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眠空尊》六合院

2、承

　　结果周末在家，吴虞又看了不少书。
　　上课前一天回到宿舍，同寝的班长就在那里讨论活动赞助的问题，说高中生有什么好拉赞助的，到学校申请一下不得了。
　　“这么多人行李都没法整理了。”吴虞发表到。
　　全部女生干部被聚集在一间宿舍里，在班长一句带引号发言中开始讨论。吴虞在众多屁股下找到了自己失踪的椅子，只好把行李放在一边爬上床。底下则开始了经费案例讨论。
　　“一班怎么找的经费？他们班女生不是说已经募集好了吗？”
　　“募集了么，就是募集其原意，他们班那钱跟三黄鸡一样原汁原味。”
　　“他们班长那个青春痘就是每人五元五元上交来的，勉强到了需求量而已，一点新意都没有。”
　　“搞钱还要比拼什么策略啊，本来我觉得就很麻烦，还想学校是不是就叫我们学生自己出钱而已呢。”
　　“哪儿啊，活动要是搞得出色的话，也是学生发展的一项嘛。”
　　“我们学校有那情调嘛……”
　　“不过据说给一些商家打电话，答应给他们打广告的话好像可以拉赞助的样子。”
　　“六班小甜甜说的吧……”
　　“恩，这方法几个班级都有考虑呢，好像上学期不是有个班尝试过嘛。不过小甜甜自己倒是不尝试。”
　　“是去年三班吧，成昊提出来的那个，感觉挺帅的。”
　　“那青春痘人气岂不是又下降了？策略方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
　　“这么说起来学生能搞到钱就像比赛拿了第一名的感觉。”
　　“……恩，感觉好像入了社会，有成人范儿。”
　　“社交手腕也是评判人的标准之一嘛。”
　　“别说入社会了，这话题都偏到以太世界之外了，我们班的经费都还没找落。”吴虞从床上探出身子吐槽，而女生们挑起的话题着实指向了一个人，什么先入社会，成熟之类的设定……倒是还没人提起去年活动优胜那班呢。至于当时筹集经费的人，就是黄铃。
　　吴虞半躺着侧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带了点青色，涂上了周末自家门口的景色，和一个男孩子穿着拖鞋体恤，随随便便从身上拿出一叠钱……
　　再往前画，是一片黑乎乎的污渍。
　　她皱起了眉，一般中学生怎么偏要跟那种情况扯上关系？平白脏了干净的画布。但个人有个人的情况，人亦不可妄论他人……这不就成死结了吗？！明天见到那同班同学还怎么正常对话啊！
　　吴虞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拿着周末没收起来的枕头蒙住头。
　　三分钟后，她拿掉枕头，猛地坐起身，双腿探出窗外，加入了女生们的谈话。
　　“那为什不问黄铃？去年听说他们班拿了最多赞助才拿了奖了，谁去年是一班的？”
　　“好像是西瓜。”
　　“哦，我也听说过那个。”
　　“黄铃……谁来着？那个坐前排的女生？”
　　“不要这样子吧，好歹人家还长得算顺眼。”奚郭琳正名道，“性别都搞混了去厕所会被骂流氓的。”
　　“黄铃上周坐在靠窗那排，传说的主角位上，明明就很好记。”吴虞跳出来道。
　　“哇，不要为了一个男的围攻我嘛，主角位什么的，你们知道为甚那些作者都偏偏要选那个位子吗？干嘛不学姐姐我坐在教室正前方每天接受粉笔灰的注目礼？”
　　“哦对哦，你坐最前面，所以能看到的同学最有限诶，不知道也正常。”
　　“打你哦！”
　　“黄铃比去年低调了好多——”奚郭琳双脚叠了起来，前倾身体聊起天，“不过，我也不大清楚去年他们干什么了啦，就见到班长那男的帮几个人扎成一堆，在那里窸窸窣窣讨论，也不和大家分享，最后拿到的奖金虽说是人人有份，不过后来其他同学怎么算好像都和总数不符，有可能出主意的那堆人觉得劳苦功高多拿了也说不定，不过我也不清楚啦。”
　　“卧槽，要不要这样啊？”
　　“这搁在古代绝对是奸商阶级的。”
　　美化来说周旋于混混之间游刃有余的样子，谁说不是长于经营的表现？吴虞飘飘地想，顺口问道：“问本人不就好了？”
　　女生们回顾一眼吴虞，转头奚郭琳先摆了摆手：“我算了吧，本来就跟他不是很熟。”
