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谜》苫轩

126、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光返

　　“放开我来！”宣綦桀将叶旭明挡在身后，衔符丢出，阵线画毕的手指往前一指，“泪指，现！”

　　密织的网线掠过，刚刚落地的道卒尽数仆倒气绝。

　　“哼！”殷冥中止画阵，指尖抚上太阳穴，托着幽瞳的眼白霎时布满血丝，红色的目光一根根冲破血雾，照在他身上，形神俱散。

　　宣綦桀收起泪指，四下寻觅殷冥的踪影，却见他倏忽于石台前闪现，染血的指尖正离开手心。

　　“殷冥——”宣綦桀嘶吼道。

　　殷冥却看着他冷冷道，“你来不及了。”画阵的手掌突然拍向台面！

　　“啪！”敲击地面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发现情况不对的道卒都冲进房间，而当看到握剑而立的月忽寒时，全都怔在了原地。

　　危剑从一瞬间的震惊中回转，略带自嘲地冷笑，“你的腿原来早就好了，可你却仍每天坐在轮椅上，以此蒙蔽我们。”言语间，笼在袖间的手已娴熟而又谨慎地摸到辟邪，仍试图用说话分散月忽寒的注意力，“看来我从薛廷那里得到的密函，也是你故意泄露给我的，然后算准我会来云心寺。”

　　月忽寒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许月希的手，余光瞬间扫过包围上来的道卒。

　　“不过即使如此，就单凭你一人，而且还要保护这个女孩，你认为自己有胜算么？”

　　“你说完了吗？”月忽寒笑，平静而冷。

　　就是现在！

　　利用月忽寒说话时眨眼的瞬间，危剑袖中的辟邪如闪电般探出，剑未出鞘，阴寒却已缠绕上月忽寒没有任何遮掩的咽喉。

　　下一瞬便将剑染绯红，而月忽寒却因事发突然而纹丝未动。

　　笑意在危剑嘴角漫开，如此近距离的偷袭，他从未失过手！

　　许月希这才反应过来，剑光已然掠过她的脸颊，“姐夫，小……”月忽寒牵着她的手转蒙住她的双眼，什么事也来不及做。

　　然，本已胜券在握的危剑却像被石头绊倒一样摔在地上，刚拔出剑鞘的辟邪沿着地面滑远。

　　在场没人知道方才的一瞬发生了什么，可是很快，站在危剑身后的道卒也突然倒地，这时，昏暗的空间中才隐隐浮现几道剑痕的轨迹。

　　月忽寒抵着剑柄的拇指离开，推出丝许的灵云剑光，无声地归鞘。

　　危剑捂着划破的咽喉，身体却因为麻木感不到丝毫痛觉，就连意识也被他没能看清的那一剑击得粉碎了。

　　自己，整个魄猎中最强的道士之一，平生除了殷冥和苑修，甚至都没遇见过像样的对手。然在月忽寒手下，居然一合也没能走过。

　　危剑抬头，月忽寒正冷眼睥睨着自己，“殷冥要激发九头蛇怨灵，就必须设置笼罩整座覆船山的介区，这样我正好能用道术，不过只有对你的那一剑，是我亲手出的。”

　　亲手出的剑？竟然能快到让人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出剑！危剑脑海不断浮现刚才自己中剑的那一幕，敏捷的思维，让他在一瞬间就找到月忽寒出剑的线路，若是再来一次，他坚信自己可以躲过。

　　然，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危剑眼中的光芒从来都是阴冷的，而此刻却真正黯淡下去了。月忽寒在视线中渐渐变得模糊，危剑却用最后一瞬的意识，让自己清晰地看到殷冥，看着他的脸从稚嫩到豪放再到现在的冰冷，也看着他从桀骜不驯的孩子到意气风发的郭英明再到心狠手辣的殷冥……

