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花怨》澜沧泪

8、惊雷天动

　　热腾腾的馒头冒出白色的气，小店老板的身影在雾气中显得隐约不定。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少女和一个带剑少年坐在两张桌子上吃着馄饨，香油味浓，映着这夕阳近乎虚幻。
　　“真让我惊讶，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杨永乐喝茶，语气森然。
　　“你来这是想打听些什么吧，连兄弟都不要了。”
　　“你什么意思？”
　　叶如音用手帕擦了擦唇角，平静得仿若夕阳，高翘的鼻梁被天空映上一层光芒，身形越发的朦胧起来。她吃下最后一个馄饨，说了一句——
　　“你知道吗？叶良，不是我的父亲呢。”
　　永冥剑“铮”发出一声请吟，永乐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他们背对着是可以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的，但是他却忽然有些恍惚，刚才听到的似乎是玩笑。
　　她声音清脆，“你不好奇吗？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将她的声音掩去了大半，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冷声低吼：“你到底玩什么把戏？”这种时候他根本不能确定叶如音带了多少人出来，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是大批人马在周围伪装，那么必然是预先准备已久，他想逃也非常困难。
　　把戏？她倒希望昨夜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是谁跟她玩的把戏呢。
　　“杨永乐，我是凉帝的女儿。”
　　“你说什么！”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不顾要隐瞒身份的环境站起来大声问道。
　　她还是不动，细细地喝着早已经凉透的茶。
　　然后，她用近乎低呜的声音对他说：“我才是凉帝的女儿，杨永乐，你不是。”
　　呵……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才是凉帝的女儿？永乐不可置信地拔出永冥剑直指她的咽喉，眼中翻滚着愤怒。“不要拿我的父亲开玩笑！”
　　如音笑起来，无声地扬起唇角，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的太阳将血色直接把她笼罩起来。
　　“我没有带一个侍卫，”笑靥如花，“看来你好像知道我不是叶良的女儿。不过，之后的事情你大概就不知道了吧。”她的右手抚过剑身，细长的血丝从她的指尖拉出，滴到地上。
　　“你作什么？”他飞快抽回带着她鲜血的剑。
　　如音扬起脸，让霞光整个灌入她的身体，然后她笑起来，眼角晶莹。

　　二十年前。
　　南北大国玄凉相攻，叶良率领精兵五千杀进凉国都城梵城，势如破竹，城池落难只在须臾。然，在攻城前一夜，玄占天师却惊慌失措地跑进叶良帐内，并告诉他凉帝有一女儿今夜诞生，她竟然命系大玄国，倘若明日攻城不甚伤及婴孩，大玄国必有大患。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将军府驶出，飞驰到荒战营地，通报给叶良一个喜讯：叶家次子刚才诞生了！法师闻讯大骇道：“劫数啊劫数！恐是这孩子的命竟然对大玄有致命的打击，将来大玄必定会毁在这孩子的手中啊！”
　　经过激烈的思想考虑，叶良毅然决定：把两个孩子交换！
　　玄是占术大国，国师誓忠大玄，他的话，不得不信。
　　第二日，玄大举进攻梵城。
　　三天后凉国崩溃，凉帝自尽。叶良班师回朝，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同时带走了凉帝的女儿，取名如音。同时对外称他的妻子生的是女儿。
　　弃子之痛，也只能以泪咽肠。

　　“哼，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杨永乐不屑地擦拭剑身。
　　“鬼话，也可以是真相。”
　　“你说我是叶良的儿子？有什么证据。”他强忍的怒火开始败露。

　　那日晚上，她竟然见到理应化为尘土的娘亲，十多年前的猝死竟然她与父亲一同计划的。为的便是保住性命，能有一天告诉她真相。
　　“叶家祖辈左手臂膀都有一块胎记，状似枫叶。你父亲有，你大哥有，他……也有。”
　　我不是叶家人，胎记什么的，他们从未提起过。
　　我是凉国后裔，却在大玄叶家得了十几年的恩宠，做了十几年公主。

　　永乐吃惊地抓住自己的左臂，在那里的确有一块形如枫叶的胎记……
　　如音看着他便笑了，“怎么样？你信了么。”
　　“你今天来，便是来告诉我这件事吗？”
　　她不再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找她。但是，真正要说出口，又怎么可能。
　　然而在永乐的脑海中，她的笑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原来他是玄国的人，仇恨、血腥在一瞬间成了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物。
　　太可笑了，什么复兴凉国，什么逼宫之仇全是他妈的笑话！他只是个被父亲丢弃坟场，生来便聚满仇恨的妖孽。这个女人，是想来嘲弄他吗？是想向他展示自己是多么幸福吗？原本该死的人，竟然得到那么多幸福，而他这个原本该安然生活的将军之子却受苦十几个春秋！
　　“玄帝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是叶将军信，所以当年之事，皇帝并不知道。”他听到她在说“叶将军”的时候喉口一颤，“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会立刻把你杀掉。叶将军，是为你着想的。”
　　“够了！不用再向我说明叶良是如何好的父亲！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孤儿，不管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全部都跟我无关！”他愤怒得像头狮子。
　　她丝毫不为所动：“我来是想跟你说，叶良是被玄帝害死的。如今，玄帝已经知道我们身份的事情，再继续磨蹭下去，别说是复兴凉国，就连我们的性命都不定什么时候就归西了。”她也慢慢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不论我们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共同的敌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玄帝。”
　　发丝随着风狂乱起来，她眼神坚定。
　　“皇宫内部，我会去处理一些事务。到昨天为止，我手中叶将军生前誓死效忠的将士们已经聚齐大半，倘若汇入你的军队，数量上完全可以和天子禁军相抗衡。”
　　“你是想与我同战？”
　　“是。”
　　“我要怎么相信你？”
　　如音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毅然甩过长发，割下青丝！
　　“我如音，今日便与杨永乐结盟，如若背叛，身如断发，死无葬身之地！”
　　永乐不再作声，只冷冷看着地上散落的长发，一股热流从眉心烧过，眼前一阵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