　　“那现在有谁跟他比较熟的吗？或者男生里面？”
　　“恩……”
　　“好像没有诶……”
　　“今年黄铃真心贯彻沉默是金，走酷哥路线骗小妹妹。”
　　“呵呵呵，还有周缘刚当班长不是还要选体育代表，班委之类空缺之职那时候，不是去找过他几次吗，结果都被拒绝了，那冷淡的样子啊，当时我本年级帅哥排行榜就被冻结了，印象跌倒谷底了。”
　　“哇，你还有这番心思啊，没听说过，哇靠，真是小看你了。”
　　“这我们两人分享的小故事，你竟然拿出来游街啊。”
　　“有必要那么在意嘛，一句话而已。”
　　吴虞倒回床上，忽然间丧失了兴趣。
　　虽然不知是否称得上隐秘，周六所窥见的场景，也许是黄铃这学期大变的缘由。被看到的丑陋一面，吴虞则感觉无形得，两人的关系被拉近了，或许是利害关系又或许只是会产生一份包含模范八字的同学关系。
　　而到了学校，这成为同学的关系，反倒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间，划了道深坎。
　　没意思，黄铃是班上的同学，而每个同学都有点自己的小心思，讲不出口，成了别人的口中风。
　　我当做没看到，平常地对待他，说不定还让人欣慰。
　　“那大致就按这个方案好了，先试试。”
　　“不要先试试啊，没时间了都。”
　　“那今晚先准备起来。”
　　“哦，走了哦——”
　　“哦！对了……吴虞！”周缘打门口探过头来，“劳动委员跟我来下，新的分工表打印出来了，你明天去教室里贴一下。”
　　吴虞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下梯子，边回道：“哦，晓得了晓得了正宫娘娘，妾身这就来。”
　　女生笑过之余，又是道：“周缘是后，那青春痘岂不是帝？”
　　“呕——不要那种帝吧。”
　　“他要是帝绝对是朱元璋那版的！”
　　“哇，谁这么恨他，给他画那么水果味的肖像。”
　　周缘掐着半弯的腰，边笑着和其他人分了道，与吴虞走向打印室的方向。
　　“那玩意儿总算出来了，上周每天都有人特意跑来问。”吴虞抱怨道。
　　“难产，难产。”周缘笑笑道，“刚分班不熟的人不少，又是一帮主见鲜明的家伙，这推那推结果迟了一周职务都还没分配好，我也算第一次知道当班长还是这么麻烦的事。”
　　“恩……你第一次当啊？”吴虞嚼了嚼未出口的话，转了转眼珠，这效率慢不仅仅是对象难搞还有顶上不给力啊。
　　“是啊，我还是自荐的来着，”周缘叹了口气，“不过主要是家里鼓励啦，说什么要锻炼处理人际关系能力，弄得好像我这名字原来是四处逢源的意思。”
　　“恩，你爸妈还挺用心的嘛。”
　　身高矮了半个头的周缘顿了一下，问：“周末那××区模拟卷上寄托愁思的景物我写了五个，你觉得对吗？”
　　“是吗？”吴虞有点惊讶，“我写了六个，你都写了哪些啊？”
　　“春江花月夜？呵呵，春夜当然不是，樽江花月雁吧。”
　　“我有两个和你不一样。你不觉得里面的景物分别表达了两种情感，一个是愁思，还有孤独。舟江花月雁影表达的是愁思，还有樽岚莺就是孤独。”
　　周缘皱了皱眉，“这不对吧，乘船只是正好哦，要是枫桥夜泊改成枫桥夜息，边夜半钟声到客栈一样……不管格律的话，况且，这道题的分值，虽然这鬼试卷没有，但这部分的总分分配下来，应该是五分哦。”
　　“……你不都确信了还问来干嘛？”
　　“我想确定一下嘛，还有，你怎么就会觉得樽表达了孤独呢？怎么想都是作者对着面前酒杯回忆以往和亲朋好友喝酒的场面起了愁思吧。”
　　“恩……我当时觉得……”被这么说了，吴虞心想着却也怪，但皱着眉头搜刮了一阵念头，止了口茫然着眼，反而默道：我怎么会那么想的呢？
　　周缘无语道：“你自己也没头绪了？”
　　“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啦，一下子。”
　　“嘛，明天就知道了，到底是你对还是我对啦。”
　　“拜托不要比这个好吧，班长还是跟其他班长比经费吧。”
　　“你又要提这个……”周缘正抱怨着，她们已经出了宿舍楼走了一段去到教学楼内的打印室。管钥匙的老师开了门就走了，被周缘抱怨着也不怕饥渴的学生抽纸折纸飞机玩，一边插上打开班级共享里的文件。
