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临门》紫东流

12、不该惹我，你造吗？

　　能有这一副独一无二的破锣嗓子，不是别人，正是小溪村唯一的媒婆——张媒婆。

　　能让她登门造访，只有一件事：说亲！

　　但凡经她牵线结成连理的婚姻，大概率的十对里，九对都能凑合过到一处，剩下一对聋子配瞎子，勉强过日子，也算圆满了。所以她的受欢迎程度在村子里也属于小明星的阶段，有一小众粉丝。

　　厉老爹几乎是撇了厉茹，兴高采烈的迎了张媒婆进了门，热情洋溢的招呼她就坐，倒茶，上点心。

　　年过半百的张媒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丝丝银发藏匿其中，让人瞧不真切。一进历家大院，那对精光闪闪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杜斐然。直勾勾看着人家也就罢了，偏得嘴里发出桀桀怪笑，愣是把杜斐然想多待会儿的念头扼杀的消失殆尽，硬着头皮言简意赅的告了辞。

　　他脚底抹油般逃出堂屋，迎头和厉楠的视线对个正着。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厉楠，一边心不在焉的给闹着洗澡的一点黑清洗身上的污水，一边伸长了耳朵，留心堂屋的动静。

　　她根本还没听见什么，就被他突兀出现的身影闯进了视线里。

　　“杜先生要走了吗？”

　　“你是在给它洗澡？”几乎异口同声的两人，随即相视一笑，彼此点点头，算作回答。

　　“怪小生粗心，没有留意到它，累厉姑娘还要为它清洗。”说着，杜斐然的眼神里迅速多了几分愧疚。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的猪顽皮，它就喜欢饭后溜溜食，在院子里瞎转悠几圈。倒是先生，这么奇怪的猪，没惊吓到先生吧。”

　　杜斐然极具修养的微微摇头，看着趴在水里一动不动的一点黑，莞尔道：“却是奇怪的猪，平生为所未闻。但也许是小生才疏学浅，我泱泱大国，千奇百怪之事无奇不有，一只爱干净的猪，兴许在别的地方反而是见怪不怪了。”

　　“有学问，见识就是不一样啊！”厉楠嘻笑夸赞，夸张的伸出大拇指。

　　“历姑娘谬赞，天色不早了，小生这便告辞了。”双手一拱，轻微俯身，他这便要走了。

　　厉楠理所当然的抛下一点黑，赶紧跟了过去。

　　“先生慢走，今个儿月色朦胧，路上小心啊。”

　　杜斐然转身回了句多谢，就跨出了院门，君子坦荡荡的扬长而去。

　　“真是一点不留恋啊！连个头都吝啬回一下，看一眼能少块肉啊！”厉楠砸吧了几下嘴，关好了院门，听见一点黑的哼叫，好似在招呼她前去伺候一般。殊不知，在她关上院门的瞬间，刚巧是杜斐然转身回望的那一刻。

　　他望着前方灯影绰绰的院落，久久的无法回神。

　　堂屋内，油灯的灯芯被调了调，使得屋里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张媒婆的来意非常明显，家里只有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和一个带着俩拖油瓶的鳏夫。

　　鳏夫独守空炕了几年，早不是新鲜事，她瞄准的自然是无人问津的厉楠。

　　开始厉老爹听着张媒婆将男方描述的天花乱坠，心都飞到云朵上去了，急不可耐的追问到底是哪家的小子，这么好的人，他怎么没有影响。

　　谁知，张媒婆嘴角一挑，得意洋洋的直接唤出了男方的大名——铁大牛。

　　咋呼的厉老爹那颗小心脏，一下从云端摔在了地上，只听啪叽一声，细碎。

　　张媒婆喝着小茶，一口接一口尝着点心，早把吃过晚饭的事丢脑后去了，也不怕肚里有货，撑得慌。胸有成竹的等着厉老爹满口一个答应，她就能轻轻松松再赚上一笔媒人红包。

　　都说楠丫头家从不亏嘴，瞧瞧这点心，香甜可口，油而不腻。伴着这清淡的茶入口，简直停不下嘴，张媒婆一脸吃相的眯着眼，享受着糕点带给她的美妙滋味，敢情是吃上好了。

　　厉老爹犯难的皱起了眉，眼神直往哄着厉茹的厉楠那儿瞧。心里急哄哄的，心道闺女啊，你不说话也给我点暗示啊。这我应该怎么回复人家才好？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比较，自然就会倾向于更好的，尤其他对杜斐然的印象是越看越喜欢，他可不会犯糊涂的忘记先前自己闺女是怎么说的，脑热的瞎说话，最后还落个被闺女数落的后果。

