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相忘》天城耀

5、新家

　　当今江湖当然也分正邪两派，而邪派中为首的，当属墨门了，墨门出使任务一向赶尽杀绝，百年来与正派之间纷争不断，江湖中都将这个门派称为魔门，而现在的门主，叫作江夜。
　　一大清早，所有的人都到墨门正厅集合，门主在外派人昭示，他今早会回来在正厅宣布事情，所有人都要到场，当然，这“所有人”指的是有资格进正厅的人。
　　门主有一位正妻，两位夫人，李夫人是大公子江逐意的母亲，正妻月华是二公子江逐岸的母亲，沈夫人是大小姐江逐云的母亲，也就是说，凡是有子嗣的就有名分
　　其他的，还有四位门主：东门主成斩；西门主楚解；南门主修楼；北门主照影。东门主成斩常年不在门中，北门主照影永远只出现在门主身后，所以此刻在正厅的只有西门主楚解与南门主修楼。
　　再有，便是些各门里出色的弟子了。
　　“门主到！”
　　随着这一声，所有人都立刻毕恭毕敬的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包括三个孩子。
　　一个冰冷威严的、身后舞动着黑色披风的男人跨步而进，永远让人不敢直视，照影照例紧随在身后，咦，就连多年没有露面的成门主也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门主坐定，大家高呼了“恭迎门主”以后，所有人才敢抬头。
　　门主、门主的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孩子？！这孩子是什么人？要知道，门主就连公子和小姐都没抱过！
　　更惊奇的是：那孩子，似乎并不害怕门主，正搂着门主的脖子甜甜酣睡。
　　一个冰冷的、浑身的气息虽然内敛却更让人觉得压迫的男人，抱着一个瘦弱的、正在酣睡的孩子，这，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逐意侧头看看弟弟，还是笔直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与门主一样！再看妹妹，妹妹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注视，直直的盯着门主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样子很奇怪！逐意小动作的拉了拉衣袖，他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反正就是觉得他们两个很奇怪！
　　门主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整个正厅里就仿佛摆了一厅的雕像，只有那个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小身子才能让人稍微感觉到这屋子里还有活着的气息。
　　就这样，所有的人保持同一个姿势，甚至同一个表情整整近一个时辰，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定力不好的李姨娘、沈姨娘，还有逐意和逐云，额头已经不断的有汗流了下来。
　　“爹爹！”一个微弱的声音却让所有的人都一震，是谁这么大胆？
　　“哦，你醒了？”门主轻声询问着怀里的孩子，疼爱的为她捋着额前的碎发，嘴角不由的带着微笑。
　　这一次，大家是真的惊呆了！门主自幼冷漠，自十八岁后更是连笑都很少有，上次见到门主这样笑的时候有多少年了？似乎，还是那个人在的时候。大家更是好奇，这个孩子，究竟是谁？
　　孩子揉揉眼睛，终于完全醒了，门主将她抱起来让她端坐在膝头，众人这才看清孩子的相貌。这孩子，长得好漂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笔直微翘的小鼻子，嘴唇很薄，只是一泯就带的脸颊两侧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只是很瘦弱，面色也有些泛黄，似是病态。看到这么多人直直的看她也不害怕，眼光依次从众人的脸上划过，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直到众人将这孩子看够了，门主才开口，只是口气又恢复了冰冷，“这是我此次出去拾到的一个孤儿，见她资质上乘、天赋不弱，所以收为女儿，你们，见过二小姐吧。”
　　众人立刻恭声齐颂：“见过二小姐！”
　　孩子回头看向门主，见门主向她微笑着点头，便转过身来从门主的膝头跳下，端正的站好，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江逐流见过各位叔伯兄长，还请各位叔伯兄长日后多多提携！”
　　她就站在那里，弱不禁风却又不卑不亢，惹人怜爱却又气宇不凡，每个人的目光就像着了魔似的被她吸引，久久不能移开。
