大了的他,应该和小时候一样,是很温暖的。
      可是现在,手是冷的。
      很多很多,都没有来得及。手塚想,然后把自己的额头靠过去。
      突然觉得很疲惫,一直没有时间去发现这个感知,就在这一刻发现到,于是他也想睡了。

      尾声

      “我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由美子笑着流出眼泪来,“还以为求婚也要我开口才可以呢!”她忽然抱住他。手中的花束被拨弄到一边,鲜红的花瓣飞出来落在肩上。
      “你以为我等了多久了?当然是我愿意啦!”在悲伤中沉浸了许久的不二家终于又听到裕太的玩笑声:“老姐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哪有女人像你这么奔放的!”由美子狠狠地哼了一声,瞪了弟弟一眼又转回头笑靥如花:“Tezuka,我、愿、意!”手塚也回应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知从何时起由美子也喜欢上这样的拥抱方式,揽着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不到心满意足了就不放手。
      一年之前也是这个时候,不二还在,庭院里四个人悠闲地聊天。裕太对于从“光哥”到“手塚哥”这个正式的变化总是不太适应,于是问手塚和不二为何在称呼的变化上就感觉那么自然。从来没注意过这一点的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情况理所当然的又是不二去应对。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裕太你还未成年的关系吧!”
      “什么?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啊?老哥你也还差1岁才成年吧!”
      “那就按虚岁算啊。”
      “拜托!那我还按预支算呢!说来说去我就是叫‘手塚哥’不习惯啦,还这么长!要不干脆叫姐夫算了!可以么,光哥?”
      “……”手塚闪了一下神,经裕太的提醒才记起这件事,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以什么理由得以频繁地出入不二家。恍然抬眼,发现不二也正望着他。
      “呵呵,裕太是在欺负手塚哥脸皮薄吗?”
      “咦?我……”
      “哈哈,对啦对啦!你们都不要欺负我的国光啦!他就是脸皮薄,哦?国光。”被由美子突然从身后搂住脖子的举动惊动,手塚稳住身形,第一个寻找的就是不二的神情。但是不二避过他的眼神,笑了。
      “姐姐的占有欲真是不容小看呐。”
      “哎,一定是光哥的脸皮都被老姐拿去了……”
      “不二裕太,你有本事就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哇啊——救命姐夫!老姐要杀人啦!”
      “……”

      和回忆里别无二致的正午的阳光洒满院落,他还记得那时两两相望的情景。他与不二的相处,即便是两相无言的时候,彼此也很少会移开视线。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时间太稀少,难能可贵吧。所以就算两两相望却相顾无言,也不能浪费了那一点点。最宝贵的,总是少的很可怜。
      “国光,来帮我一下。”婚礼就在明天,所以今天过来是要帮由美子把她的私人物品带去新居。有点犹豫进女孩儿的房间是不是不太礼貌,不过由美子已经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大件的家具,基本都打包在瓦楞箱里了。墙上也只剩下唯一的画框,手塚边问着用不用带走,一边走过去。
      他不由得久久伫立于那画框前。
      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这幅被装裱起来的拼图,实在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这是念书时他和由美子一起在书店看到的,因为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了不二,所以手塚买下来并送给了他。不二一直都很喜欢,住院的时候除了最喜欢的几张CD,就只带了这个而已。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才再见到一样的怀念,手塚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挂的时间太久,上面蒙了灰尘,他取出手绢擦拭。
      “喀拉。”手塚发现粘合的部分脱开了一个角,再翻到前面,果见右上角的几小块掉进了玻璃夹层里,他试着将镜框打开。

      “我说,手塚哥,你真要娶我家老姐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老姐的真面目你知道吗?脾气又臭还喜欢颐指气使,根本把我这个弟弟当苦力来使唤哦!你娶了她以后在家肯定也会被当成奴隶使唤的啦!你可要考虑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啦!”
      “……”
      “光哥?”
      “……我知道……”
      “啊?什么?光哥?”
      手塚站在窗前,拼图已经归回原样,他把它摆在窗台上,与它面对面。
      “我知道……”
      “……光哥?”
      “我知道……”

      会以这样的形式和他告别,一定是想到了,等他发现的时候,距离他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大概觉得,到这个时候,即使他再看到这一句话,也不会怎样了吧。
      是,其实看不看到,都无所谓。
      也不会怎样。
      拼图里一整片的白色风车,旋转着。像时间带走了他,埋藏了这句写在背面的话。可是都没有关系,不管藏了多久都没有关系。因为手塚的回应永远都是一样的。很多次,很多次,不二说:“呐,Tezuka。”等到他回身,就转了别的话。他也一直都是知道的,就像那一句:“为什么所有该有的结果”一样。就算他没有说出口他也是知道的。

      为什么所有该有的结果,全都不是结局。
      呐,Tezuka,我喜欢你。

      “呐,Tezuka。我喜欢你。”
      “我知道。”
      “呐,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啊。”
      “呵呵,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哦!非常非常,最喜欢,是不是?”
      “啊。”
      “嗯——”他抿着嘴歪着脑袋沉吟:“那我也是!”
      “我知道。”
      “呵呵,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唷!你可是大人!”
      “好。”
      “替我照顾裕太,还有姐姐吧!”
      “……好。”

      呐,Tezuka,我喜欢你。
      我知道。

      好。

      时间向前走,我向你走。总有一天,等到流转的风回到那一刹那,花就开了。

      End

      Ps:强直性脊柱炎是一种很残忍的病,所以我避免了写到不二痛苦挣扎的部分。方方的指定大概是不二缠绵于医院,在医院认识了手塚,互相喜欢。然后他死了,手塚在由美子的店里看到了藏着告白的拼图。
      我的设定改变了不少的感觉,首先两人就不是在医院认识的-_-|||……而且幼驯了,部长还有恋童的嫌疑-_-|||……我觉得我要被方方嫌弃死,整个这个贱贱的设定啊……虽然指定的SE,但总觉得没虐起来,不过我已经不行了,所以方方你自己再按自己的想法写一篇吧-_-|||……
      顺说可能会有番外【你这个死番外星人……ORZ
      补祝御姐方生日快乐~~~

      夤夜月
      2014.3.29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开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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