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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结局(三) ...

  •   我被强行带到别墅好几天。
      伤口无药可换,除了每天按时叫人给我送一日三餐,外加之前不对盘的几个家伙偶尔会过来讥笑恐吓。
      “想不到啊,咱们大名鼎鼎的‘黑蛇’,跑去当什么主持人去了。”
      “哟,这不算物尽其用么?当初就牙尖嘴利,做了多少黑心事!”

      欠债就要还钱。
      父亲欠债太多,一次一次替他还债。这就是身处娱乐圈的可悲,其他人皆以为你光鲜亮丽。只要你能唱能跳,能演能代言,就有赚不完的钱。那些人知他是我父亲,诱他赌博上瘾,怂恿他借高利贷。只要我还是他儿子,我就无法不替他还债。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过劳的商演,走穴,娱乐圈的竞争和他的负债累累造成的压力,我早已过度负荷。高难度的舞蹈让侧腰、膝盖全部是伤。再好的声线,得不到保护也会废掉。
      我曾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就此断绝父子关系。我不会再替你还一分钱。可当他再一次跪在我面前,说自己欠下了巨债,不还那些人就要他死,我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我以为我自私狠心,可是看着这个百赌成瘾,头发花白,老泪纵横之人,跪在面前,心就像被深深砍了一刀。你恨他、骂他,可最后你还是知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眼神这么忧郁?”不知过了多久,一串脚步声临近。映入眼帘的,是光得发亮的尖头皮鞋。他的声线低沉中透着令人颤栗的诡谲。我的肩头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他抬起我的下巴,强势得地上一抬,我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那是一双深沉得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他才是蛇,一条吐着信子、无声无息将人拆骨入腹的蟒蛇。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一套的。”他丢开我的下巴,像是丢弃什么垃圾一样。
      他用手帕擦了擦手,叼着一根雪茄,坐到前面的单人沙发。
      我屏住呼吸,如临大敌。
      父亲最后欠下的,是一大笔巨款,纵是耗尽我所有的存款都不够偿还。找其他人借,只会把他们拖下水。他——秦生是道上专门放高利贷的,名下是一大把的赌场。他像打量货物般看了看我,对我说,只要你跟我,我就把人放了。

      我的人生就此断成两半。
      我被拳打脚踢时,仍吐着血沫说,我会帮你做事,我能贡献得更多。我帮他搞掉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搞掉了几个看我不顺眼的人。我始终在幕后,从不露面,渐渐有了绰号“黑蛇”,有了自己的势力。不想暴露自己的原因,不是其他人以为的神秘,只是不想让我跟裘洛越走越远。我对那个人说,我只希望有一天,我交出这些势力的同时,能让我全身而退。过了几年,时机终于成熟,我像一个看到了曙光的犯人……
      先前被他们带走,手机什么都被丢了。过了很久,我确定不会给裘洛带来任何危险后,才偷偷补了一张。那时候的裘洛找我找得都快疯了。我不知道,现在为我煲着汤、被我答应再也不离开的裘洛,得知我从医院失踪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不怕头被唐亦轩敲破,不怕节目被抢夺,我怕的……只是让裘洛再一次被伤害,再一次觉得被背叛。

      我没有开口。
      先开口之人,往往会暴露太多的信息。为他做事的每一天,我都如履薄冰。我暗自留意他的弱点、喜好。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让我惧怕、让我恐惧。他是我十九岁那年的噩梦,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我以为噩梦结束了,而现在它再次降临。

      他吐了个烟圈,斜睨了我一眼:“回来帮我做事。”
      他轻轻的几个字,却“咯噔”一下在我心中猛烈弹起。回去,等于再次隐匿于黑暗之中,再次见不得光。再次见不得荧幕、镁光,还有裘洛……
      我的眼眶隐隐发痛。
      多年来的隐忍、无奈,像巨大的悲剧袭上心头。之前我以为命运的阴影已经展开过一只翅膀,没有料到,如今它的另一只才重重落下。
      “我欠的债已经还完了。”
      我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比较平和,压抑住自己的愤怒与不甘。饶是冷淡如我,这一次也快崩溃了。
      我再也不想背弃我对裘洛的承诺。我再也不想让他伤心……
      “那又怎么样?”他弹弹雪茄,眼神透出“你怎么会说这么笨的话”的讯息。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三人,都觉得自己有权力掌控别人的人生?就因为他们有权、有势?!所以其他凡人就应该卑微如蝼蚁?
      “秦先生……我已经退出了。而且我真的不适合这个圈子。”
      我仍是小心忍耐地说道。
      “我没什么野心。对我来说,平稳就是最好的。”
      “是吗?”他打断我的话,“我怎么看不出?那几年为了赚钱,你不是拼得很凶?搞到你走之后,我用谁都用不习惯。”
      他叼着雪茄,低头摸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他发怒之前的征兆。他讨厌别人给脸不要脸,忤逆他。
      我屏了屏呼吸。
      知道现在不该老虎嘴上拔毛,这是他的地盘,他的手下分分钟就可以让我人间蒸发,然而……裘洛……
      我嘴角的肌肉悲伤的颤抖着。
      身为主持人的我,能言巧语的我,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了。”他站起身,用着一副“早该如此”的眼神,瞥了浑身僵硬的我一眼,“明天就干回你的老本行。别像个戏子,还为了对方,把自己头打破了,丢不丢人。”
      不丢人。怎么会丢人呢?
      裘洛保护我,我也想保护裘洛。

