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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十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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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睡了孔令书?!”邵嘉桐的两颗眼珠简直要掉下来。
徐康桥抬了抬眉毛,似乎对她的诧异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我想在现在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老妈对于我睡了孔令书这件事不会感到惊奇吧……而且假使我告诉她最近这几年我只睡过孔令书,她说不定还会为我感到难过。”
“……”嘉桐仍沉浸在惊愕之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康桥镇定地用筷子将面前餐盘里的杏仁果挑到一边,然后大口咀嚼剩下的西兰花和黑木耳:“可能你不信……其实我自己对这件事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她对着面前的西兰花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我多半是中邪了”。
邵嘉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说:“所以后来你跟彭朗出去吃饭了吗?”
“……”康桥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维,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说我睡了孔令书那件事吗?”
“是啊,”嘉桐说,“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跟彭朗出去吃饭了吗?”
“……”康桥挫败地叹了口气,“……去了。”
“那么孔令书呢?”
康桥简直要抓狂:“你不是在问我彭朗的事吗?”
“是啊,但是我想知道孔令书对你跟彭朗出去吃饭有什么反应。”
“没有!”康桥额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我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天晚上?”嘉桐挑眉。
“呃……是昨天晚上。”
邵嘉桐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那一直引以为傲的脑筋又重新运转起来:
“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
“我……我……”康桥怔怔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
“……”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哦,不,也不能说是预想,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本来以为我只是太久没有男人,所以饥不择食,但我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现在这简直是一团乱麻。而且你们不要总是说‘哦天呐,你睡了孔令书?!’,弄得好像是他吃了什么大亏一样。”
嘉桐看着康桥,想了好一会儿,说道:
“可能你是不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但事实是,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你们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的初衷是怎样,并不能成为你逃避责任的借口——任何事都不能成为你逃避责任的借口。你们都是成年人,难道作任何重要的决定之前都不会思考一下后果吗?”
康桥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什么,但她心里明白,邵嘉桐说得对。
“你喜欢孔令书吗?”嘉桐忽然看着她,问道。
“怎么可能……”康桥下意识地一口否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忽然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或者说,有些失落。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只知道,她竟然有点对孔令书身体的线条上瘾……
停!
康桥用力闭了闭眼睛,好让一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滚出去。
“康桥,”嘉桐说,“说实话,我不相信你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康桥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要炸开了:“不,我不可能爱上他!他那么恨我!”
“……你恨他吗?”
“我……”她一下子有点卡壳,“我……没有到恨他的地步。”
“那么他也不可能恨你。”
“但我讨厌他!”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有时候。”
“那么也许他有时候也有点讨厌你,”嘉桐耸肩,“但就像你说的,只是有时候。”
“……”
“好吧,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
“你后悔吗?”嘉桐看着康桥的眼睛。
“我……”康桥怔了怔,忽然用一种很“徐康桥”的口吻说,“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嘉桐仍然盯着她的眼睛,但是表情却变得温和起来:
“康桥,我始终相信,人跟人的关系是相对的,如果你真的讨厌他,你不会对他有好脸色,你不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也不会为他打抱不平。”
“好吧,”她终于投降,“反调唱了那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一点感情,至少混个脸熟。”
邵嘉桐叹了口气,午后的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窗洒在她们身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无论如何,康桥,我不准你伤害孔令书。”
“我怎么伤害得了他,”康桥的表情像是听到了笑话,“可能我坐在这里跟你面对面纠结的时候,他早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去了——也许他根本也没把我当回事,只是想找个固定的炮*友而已。”
嘉桐看着康桥带着自嘲般苦笑的脸孔,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
“不,他不会。”
从餐厅回办公室的一路上,嘉桐满脑子都是康桥跟孔令书。她走进办公室,几乎没有注意到身边跟她打招呼的同事,径直走进了董耘的办公室。再一次让她惊讶的是,这家伙竟然在看公司上一财政年度的财务报表。
她敲了敲门,等到董耘抬起头来看着她的时候,说:
“我只是来跟你确认一下,康桥跟孔令书的事……你知道吗?”
