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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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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水蓝色的衣裙,静静的倚窗而立,明明柔和淡雅的脸庞触手可及,却偏偏似近又远,仿佛遗世而独立,江逐流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不知为何怒气突如其来,对着转过来的那抹倩影泛起冷笑,出口的话更是尖酸讽刺:“易柔淇,你该怎么谢我呢?要不是我的提点,你如何知道要扮成这副样子来取悦门主!”逼近她两步,将眼底的不屑展露无疑,“不过,想当我的姨娘,你还要先生个儿子才行!”
易柔淇不气不怒,甚至卸去了戒备,她温和也疑惑的问:“你对我很好,为什么?”
“什么?你——”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反而被说穿了心事,逐流有一瞬间的狼狈。
柔淇抓住这一瞬间,继续放柔了声音说出自己的疑惑,“我感觉得到,你喜欢亲近我,甚至用迂回的方式来帮我,为什么?你说我长得有一点像一个人,昨日你的父亲也说我像一个人,那么,我像谁呢?”
逐流动了动嘴唇,幽幽的回答她,“其实,不是长得像,是那种感觉像,那个人的样子,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急切的追问:“你说:我爹爹说你长得像一个人?他说你长得像谁?”
柔淇轻轻的摇头,“他没有说。”那个人看见她时,眼神那么热切,热切的让人害怕,可是很快就被她“圣女”的样子弄得冷却下来,面无表情的离去了。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冷的一个人,好像他所在的地方都被染上了冰雪的颜色。
逐流抑制住心头突然窜起的颤栗,慢慢的、仔细的想:她会天罗手,她长得有一点像娘;她、会、天、罗、手;她、长、得、有、一、点、像、娘!难道?难道!
逐流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跳起来,不顾一切的夺门奔去。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嘈杂,所有的事情排山倒海的涌过来,理不清思路,只有去问爹爹,爹爹一定还牢牢记得娘的样子,她长得像不像,只有去问爹爹!
无人敢拦,逐流恣意的冲到大厅门口,伸手推开那厚重的木门,那“吱——呀——”的沉闷门响仿佛在一串叹息里道尽沧桑,就在那一刹那,所有的沸腾突然冻结,逐流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彻底冷静下来,那个人,一定在爹娘的身边过着平静的日子,或许已经嫁给了像四虎哥哥那样的小伙子,还有了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在从缺山长大的女弟子!呵,自己一定是想找到她想得疯了,只要有一点点联系就会想到她!呵,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居然会这么可笑!呵呵,呵呵,太可笑了!
苦涩的笑容在嘴角越扩越大,终于变成不可抑制的却偏偏无声的狂笑,她明明在笑,笑得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满厅的人都被这样陌生的逐流震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流儿——”逐岸慢慢走近,拉住她的胳膊一点点把她收在怀里,平常的询问,“你碰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哥、哥哥,”逐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双手抓住逐岸的胳膊,自己都察觉不出来这多么像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浮木,只是一径的说:“我刚刚想到一个笑话,想给你们讲,可是刚刚、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却突然忘了,哈哈,多好笑,我居然忘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忘了就算了,说到底,那只是一个笑话。”逐岸说的云淡风清,配合着平淡的笑意。
“嗯。”逐流艰难的点一下头,失魂落魄,“是啊,只是一个笑话。”无力的松开逐岸的胳膊,她一步步走向那个门主身边高高在上的位置,那才是她——墨门二小姐的位置。
身旁,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哼,又在装神弄鬼的讨可怜!”
“啪!”一声清晰的脆响,江逐云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右脸,气急败坏的尖叫:“野种,你居然敢打我!”
不待江夜发作,逐流已经先自开口:“江逐云,我已经告诉过你,上次是我最后一次饶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客气!”她说话时那种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竟然像极了门主!
众人一时皆无语,看着这个变得有些陌生的孩子,各有所思。
逐流转过身面向江夜,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单膝跪地,“爹爹,我打了姐姐,请你责罚我。”
江夜看着她那一脸的倔强坚硬,居然笑了,洪亮的声音问她:“受了责罚下次你就不会打姐姐了吗?”
逐流扬着头,字字都带着狠戾,“她若再犯我,会比这次打得更重!”
江夜再次问她:“不怕责罚也会更重吗?”
逐流眉都不动,“不怕。”
江夜沉下声音,“你上来。”
逐岸上前一步,“门主,流儿的责罚,请由逐岸来受!”
从他说话的那一刻起逐流迈出第一步,等他说完的时候正好收回最后一步,跪在江夜的眼前,仍是扬着头,毫无畏惧。
江夜伸出右手,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中,放在了她的头顶!
