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坠落似你苍凉》也迟染

6、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一座城市的崛起像是一场出人意料的狂乱。在三年之前我还无法想像南野这片贫穷匮乏的土地上有一天，竟然也能大厦四起高楼林立，洁净的柏油马路崭新的发亮，路上有来来往往的四个轮胎的汽车，说着外语的黑皮老外在这座城里随意游荡！……

　　南野曾经那沙土纷飞的黄泥路，随处可见的青嫩的草地，清澈干净的小河，还有那所我和六儿、宁小向张扬的南野小学，那片我和花落相遇的果园，那座我和花落第一次一起看烟花的河坝……三年间，就在我们肆意废弛青春年少那些岁月时，悄悄地、没有预料地尽数消失不见。

　　三年的变化里不止有南野，还有我们这一帮。

　　我和花落还有宁小向一起考上了这座新城中的一所重点高中，而六儿因为她妈妈的期望而不得不走上了成为一名白衣天使的职业之路。不过，我应该算是唯一一个听到这个消息后嘻嘻笑着的人，我是这样说的：“是很适合六儿的职业呢！”我的一句话最终在六儿饱含滋润的眼底化成了她的一抹微笑，她不停点头像是准备好接受这一翻天覆地的变革，准备好和我们分道扬镳一样。

　　说实话，那时的我其实难过得无以复加。我想起很久前有一次，六儿被她爸妈打了之后一直缩在南野那棵粗壮的槐树下，一直一个人在哭的场景，时至今日我仍能清晰地记得，我当时是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六儿不哭，我会陪着你的，我们永远不分开……”

　　是啊！明明答应永远不分开的……可我却还是说了那样让我们拆散的话。只是在六儿倔强、强忍住泪水的微笑里，我发现我没资格比她先释放我的难过。

　　“呐，花落，这座新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梦……”我和花落坐在我新家的阳台上—政府拆迁南家孤儿院后，为我补贴了一间八十平米的房子，而此时，这里从我们升入高中以来已然成为我、花落和宁小向三个人的居所，我们共同的家。当然，房租我不会收的，可是该做的苦力还是免不了他们两个十六岁的大男人的。

　　钥匙开门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宁小向拎着两大包东西站在门口，脱下他的滑板鞋，双肩垂下来，似是被东西压得沉下来。他走到厨房把东西放下，然后看着我们两个一直盯着他的眼神，突然“啊！”地一声尖叫。“喂！搞什么啊？你们两个在家也不吱声啊！吓死人了好不好！”他帅气的脸因为受了惊吓而有些滑稽，我和花落对望一眼，然后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宁小向，你当你还是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啊！还能被吓成这样？！”

　　宁小向十岁那年的初秋，我和花落两个人在某个夜晚，在那个熟悉的河坝边数着天上的星座，大概是因为起风而我又刚好围了一条白色的毛毯的缘故，当宁小向呼喊我和花落名字的时候，我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笔直地射向了自己，随后便是宁小向抓狂一般逃之夭夭的哭喊，他喊得是：“鬼啊！白衣女鬼啊！！”

　　忽然想起这件事让我有点生气。我从阳台上走进屋内，站在宁小向的面前，毫不客气不留余地地送他一个大爆栗。“再说姑奶奶我是女鬼就让你大脑死亡，小脑瘫痪！”他揉着头，举起一只手越过头顶，信誓旦旦地说：“是！苍凉姑奶奶！谨遵诰命！”

　　诰命？！……还真是什么词都可以随意使用吗？！中国国民的素质之所以会降低，我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有宁小向这样的家伙存在的缘故？！小时候明明那么聪明的他，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差点成了吊车尾……以最低分的成绩和我和花落被录取在同一所高中……“诰命你个头啦！别贫了，今晚是你做饭吧！快去快去，我要饿死了啊……”

　　“哦哦！是！今晚的晚饭是苍凉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喔！哈哈，期待吧！~”宁小向捏了两下我的脸，然后才满意地抱着两大包的菜钻进了厨房。

　　我招呼着留在阳台上像是一只惬意而慵懒的猫一样的花落，我说：“花落，进来等吧，宁小向他开始做饭了！等会儿就吃饭！”他坐在椅子上回眸看着我微微一笑，轻柔的语气说道：“嗯，好。”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的这两个男人就变得成熟了，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帅气风流。两个人在我的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女生们谈论的话题人物，成为了学校的“花样王子”、学校的大BOSS。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自己还真是粗心大意啊！不过，因为这两个人自己还真的没少被女生欺负啊……想想还真的有很多次呢。现在，不知道那个叫夏七七的疯癫小魔女有没有消停下来，自己因为她可真的是受了蛮多的苦的……

　　“对了，我今天在政府张贴的文件里知道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啊！”宁小向围着米黄色小熊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本正经地说：“南野改名字了，记得是改叫一个超级没品的名字。是叫……额……对了！阔说！很奇怪吧！”

　　嗯？阔说……“莫非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那两个字？！”我想起一句关联，连忙问问宁小向。他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就是那个！”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吗？……市长竟然这么文艺风呢！我看向花落，他的嘴角有一抹浅浅的微笑，意义不明……

　　“花落你笑什么呢啊？！”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一副好奇心杀死猫的姿态。

　　花落长大以后虽然还是很弱……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他的话也渐渐的少了。虽然他依然还是一直陪着我、照顾我、在我的身边，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书写在我掌心的那个誓言一样，可冥冥之中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隐藏着什么，对我，对我们……

　　他瞥了一眼满身油烟的宁小向，然后把目光移向窗外的落日，淡淡地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他说：“苍凉，幼儿园小班的孩子都早已知道这个消息，而你和宁小向怎么可以是这座城里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