董耘怔了一下,才说:“知道。康桥之前来找我谈过。”
邵嘉桐反手合上门,说:“她今天也来找了我。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董耘眨了眨眼睛:“……怎么看?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向她提供什么建议吗?”
董耘仔细在脑海中拼凑着当时的画面,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自己对康桥说了些什么。
“你没有?”她从他的脸上读到了答案。
“我应该给她建议吗,”董耘的表情有些为难,“鉴于我本身也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
“……”邵嘉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你这算是接受了我的借口吗?”
“……算吧。”她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他看着她,“你给她建议了?”
“我让她好好想想跟孔令书之间的关系,我不希望事情变得一团糟,更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因此受伤害。”
董耘看着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哦”了一声,就再也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嘉桐眯起眼睛看着他。
“什么‘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我没有这么说。”
“但你的表情这么说了。”
董耘叹了口气:“所以,现在我们是要比那两个家伙先一步开始吵架吗?”
听到他这样说,嘉桐忍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董耘看着她的笑脸,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之间,有些恍如隔世。
“……怎么了?”嘉桐发现了他眼神的变化,于是慢慢收起笑脸,低声问道。
“没什么。”他垂下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你真觉得我做得不对?”
董耘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邵嘉桐:“很多时候,你会下意识地把我们都成孩子——或是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但是……”
“但是?”
“就算有一天孔令书真的被徐康桥那家伙伤害了,或者反过来,是孔令书伤害徐康桥……那都没什么,也许这就是命,是他们的生活。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嘉桐轻轻地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好吧,你是对的。”
董耘看着她,再一次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哦”了一声。
“我认错了你也不满意吗?”她的脸上也再次出现一种极度危险的表情。
“不,”他撇着嘴,脸颊两边的酒窝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可爱,“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认同我的观点。”
嘉桐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孔令书或徐康桥,我不会为了跟你赌气而不承认错误。”
“但你会为了赌气不理我。”他看着她,现在那两个酒窝变成了对她的控诉。
她想了想,说:“我们好像是在谈论孔令书跟徐康桥的事。”
“你在逃避我。”他立刻给她下了定论。
“……”
“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就好像我们是一对正在闹离婚的夫妇,只有为了孩子的事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几句,一旦转到我们本身的问题上,又开始鸡飞狗跳。”
邵嘉桐打开身后的房门,说:“但我们并不是正在闹离婚的夫妇。”
他看着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整个人退出他的办公室:
“而且,我们也没有‘鸡飞狗跳’。”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快七点了,天已经渐渐暗下来,接到两旁的路灯自动打开,地上零星地飘落着几片梧桐树叶。
“不!那个不能放在那里!”随着一声尖叫,孔令书飞奔到角落的书架前,从小玲的手上夺过几本书,“项峰明天要来这里,你绝不能把他的书塞在这里。”
小玲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看手上剩下的那叠书,连忙转身走到最靠近书店大门的那排书架前,踩着梯子往上爬。
“不,”老板继续怒吼道,“你也不能把他的书放在第4格以下或是第7格以上的位置。根据□□新闻办今年6月发布的《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 2012年我国18岁及以上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为167.1公分,女性为155.8公分。即使平均身高逐年都在递增,截至今年,男性的平均身高也不可能超过170公分,而女性不可能超过158公分。”
“……然后呢?”既然小玲已经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坐在收银台后的老严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们的书架每一格大约是30公分,按照刚才我说的平均身高,当人们必须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书的时候,他会感到吃力,而且是不会有耐性认真去看那些书名的。”
老严按了几下计算器,说道:“但是根据你的说法,书架每一格是30公分,那么6格就是180公分,对170公分的人来说,仰头看180公分的物体会变得吃力……所以实际上是应该不超过第6格,而不是第7格。”
“不,是不超过第7格。”
“为什么?”老严忍不住纳闷地问道。
“因为项峰本人有180几公分。”
“……那你还跟我们说个狗屁《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啊!”老严不禁怒从中来。
然而书店老板并没有理她,继续指挥小玲将原本放在第7格的书全部换到更高一层去,而把项峰的畅销书全部挪到了他触目可及的位置。
等到忙完这些,孔令书回地下室去的时候,小玲忍不住来到收银台前,对老严说:“今天你有没有觉得老板他……怪怪的?”