      重新掌权的第一天,我就把强制带回我和之前嘲笑我的那几个人重惩了一遍。秦生为我摆了接风宴,抽着雪茄,笑赞这才是我的本性。我头上缠着纱布,低低的笑了笑,喝酒如水,呕吐不止,头痛欲裂。
      那些赞美于我而言,更像是将我重新拉回地狱的手,绝望和痛苦蔓延,醉后我恍惚看到裘洛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对我的所作所为厌恶唾弃,原本近在眼前的正常生活,化为泡沫消失不见。
      清醒时看到镜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弱削纤细,头上白色纱布像是一道挽歌。秦生让我早日拿掉它,认为它不吉利。而我却只有在感受到这道疤的时候,才会觉得裘洛还跟我在一起。只是还能保留多久呢?伤口会愈合,疤会消散,纱布终究会拿掉……

      我又做起了老本行,盘局策划,陷害对手和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黑蛇回归”这个消息,把一堆人吓得屁滚尿流。跟秦生竞争的势力安分了不少,秦生哈哈大笑,非常得意。他拍着我的背,说我天生适合做这行,演戏唱歌简直糟蹋了我。
      我跟着笑,只是笑得麻木。以前是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为了再见到裘洛什么都肯干。而现在每次做完这些,只有忍不住的自我厌恶,和对这个地方厌恶。
      秦生似乎对于我会选择继续混娱乐圈特别无法理解,经常阴冷而讽刺的笑道:“终究不过是戏子。赶紧把无聊的白日梦扔掉,这里该有的,只是野心。”

      他说得并无道理,在秦生身边,我只看得到利益权势。跟裘洛在一起,我才有未来这个东西。
      也许是生活环境的不同,裘洛少年时期就是个特别喜欢把梦想挂在嘴边的人。开始总对他嗤之以鼻,甚至不胜其烦。练完舞累得摊在地上不想说话,只有他会爬到我身边,给我说“阿永,老师说我们进步的好快!我好开心!”为了积累演出经验而到处争取伴舞,三天两头跑到生病,回来还捂着被子傻乐“今天竟然被一个粉丝要了签名!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是不是?”久而久之,我竟然也对未来越来越期待。
      越是深刻,越是想念。裘洛这傻子,现在怎么样了?
      一边这样想着,旁边的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插播娱乐快讯。女主持说,裘洛取消了全球巡演演唱会,引发歌迷赞助商合作伙伴大为不满。按照合同,裘洛要赔偿高达八位数的违约金。镜头一闪,大批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围攻裘洛,“为什么决定取消全球巡演?”“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吗?”“据说你现在推了一切工作,是这样吗?”记者们汹涌的提问像潮水涌向裘洛。
      而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红了。
      镜头里面的那个人还是那个注意形象,光鲜帅气的裘洛么?瘦削邋遢,胡子不剃,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满是深深的血丝,就像从没有睡着过的重度失眠者一样。他额间多了几道皱纹,没有表情时,眉间也是皱起的,压抑着浓浓的悲伤、怒火,以及担忧……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问着,而他只是面无表情,避开一个个镜头。

      见我有些分神,秦生目光一扫。我心一惊,赶紧麻木的看向其他地方。秦生瞧了瞧电视,右手拿着雪茄,哼笑,“他就是你那个什么搭档?好像还挺有名气。”
      我不言不语,垂下眼帘。
      “要不要把他也拉进来?说不定他也适合做这行。”秦生猛的抬起我的下巴,盯住我的眼睛,“哟?我看了什么,一闪而过的愤怒?哈哈。”
      我双手暗暗握成拳。
      “我还以为你对谁都不在乎?就算是你爹,你也任由我们砍下他一只手,才答应替他还债。是担心他会继续赌吧。你真是狠心呢。”
      秦生抽着雪茄,仰着头,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你说,要是这件事告诉裘洛,他会怎么看你?你这么残忍,肯定会被厌恶吧。”
      我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淡淡说。
      “秦先生,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退下了。”
      我神情冷静,一步一步走向门外,地面上格纹大理石,仿佛一个个牢笼,让人不得翻身。而背后那道深沉而残酷的视线一直盯着我。