　　而这一切转变，都是为了曾今的梦呀！

　　“小郭已经让一切开始了，就算是月忽寒，也没法阻止了……”想到这，危剑紧抿的唇倏然微笑地打开，送走最后的气息。

　　月忽寒转身，没有说一句话，而包围上来的道卒却全部倒退了一步。

　　“你们还想带我走吗？”

　　“当然！”危剑的一个随从看着月忽寒，声音带颤，望向身后的同伴，“这是魄猎的叛徒，如今还杀了危剑大人，我们誓死也要把他抓住！”

　　“你们都是傻瓜呀，”许月希嗔道，“难道没看到这阴森森的男人是怎么死的了？想抓我姐夫啊，呸，你们都早了几百年呢！”

　　为首的道卒鼓起勇气喝道，“就算死又怎么样！月忽寒你就算再厉害，可只要在介区里杀一人，本灵便会大量消耗。危剑大人为了对付你，有的是人，看是你先杀光我们，还是自己先力竭就缚。”经他如此煽动，所有道卒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握紧手中的兵器，再次向月忽寒走来。

　　月忽寒只是无言地看着他们，覆在剑鞘上的手指，又轻轻敲动起来。

　　※※※

　　拍上台面的手掌化出旋转的罡风，吹卷殷冥长发，整个遗迹的积水都以他为中心变成一个巨大漩涡。

　　“天哪！”叶旭明失去了脸色，看着水中的鲜血向石台聚拢，这一幕他在石门遗迹中见过，这和当时的陆聿一起，都已成为他这辈子的梦魇，然而没想到这么快，梦魇就重新变成了现实！

　　宣綦桀紧紧扯住几乎要被吹飞的红丝巾，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一种无形的力场阻遏着脚步。

　　鲜血积聚在六根石柱之间，随后化作浓烟般的红光爬上石台。殷冥苍白的脸笼在血光中，益发显得骇人，强大的灵力撞击着心神，可他却又清晰地觉得魂魄正在手心积聚。

　　殷冥突然仰天痛呼了一声，全身带着抽搐地向后退去，明晰可见的罡风像是血色帘纱，将石台四周罩住。

　　台面上的心脏吸尽了血光，变得通红光亮，仿佛活了一样。倏然，罡风一震，心脏中不断跳动的血光如烟火绽开，无数激荡的血线布满石室，在残风搅动下，飘渺游移，化作一缕缕魂魄。

　　风停了，光褪了，仿佛连声音也被吞没，有的只是充斥视线的血魂。

　　殷冥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只见他扶着墙面，血不断地从嘴角飙出。

　　“他会变得跟陆聿一样吗？”叶旭明慌忙问道。

　　“我不知道……”宣綦桀说，想要移动身体，却觉得空气粘稠，仿佛变成了沼泽，想走一步都很困难，可若站在原地不动，哪怕只是片刻，全身都会像要被血染得湿透。

　　殷冥止住蹒跚后退的脚步，冷笑，“怎么样，感到九头蛇的怨灵在流动了吧。”

　　宣綦桀讥蔑地道：“真是恶心，难怪那个叫烟花的女人不想你做这个，郭英明……”

　　“你给我闭嘴！”殷冥发疯般地打断，突然眼痛来犯，他那瘦到仿佛只剩下骨头的手紧紧覆上了右眼。

　　刺鼻的血腥几乎能让人晕死，宣綦桀小心地吸气，大口呼气，身体猛地飞出原地。

　　“泪指！”