　　“逐意、逐岸、逐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门主。”三个孩子规规矩矩的站出来。
　　“流儿，这是大哥，这是二哥，这是姐姐，”高大的身躯俯下来，扶着她的肩，一一的为她指着，“以后，他们会陪你玩的。”
　　江逐流随着爹爹指的方向看过去。姐姐？这个姐姐看着我的样子好可怕，我姐姐是不会这么看我的！她长得很好看，可是，没有我姐姐好看。二哥？他为什么直直的看着我？他看人的样子和身后的爹爹好像，他长得也和后面的爹爹好像，可是，爹爹很喜欢我，他却不。大哥？我喜欢这个哥哥，他看着我笑，让我想起了四虎哥哥！
　　站在这里，看着这些人，五岁的江逐流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和葛家村完全不同的世界，从此，世上只有墨门的二小姐——江逐流，那个无忧无虑、每日只知调皮捣蛋的小女儿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叫做易月明！
　　“大哥哥、二哥哥、姐姐。”江逐流乖巧的叫着，回头搂着爹爹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爹爹，他们都没有我漂亮！”
　　“哈哈哈！”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中，江夜开怀大笑，大手一举将逐流抛起来落在肩头，大步地走了出去。
　　逐流回头望去，看到了三双不同的眼睛，她还分不出来，一双叫羡慕、一双叫深邃、一双叫嫉妒。
　　直到门主带着照影消失了身影，众人才回过神，心中都回味着一句话：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简单啊！
　　三位夫人互相看了一下，心中各有心思，那个叫逐流的孩子，难道会住到主院吗？可是历代门规规定，主院，是不能住女子的！

　　一连十多日，门主照常的处理门中事务，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孩子，因为她住在主院，而主院，非门主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哥，你帮我把最上面的那个果子摘下来。”逐云拉着逐意的袖子，甜甜的撒娇。七岁的她是个小美人，再加上从去年起开始修习极乐，眼角眉梢上已经带了一丝媚态。
　　“是哪个？最高的那个吗？好，我去帮你摘。”逐意憨厚的答应着，开始攀上树枝，他虽然已经有十一岁了，连小他一岁的弟弟都开始修习极乐第三层，可是他仍旧在第二层打转，突破不了，所以纵身上树的姿势也很笨拙，要连踏好几下才能到顶端，不像弟弟，大概只要两步就能到树顶。
　　逐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偷偷的将小刀握在手心，看准了逐意下一步要踏的树枝······
　　“啊！哎呦！”逐意一脚踩空，重重的落在地上，疼得咧开了嘴。
　　“哈哈！”逐云邀功似的跑到二哥身边，拉着正在看书的逐岸得意的大叫：“二哥，你看大哥多笨！哈哈哈！”
　　逐岸抬起头，也在嘴角露出了微笑，向着逐意打趣，“大哥，你别理她，让她自己摘吧，看她摔下来有没有你响！”
　　逐意听不出逐岸在笑他，还挠着头傻笑，“妹妹那么轻，一定不响的，都是我太笨了。”
　　逐云却不依了，又摇着逐岸的胳膊撒娇，“我要去告诉娘，二哥欺负我。除非，”她的眼珠骨碌碌的乱转。
　　“除非什么？”逐岸接了她的话，却不看她，又将视线转回书中。
　　“除非，二哥做我的同业。”逐云话里带着三分玩笑，眼睛却紧张的看着逐岸的反应。
　　“哦，”逐岸还是看着书，连声音都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沈姨娘没告诉你吗？兄妹不能做同业，要是没有，你就去问娘吧。”
　　逐云的小脸沉了下来，满是掩饰不住的不高兴，一跺脚转身向着逐意喊：“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把果子摘下来？”
　　“哦，我现在就摘。”逐意被妹妹吓了一跳，知道这个妹妹脾气不好，常常突然就生气了，慌忙就要再次纵身上树。
　　“不要摘！”
　　突然传来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三个孩子同时向声音的来处看去，是她？那个门主带回来的孩子。
　　逐云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孩儿，又正赶上自己正在生气，立刻尖声大叫：“你是谁？本小姐让摘的果子你竟然敢反对！大哥，快帮我摘！”
　　“不要摘！”那孩子站在那里，声音还是细细小小的，却带着坚定，还有，一丝小小的气势。
　　“这······”逐意夹在两个女孩子中间左右为难，只好求救似的叫逐岸。
　　逐岸却像听不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更多的，是打量这个新来的妹妹。