“不觉得,”老严说,“因为他就没有正常过。”
“……我是说,比他平时那种怪更奇怪的怪。”
听到这里,已经人到中年的老严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玲,你只需要说一句‘孔令书跟平时不一样’就行了,别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
“
“其实这也难怪——”老严话说到一半,就听到书店门口的风铃一阵乱响。
“孔令书人呢?”徐康桥问。
老严和小玲面面相觑了一番,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地下室。
康桥深吸了一口气,冲进了地下室,脸上的表情如同是要跟孔令书拼了。
可是一走进走廊尽头的那家储藏室,当书店老板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又调头退了出去。
孔令书手里拿着刚找到的书,一脸莫名地看着门口,眨了眨眼睛。
几秒钟之后,徐康桥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好一会儿,孔令书才开口道:“你昨天很晚才回来的。”
“……”一瞬间,康桥有一种恐怖的错觉,好像他们是住在一起的,而事实是她跟他只不过是住在楼上楼下的……“炮友”而已!
“你跟踪我?”
“我没有。”他略有些冷淡地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书店老板撇了撇嘴,说道:“你每次晚上回来都会在家门口狠狠地大跺脚,整个大楼都有震感,想不知道也难。”
“……”
书店老板仍然冷着一张脸,平淡地说道:“那家伙来找你干什么?”
康桥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彭朗。
“他……”她眨了眨眼睛,“他只是来找我叙叙旧。”
孔令书翻了个白眼,算是表示觉得无聊。
“先不说那些,”她终于鼓起勇气,一股脑儿地说,“我今天中午跟嘉桐一起吃饭,跟她说了我跟你的事……”
“然后呢?”孔令书挑眉。
“然后……然后她说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还是说我不能伤害你。”
“……”孔令书瞪了一下眼睛,算是感到很惊讶。
“所以,”她抬起头,看着他说,“所以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这句话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启齿,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跟眼前这样的人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鼓起勇气问完之后,康桥仍然逼迫自己望着孔令书的眼睛。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她只是想亲自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已。
孔令书也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十几秒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似地,以一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口吻说:“你?我爱上你?怎么可能?!”
听到他这么说,康桥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整个人又被一种不太甘心的氛围笼罩着:“那你为什么要吃醋?”
“吃醋?”书店老板双手抱胸,仿佛她在说一个他从没听过的名词。
康桥的战斗力一下子又回来了:“别不承认!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曝光我们的关系?!”
孔令书眯起眼睛来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因为我觉得你很有可能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只是在警告你。”
“什么约定?”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继续保持稳定的炮友关系’的约定。”
“等等,”康桥举起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什么叫稳定的炮友关系?”
“准确地说,是一种契约关系……”说到这里,书店老板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基于我们双方已签署的书面协议而形成的契约关系。”
“我跟你签过什么书面协议了?!”她皱起眉头。
孔令书却以一种轻快的口吻说:“还记得昨天那份合同吗?”
她回想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不是续租合同吗?”
“嗯,”他点头,“前面五页……是的。”
“……那份合同一共有几页?”在一种巨大的、不好的预感之下,康桥觉得自己头皮都有点发麻。
“十五页,”说到这里,书店老板还非常“好心”地提醒了她一下,“但是你的名字是签在最后一页上的。”
“……也就是说,我签了一份十页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合同?”
“准确地说,”孔令书脸上露出一种书呆子特有的微笑,“是一份《互助协议书》。”
徐康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脸上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她感到自己掉进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