　　“打印都些什么东西？”吴虞蹲在打印机出纸口旁抬头问道。
　　“名单啦，通知啦……”周缘盯着屏幕，“给你的先打出来了，就一张纸。”
　　吴虞拿了纸站起来，“纸要多的话用不用帮忙？不用的话我先回去了，行礼还没整理的说。”
　　“哦，好的，我这边没多少东西马上就完了，你先回去吧，今六点半以后就关水了的说。”
　　扫了眼分工表，周一就是黄铃。吴虞边走上这二楼一层的教室走廊，一侧在傍晚没半个人影而显得黑漆漆的，她的教室也在这一层，路过时瞥了眼却见关得好好的门窗里沿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没关好。
　　这是想让我被革职吗？吴虞半是玩笑半是不平地想。
　　相对的，楼梯上来一学生，对上吴虞的视线反倒有些惊讶地停了步子，迟疑过了才继续走来边打了个招呼，“嗨。”
　　“嗨……”吴虞茫然地打了个招呼，既不是贸贸然空白一片碰面，也不可能施施然一身潇洒擦肩。就算是打个招呼走过也会是硬作无谓姿态，实际上手心攥着一把汗。
　　手心？
　　吴虞举起手里的纸，拦着正走过去的黄铃道：“哦对了，提醒你一下，周一你们组值日。”
　　“……哦，知道了。”虽然不明显，但黄铃皱了下眉才回的答，一边不欲多说走开的样子倒是很符合奚郭琳冷淡的描述。
　　而吴虞心思微妙着，轻轻走下半截楼梯，却是转了个身贼似得猫腰回了一段，探出视线往上看。
　　在这个监控器如苍蝇般的年代，他们走廊上分布着三个，刚开学就有学生开玩笑地说起在死角干缺德事，而刚才那扇没关好的窗，就被学生们传闻说在死角上。
　　吴虞心跳得她自己都害怕被听到的程度，会看到什么呢？远处的确有人回来了，是周缘吗？回去一般都走这条路吧？可黄铃特地这时间点跑到这门都几乎锁上的教学楼来，能干什么？
　　吴虞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就像婴儿吮指头一样。
　　黄铃原路返回，并且往楼梯走了几步。吴虞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想确定那里还有没有人，一时差点落荒而逃。
　　所幸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驻足听了听就回到那扇没关好的窗旁。吴虞没敢再抬头，而她听到利落的拉窗声，校服裤子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一个落地声，有人从外面翻进了教室。
　　漂亮的连续动作和事先准备，吴虞趴着楼梯栏杆激动着，脸色苍白。如果说那扇窗是黄铃周五特地留着的，那他要拿什么东西？还是说……特意避开同学，想要，偷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吴虞被微妙的罪恶感折磨着，仿佛看到同学走上歪路而出手阻止……可这算什么老套的桥段？黄玲同学你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舍友会担心的哦——敢不敢再恶心一点？也许他是黄书放在教室里不想回家让妈妈看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恶疮嘛……
　　穿着拖鞋汗衫的男孩又在眼前晃来晃去。吴虞估摸着黄铃大概要出来了，指甲掐着冰凉的手掌心，松开在校服上擦了擦，呼了口气，屏着呼吸悄悄下楼。
　　还是先尊重下别人的生存空间吧。
　　教学楼外花坛里的晚霞带着点油烟味的凉意，吴虞感到了一丝难受。到了学校里被划出的鸿沟好像又被填了，周末偷窥到的别人世界再次成为了她不可回避的现实。
　　或者说反倒是成为了呢。
　　模范八字的同学关系，是团结一致友爱竞争？
　　吴虞吸了口烟火味的气，一路走回宿舍去。
　　那道题的答案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得来着？
　　诶……刚才好像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