“门主!”逐岸急切的叫,一脚已经踏上台阶,满脸尽是恳求之意。
江夜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哥哥宣布要娶月云为妻,他根本不爱月云,他只是为了让这个从小什么都比自己优秀的弟弟痛苦,江夜也是这样看着老门主,他对月云的心,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时,只要老门主摇头,他一定会做尽一切去报答,可是,他无动于衷,还是点了那一下头,就是那一下,让江夜逼父让位、弑兄,从此再也没有了亲情。
“门主!”成斩本也认为以门主对流儿的宠爱根本不会有什么责罚,可是一看他悬在逐流头顶的手,也慌了,急忙求情,“流儿还小不懂事,请门主手下留情啊。”
逐云看到这么多人求情,生怕门主改变了心意,立刻用手一抹眼睛,悲悲切切,“门主,您要为逐云作主啊!”
江夜的嘴角上扬,再上扬,居然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逐流的头,宠溺的轻斥一句,“这个坏脾气的孩子!”
逐流勾动薄薄的唇,用与江夜完全相同的样子,将嘴角上扬。
她回过头,向大家展露一个浅浅的微笑,直到对上逐云那双妒恨得发红的眼睛的时候,笑容开始加深,渲染出一种勾魂摄魄、颠倒众生的邪气。
从大厅出来的时候,正好一只信鸽从头顶飞过,逐流将手抬在额前挡住阳光,看着它消失的地方在心里暗暗思量:无明本该有信传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逐流顺从的靠入背后的身躯,微笑,有什么好挣扎的呢,既然这是活下去必须要做的事,那么这只从前在肩头的手如今到了腰侧又有什么关系呢?
“流儿,”逐岸的气息从耳后拂来,满意的看到她的侧脸红了一片才继续说下去,“自从你去执行这个任务,好像变的有些不一样了,这是为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逐流笑,笑而不答。
又来了!逐岸看着她那刺眼的笑容,只觉得莫名的愤怒,为什么她总是这么笑,笑得甜美可爱,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控制不住的想:她对着那个易骋风也是这样的笑容吗?还是,会笑得亲近,放松?
逐流感受着腰侧逐渐收紧的力道,甚至已经开始让她觉得疼痛,阳光晃得人眼花,眩晕、窒息,就算离开了爹爹,还有哥哥,这种感觉永远都会像影子一样贴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松开她的手,让她留在五岁那晚的噩梦里,永远都无法醒来!
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她猛地挣脱逐岸的怀抱,足尖一点地纵身而起,可是逐岸比她更快,握住她的足踝用力一扯,振翅欲飞的精灵重又跌回他的怀抱。
逐流苍白着脸涩涩的笑了,“哥哥总是比我厉害。”
“是,”逐岸也笑,眼神却认真到近乎誓言,“所以即使流儿下次再淘气,哥哥也一定捉得到你,知道吗?”
轻轻的点头,黑亮的眼睛慢慢湮灭了光彩。
两个人来到了“观星台”,说是观星台,其实却不是为了观星而建,这里最大的用途就是可以居高临下、纵览全景。
看着山下的帐篷化成了隐约的黑点,逐流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了什么!
“哥哥,你见过易洪天和辣三娘吗?”逐流状似无意的问。
“我曾经远远见过一次易洪天,怎么,妹妹对他有兴趣?”
意有所指的话语让逐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知道他一定是联想到易洪天与易骋风的父子关系。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内力到底练到了什么地步,听说,那个易洪天的内力非常深厚,罕有敌手。”看易骋风的内力就知道传言应该不虚。
逐岸的视线也望向山下,难得郑重的点了点头,“易洪天功底扎实,内力雄厚,恐怕你我二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那,现如今伪君子们已经全数集结在此,我们的胜算有多少呢?”
“他们中也就是从缺派和汇阳庄有些实力,其他的小帮小派至多有一两个好手,还不足为惧。”
逐流双手抱胸,以看好戏的口吻接过话:“可惜,有了易骋风这个黑锅,恐怕从缺派的人还没和我们交手就已经不得不离开了吧,啧啧,不能同易洪天过过手,还真是可惜!对了,那个南峰的倒霉女弟子怎么样了?”
“那个?”逐岸也学着她双手抱胸,“你可真会挑,那可是南峰掌门的独生女。”
逐流略有些得意,“不,她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不过都夭折了,所以,南峰掌门对他这个好不容易长大的女儿可是疼爱备至呢!现在他的宝贝被从缺掌门的亲孙子削断了手臂,怎么能善罢甘休呢!还有那些伪君子,哈哈,他们选出来的新盟主竟然贪恋女色、倒戈相向,这会儿大概已经恼羞成怒将怨气都出在从缺派身上了吧。”
“流儿,”逐岸看着山下随意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易骋风下山?”
“嗯——”,逐流敲敲自己的下巴,“等到宋柔茵和潘亮回去,从缺派百口莫辩的时候吧。”
逐岸沉吟了一下才说:“现在是敏感时期,或许从缺派会故意不让他们现身的。”
逐流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坏笑,“那不如,我们再来一剂猛药!”