      “老大老大,有人硬闯别墅!”有手下突然擦身而过。
      “丢出去。”秦生皱了皱眉,不耐烦道,“这点小事需要汇报?”
      “但是……对方好像是大明星。经常在电视上出现。我们都快把他手脚打断了,他还一个劲、一个劲……”那人偷偷瞥了瞥我,我眼皮狠狠一跳,“他还一个劲叫黑蛇的名字,让黑蛇出来见他……”
      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冲到头顶,我揪住对方的衣领,“他在哪!在哪!”
      “后、后院!”对方被我的眼神吓得结结巴巴。
      我脸色“唰”的一下惨白,手脚冰冷,撒腿就冲了出去。后院基本是喽啰们往死里打的地方,常年绿树成荫,百年榕树种植在庭院中。庞大的根系一条一条垂散下来,仿佛无数幽魂。夏天的风吹过来,是冷的、阴的。土壤湿漉漉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味。
      我赶到时,一群人簇拥在裘洛身边,面目狰狞。
      “骨头还真硬!”
      “揍他,这人既然找死,就往死里打!”
      拳打脚踢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凶狠的拳头如雨滴一样不断地落在裘洛身上。被揍得血肉模糊的裘洛硬气地不肯叫痛,只是不断重复着:“阿永在哪!让他出来!” “阿永在哪!让他出来!”然而换来的,只是一顿顿狂笑与殴打。
      我双眼发红,“——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飞身扑过去,用身体保护住裘洛。他们来不及收回拳脚,狠狠的踢在了我的背上。我一扭头,冷冷扫视了他们一圈。
      几个喽啰脸色立即大变,“对、对不起黑蛇!”
      裘洛的身体先是一僵,听到我的声音后,惊喜地扭过头。他像是一个看见奇迹的人,虽然眼睛都被揍肿了,连睁开都很艰难,眼底却散发着失而复得的光。他手指磨破、红肿,几乎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裘洛双手捧着我的脸,强忍着痛楚,激动的唤着我的名字:“阿永、阿永……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单单是这么几个字就差点让我潸然泪下。
      我当然知道你不顾巨大的违约金,取消全球演唱会就是为了找我;我当然知道你变得这么憔悴、毫无光彩就是为了找我;我当然知道作为明星最重要的脸被弄成这样你还不肯走就是为了找我……
      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他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秦生的话犹如蜿蜒而至的蛇,丝丝的、不怀好意的吐着蛇信子。
      “老大!”刚刚对裘洛拳打脚踢的几个人,毕恭毕敬地朝他鞠躬。
      秦生站在白色的屋檐下,并不走过来,只是抱着双臂,看好戏一样看着我和裘洛。他会怎么对付裘洛?想到秦生的残忍,我心底就止不住一阵发寒。
      我熟知秦生的脾气,对于想要得到的东西,会不惜任何手段得到且只属于他。得到他赏识也许容易,但同样也要做好被狠狠折断翅膀的准备。
      绝对不能,让裘洛被我牵连进来。

      手指颤了颤,我转过身,一拳揍了过去。
      裘洛的脸被我揍得重重一歪,嘴角都破了。欣喜还残留在他的眼底,来不及消散,就被错愕取代。裘洛迷惑地看着我,嘴角带着鲜红的血迹。
      我心里隐隐作痛,脸上却故意露出厌恶的神色,“你真是让人讨厌啊。”
      裘洛的瞳仁缩了缩,一时愣住了。
      而旁边的看客则悠闲自得,似笑非笑地看着庭院中的我和裘洛。
      我站起身,拍怕身上的泥土。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将黑色西服上的褶皱一一抚平,丢下一抹不近人情的冷笑。
      “怎么,听不明白我说的话?”
      “难道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吗?”我耸耸肩,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裘洛,眼底一片漠然。
      “明明是同一个组合,凭什么你的人气比我高?媒体专访,你不抢镜不抢话会死吗?”我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你知道站在你身边的我,是什么感觉?”
      裘洛望着我,不解的摇头,“阿永,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跟你重逢我很高兴?害得我一直被说‘抱你大腿’!你是天王巨星,我算什么?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无一不在提醒我——我多么过气,混得多惨!”
      我近乎仇恨地看着裘洛。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自尊心?不,你只以为那是对我的施舍。你那自作多情的怜悯,真是受够了。”
      裘洛艰难地站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牵扯到伤口,他皱着眉、疼痛不已。他的眼睛、鼻子青肿不堪,嘴角也破了。唯独他的眼睛,难过却依旧固执地看着我,只执着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信。”
      “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的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我仰天长笑,笑得腰都弯了起来。
      “我根本不想见你!要不是你,唐亦轩怎么会对付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一个节目都没了!滚,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个笨蛋——快走啊!忘记我吧!以后再也不要找上来了。然而裘洛只是执拗的摇头,漆黑的眼睛看着我,“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滚啊!给我滚!”我朝他挥动着双臂,指着门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最后一章和后记:)咱们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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