　　张媒婆吃的津津有味，好半晌没听见对方该有的回应，眼角向上一挑，嘴角一抖，残渣顺势掉落了一半。“厉大兄弟，这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一门好亲事啊，你还犹豫啥？”

　　厉老爹嗫嗫的暗嘘口气，先堆起个笑脸，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老大姐，你这突然说起这事，也得容我想两天是不？毕竟我闺女嫁人，我这个当爹也不好那么草率，对不。”

　　“瞧瞧你这话说的，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铁大牛那小子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心眼实诚，勤劳肯干，又能吃苦，照顾弟弟妹妹绝对一把好手，娶了媳妇还不得往心里疼。你就放心吧。那小子我瞅着没错，绝不会委屈了楠丫头。”谁委屈了谁还说不定呢！张媒婆把这句没出口话的咽进了肚里，看向无动于衷的厉楠，想起前头看见的那个教书先生，心思略微一动，难不成……

　　厉楠给厉茹扎起来的头发松散下来，以手指代梳的梳了几下，余光瞧她老爹那一脸为难的苦瓜相，于心不忍的接过了话。

　　“多谢张婆婆的好意，您还是给他另寻一位好姑娘吧，我和他不合适。”

　　张媒婆从没被当面这么拒绝过，顿时觉得老脸挂不住了，她霍地站起来，音调高了几分，“厉大兄弟，你家楠丫头主事，我知道，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事也由得她胡来吗？这事你就不能拍板？告诉你，厉大兄弟，这么好的人家，愿意娶你家的闺女，可是天大的福气。错过了，哭着喊着也不会再有了，难不成你真要看着她在你身边做一辈子老姑娘。”

　　听得刺耳，厉楠弯眉一横，当即老大不客气的呛了回去：“你是来说亲的，不是来逼亲的，我愿不愿意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我成不成老姑娘也不用你操心。省省你的费心给别人去吧。看你吃饱也喝足了，我就不送了，大门你知道在哪？”意思是怎么来的就给我怎么走。

　　“闺女……”厉老爹踌躇的喊了一声后，哀叹了口气。

　　“哼，好心没好报，看我还会不会再登你家的门！”张媒婆气愤的跺了下脚，转向厉老爹，恶声恶气道：“你真是养了个好闺女！”

　　“好不好，用不着你评价。”厉楠一步向前，挡在自家爹的身前，指着堂屋门，“你可别再来了，不送。”

　　鼻孔连连哼气的张媒婆再一跺脚，使劲甩了袖子，疾步走出了厉家。

　　“闺女，你啊，哎。”看着张媒婆头负气离开，厉老爹重重的又叹了口气。

　　“呵呵，爹，你还真指着她是盘菜呀？瞧她那德行，吃着喝着随便的当自家似的，一点都不客气，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还是你听她跟你客气客气了么？我看都是村里人给她惯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被登门就像得了多大的恩赐似的？爹，你别放在心上，这么多村子呢，可不只有她一个媒婆。”

　　可是厉楠却忘了。

　　她估错了古代媒婆这个行业的力量。

　　厉老爹听厉楠分析的头头是道，也就放宽了心，还真就没再多琢磨琢磨后果。

　　以至于在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厉楠拒亲的消息。

　　随着日出的节奏，一桶散着恶臭气味的馊水，一股脑的泼在了厉家大院的门板上，紧接着一阵嬉闹谩骂般的歌谣就从孩童的嘴巴里传了出来。

　　“厉楠头，蹴鞠球，一脚踢到臭水沟。

　　厉楠脸，苞米面，满脸麻子惹人嫌。

　　厉楠手，棒槌棍，一戳一拍能死人。

　　厉楠脚，臭千里，不闻都能熏万人。”

　　孩童的声音清脆，在寂静的清晨，句句震荡，声声入耳。

　　早起练两下拳脚的厉老爹，顿时虎躯一震，步步生风的一掌推开院门，霎时一股难为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他猛地吸进了一大口，咳嗽个不停。

　　怒目圆瞪的老男人，就在下一秒要怒发冲冠的是展开狮吼功，那帮编造歌谣的孩子们嗷了一嗓子，惊叫着四分五裂的一哄而散，距离着厉老爹可以随时逃跑不被一步逮到的距离。敞开童真般的嗓音，继续说起那段歌谣。

　　说的是自己闺女，听得直叫人心里生气，厉老爹是真怒了，张嘴刚要呵斥。

　　隔壁常年不打照面的邻居，突然喝出了一声暴吼，“都T娘D给老子滚，谁T娘D再吵老子T娘D砍谁。”

　　厉楠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没被那群孩子的歌谣扰到，反倒被邻居神级般的大喝吓了一跳。

　　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练弹跳的一点黑，更是震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厉楠双双看向隔壁的方向。

　　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