　　逐流不看其他那两个，径直的走到逐意跟前，轻轻的拉一下他的袖角，软软的叫：“大哥哥！”
　　逐意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红了脸。
　　逐流盯着他红红的脸，继续说：“请你不要摘那个果子，我想看见它一直都在树顶挂着！”我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树，树的最上面也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果子，娘还说，等果子熟了，就给我和姐姐一人一半。
　　后面这句话，逐流没有说出来，她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提到以前的事，爹爹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
　　“好吗？”见逐意不说话，逐流又摇了一下他的袖角。
　　“啊？哦，好，我不摘。”逐意结结巴巴地答应着，这个妹妹真好，居然不去找弟弟，而是先来找自己！他知道，别人在背后都说弟弟天资过人，说他愚鲁，说将来的门主一定是弟弟了！他没想过要当门主，也知道弟弟能干，可是，所有的人都只喜欢弟弟的感觉还是会让他偶尔觉得难过。
　　“谢谢大哥哥！”逐流向着他甜甜的笑，大大的酒窝深深的嵌在可爱的脸蛋上，让逐意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
　　“你喜欢那个果子吗？”逐岸突然出声。
　　逐流看着他认真询问的样子，也乖乖的点了一下头。
　　逐岸手中的书刚一落在桌子上，人已经在半空中，只用足尖一点树枝就已经到了顶端，等他落下来，手中拿着的，俨然就是那个果子！
　　逐流一眼看到那个果子，心中盛满了失落，见二哥哥拿着那个果子向她走来，立刻向旁边站了一小步，隐隐站在大哥的身后。
　　逐岸此时已经到了他们面前，逐意见这个新来的小妹妹似乎有些害怕，连忙伸手将她护在身后，陪着笑脸对逐岸说：“二弟！二弟！小妹妹她······”
　　逐岸不理他，手一出，已经准确地抓住了逐流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从大哥的身后拽了出来。
　　逐流被他拽的一个趔趄，还来不及挣扎，手中就被塞进了那个果子。逐流皱起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哥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拿着。”这个才十岁，长得很英俊的男孩子威严的命令着，“喜欢的东西就要抓在手里。”
　　逐流不想要也不敢说不要，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睁着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个二哥哥。
　　“二哥！”逐云不甘的跑过来，撅着嘴抗议：“这个果子是我先看中的！”
　　“我给了她，就是她的。”逐岸冷冷的陈述，就连看向亲妹妹的眼神都是冷冷的。
　　逐云气的身子一鼓一鼓的，却不敢再说，只是狠狠地瞪着这个侵入者。
　　“啊，那个，”逐意看到气氛不对，怯怯的开口，“不如，我们玩一会儿吧，二弟看书也累了！”
　　“好啊，”逐岸无所谓的开口，“玩什么？”
　　“捉迷藏！”逐云一扬头，满身的骄横，哼，你一定输！
　　“可是，”逐岸看看小妹妹，“小妹才刚来，还不熟悉！”
　　“怎么？你不敢？”逐云又上前一步，紧逼着这个讨厌的妹妹。
　　“好啊！”出乎意料，逐流歪着头笑了，“我最喜欢玩捉迷藏！”
　　“你的极乐修习到第几层了？”逐岸突然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逐流见看的是她，只好无辜的眨眨眼睛，小声地问：“什么叫极乐？”
　　“哦，没什么。我们开始吧。”就象突然转变话题一样，逐岸又突然把话题转了回来，就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逐流的心里小小的嘀咕：这个哥哥真是奇怪！
　　“你最小，你先做鬼！要是半个时辰还找不到就要学小狗叫！”逐云尖尖的声音里带着嚣张跋扈。
　　“别！别！还是我来做鬼吧。”憨厚的逐意看出了大妹妹有意欺负小妹妹，赶忙打圆场，下意识的护着这个让人忍不住去想办法讨她开心的小妹妹。
　　“不行！她刚来，得教教她规矩！”逐云扬着小脸，斜着眼睛，一步也不让。
　　“算了，既然大哥要做，就让大哥做吧。”还是同往常一样，只要逐岸说了话，大家就都要听。
　　“妹妹，你不要乱跑，就在周围，啊！”逐意拉着小妹妹叮嘱，门里有好多规矩，也有好多地方不能乱进的。
　　“大哥哥，爹爹都叫我流儿，你也叫我流儿吧！”逐流甜甜的笑。
　　“你叫门主爹爹？”逐意满脸的羡慕！爹爹，多好听，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