逐岸看着她鲜活灵动的模样,几乎痴了。
装作看不懂那炙热的眼神,逐流眼中闪着算计的光,继续笑得邪魅,“我们和从缺——结、亲、家。”
傍晚的时候,易洪天接过了弟子送进来的大红喜帖。
“大哥,他们简直欺人太甚了!”还没等易洪天说什么,一旁的辣三娘先一碗茶摔在了地上。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年纪,皮肤还很细腻光滑,少女的清纯中又带着少妇的神韵,不过,就是这副火爆脾气,从年轻时起不知吓跑了多少的爱慕者。
“三妹。”易洪天浑厚的声音止住了这个妹妹打算举起另一个茶碗的行为,可是,却止不住她继续表达自己的愤怒。
“风儿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难道还不知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去砍一个女孩子的手臂!又怎么可能会娶什么魔门门主的女儿!”辣三娘举起茶碗一饮而尽,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可怜的茶碗立刻四分五裂了。
由着她去,易洪天仔细的考虑这件事:风儿一定是在山上,骋书说淇儿先冲出了重围,而茵儿和亮子与那个叫无明的魔门中人在一起,这三个孩子下落不明,多半也是落在了魔门的手中!现在魔门又送来喜帖说风儿要与江夜的女儿成亲,邀他们去山上观礼,这样的陷阱即使不去也已经中了魔门离间从缺派与正道之间关系的诡计。不过,照这样看来,风儿此时应该没有大碍。
“大哥,”辣三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现在孩子在他们手中,我们若是不去,恐怕——”
“三妹,”易洪天叹了口气,何尝不知道她也是爱女心切,“你知道,我可以不顾及风儿,却绝不会不顾及淇儿,二弟只有这一条骨血,说什么我也要保她周全。可是,我们此去,怕是有去无回,到时从缺空虚就会被魔门乘虚而入,而武林正道的实力也会被削弱;若是我们可以全身而退,那,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师父,”一个弟子在门外请示。
“进来吧。”
那弟子奉上一个小竹筒,然后说明:“刚才有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说有人让他把这个东西交给易大侠,然后就跑开了。”
“大哥,谨防有诈啊。”辣三娘站过来,谨慎的提醒。
易洪天将竹筒打开,什么也没发生,里面只静静的躺着一张白纸条,抽出来,上面只写了五个字:竹林 易云出。
这区区的五个字却让二人大吃一惊,易洪天立刻吩咐那个弟子出去外面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大哥!”听到弟子走远,辣三娘立刻开口:“这,会不会——是二哥?”虽然这么多年来再没有回来看过淇儿说明他们夫妻大概凶多吉少了,可是,既然没有确切的消息,那么,就还有可能活着呀!辣三娘与易洪鹏都是被收养的孤儿,感情更胜过亲兄妹。
她来来回回的兜着圈,又突然停下来:“还是淇儿?她出了什么事只能这样和我们联络?”端起茶水,还没喝却又放下,“知道这个名字的世上一共没有几个人,你我、风儿、淇儿、二哥夫妇,还有,还有就是灭了葛家村的那些人,他们也有可能知道。”
“不,”易洪天一直看着手中的纸条,仿佛要透过它看到写纸条的那个人,“这个字迹应该出自一个女孩儿,除了你刚才的提到的那些人,还有一个人也知道这个名字,”
辣三娘急切的问:“是谁?”
“那个,我们没有见过面的孩子,二弟的小女儿,淇儿一直在寻找的妹妹。”就是,骋书他们提起的那个女孩子。
“就是他们说杀了四海酒楼上那二十一个人的那个孩子?”辣三娘皱皱眉头,突然扬声吩咐守在外面的弟子,“去把骋书叫来。”
那弟子一会儿就把马骋书带到了他们的面前。
“骋书,”易洪天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无声的压迫使得马骋书暗自吞了一口口水,他最怕的就是这位严肃庄重的大师伯。
“你将那个自称易月明的女孩子再描述一下。”
“是,”这件事其他门派的弟子也都知道,马骋书不敢欺瞒,一五一十将所知道的又说了一遍。
“你是说,风儿和般若小师父见过这个女孩子?”易洪天向他证实。
“是。”
“那好,你回去吧。”
马骋书还想问什么,可是看了看大师伯凝重的脸色,还是没敢开口,离去了。
“大哥,”他一出去辣三娘就来到易洪天面前,“那孩子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况且她和这件事也不一定有关系。反正,不管这纸条是谁写的,有什么目的,去竹林见到他不就都清楚了吗!”
“你说的对!”不管是谁,只要与二弟和他的妻儿有关,就算是陷阱也必须去。
“三妹,”易洪天下了决定,“你留在这里帮我掩饰,不要让人知道我去竹林的事。”
“嗯,”辣三娘一点头,“大哥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