　　圆环射出的光线如雨落来，殷冥止住身体因为眼痛而产生的抖动，化作迅影退入幽廊。宣綦桀又抓一道符丢出，朱红的针刺撞出水面，翻波涌浪地向前冲去。

　　还未落地的殷冥无处可避，眼见针刺已蔓延到脚下，突然双手握住青霜，团团青烟顷刻将其包裹。

　　青红相交，受到撞击的针刺尽数破碎，殷冥则沿着地面向后不住滑去，在针刺林中划出一道长线。

　　眼痛终于散去，殷冥左手握剑前举，右手抚上太阳穴，一道道垂直落下的红光在幽廊间迅速移动开来。

　　青霜剑上漫出的烟气转瞬不见，却在幽廊上空幻现，沿着殷冥红色的视线一缕缕落下。

　　宣綦桀闪电般地在红光中穿梭，利用灼霜将近体的青烟全部冻结，而挥剑击碎的冰晶又反射着殷冥的视线。

　　“又是这招！”殷冥紧咬下唇，立刻加热视线，而宣綦桀却已在这当口冲到面前，只得临时变招，将所有视线照向自己，在被辉晞击中前瞬间消失。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不再听到人语，取而代之的是声声剑鸣，刘基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陡然一道红光从他头顶掠过，冰蛹上多了两个窟窿。

　　刘基连忙抱头蹲下，又是数道红光斜擦而过，白绡沿着窟窿碎裂开来。他索性一拳打破裂缝，钻出白绡，“阿明，宣綦桀——”

　　无人回应，刘基定了定目光，视线一片浑浊，到处幽魂浮动，血影流转，鬼啸声隐隐可闻。

　　“这到底怎么回事？”抬头，只见殷冥和宣綦桀的身影在九头蛇身上不断交错，速度之快，目力难及，根本无从捕捉。

　　刘基抖动的瞳孔蓦地定住，随后紧缩，悬在空中的那个蛇头的眼中，竟渐渐泛起暗红色的光，幽魂在嘴外游动，像是蛇在吐息一般。

　　“怎么会这样？九头蛇的雕像怎么会双眼发光？”困惑间，叶旭明从幽廊中退出，胸膛上裂开一条伤痕。

　　“阿明，你没事吧！”

　　叶旭明摇头称没事，牙关却紧咬着，在他面前，又一批道卒赶来了。

　　蛇身上，宣綦桀终于赶上殷冥，辉晞与青霜紧紧抵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宣綦桀？”

　　“我才没兴趣跟刘基那样管七管八的，我关心的只有你，殷冥！”宣綦桀作力将殷冥向后推出一步，“激发怨灵的本灵也包括你的吧，只要九头蛇降世，你也会没命……我才不要你死得那么痛快，我要亲手解决你！”

　　“那你来杀我啊！”殷冥猛地沉喝，将宣綦桀击下了蛇身。

　　“我的手下又来了！如果你一门心思对付我，难道还指望那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叶旭明应付一批道卒么？”

　　殷冥站在蛇头上，居高临下；宣綦桀看了眼走出幽廊的道卒，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没时间了，如果不快点打败殷冥，一切就都完了。

　　然道卒已将刘基和叶旭明包围，发动凛冽的进攻，二人性命悬于一线。

　　“可恶，管他呢！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殷冥，这两个刚认识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宣綦桀心中暗道，猛一咬牙，转身将靠近刘基的一个道卒砍翻。

　　“哈哈哈哈！没想到面具戴惯的人，也还会为别人着想啊。”殷冥狂笑起来，“宣綦桀，你有了恻隐之心，就再也别想赢我！”

　　宣綦桀又手刃一人，侧脸看到一缕缕幽魂已经聚向殷冥——真的来不及了，等自己将所有道卒解决，九头蛇恐怕早已借着殷冥的□□降世了。

　　“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收拾殷冥？”

　　少年的质问声划过耳畔，宣綦桀默默苦笑道：“我倒是想啊……”可他很快便蓦地怔住，冷汗流过额头，恍惚间他猛地发现，突然响起的声音不是幻听！

　　宣綦桀、刘基、叶旭明同时抬起头，瞳光在这一瞬间惊颤。

　　顺着幽廊口两个道卒倒地的方向，脚步踏着血色的涟漪，左手握着竟体墨色的长剑，左手缠着铁链，十字的剑眉下，不大的双眼中闪动着寒光。

　　“居然是你……”蛇头上俯视的殷冥皱起眉头，嘴唇微微抖动。

　　“不错，是我。”少年重新站在大家的面前，带回返照的光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