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工作日志》一粒米饭

39、039

　　才断开游戏链接，方明的脑子还有点晕晕乎乎，这是长时间和虚拟系统连接的后遗症。毕竟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差距略大，脱离游戏世界后会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失落体验。据说以前有人太过沉迷虚幻世界长时间不下线，最后变得疯疯癫癫，连现实和虚幻都分不清楚。正是由于出现了这样的案例，现在凡是涉及虚拟模拟的游戏全部都强行限定了玩家连续在线时间不得超过24小时。超过规定时间就会强制玩家下线，最起码要等十二小时才能再次进行链接。

　　所以，她不太能理解王中华问这句话的意义，方明还真的开始摸着胸口反思，心想难道是自己在游戏里太过凶残杀戮无数，导致领导心里不高兴了？

　　可她都已经被强行套上好人光环，刚才那个世界更是获得了嘲讽意味十足的成就称号。她都算连环杀人魔，其他玩家岂不全是杰森再世了。

　　“哈哈，哈哈哈。”方明干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哎。”

　　虽然对王中华了解不深，但瞎子才看不出现在他心情不妙。方明不想留下莫名其妙的变成被领导泄愤的炮灰，打着哈哈从游戏仓里爬出来，绞尽脑汁的想要转移话题。

　　“呀，没想到居然都这么晚了，大家都下班回家了吧。你肚子饿不饿，我是饿得快晕倒了。说起来一直都承蒙你照顾多不好意思，不如就让我请你吃个便饭……”

　　王中华不为所动，他坚定得就像是一块万年化石，保持着那副低气压状态死气沉沉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在游戏里杀人放火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是没法敷衍混过去了，方明不是傻瓜，当然能看出王中华大概是在游戏里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领导大人，这只是玩游戏而已，不管发生什么，它都不是真的，何必那么认真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王中华执着地瞪向方明的眼睛，方明抓了抓头：“什么都没想，反正一切看系统要求，它要我杀人就杀人，它要我救人就救人。”

　　“所以，即便是在游戏里屠杀无辜或者伤天害理，你也不会产生任何内疚的情绪，更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你是这个意思吗。”

　　方明大叫冤枉：“我不清楚你在游戏里遇到了什么神经病杀人狂玩家还是那种PK狂魔，但也别把人家说得好像三观歪掉的人渣啊！虽然是有心情不好杀几个路人泄愤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我可是信奉和平主义，别说胡乱杀人了，看见NPC太可怜，我还会送钱送装备呢。”

　　说到这里方明不禁想起了自己才经历过的游戏世界体验，心有戚戚地长叹一声。

　　“……这不才为了拯救NPC英勇牺牲，连根毛都没捞着嘛。纵观整个世界，像我这么白痴的玩家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王中华不说话了，他看上去很惆怅，同时还有点迷惑不解的样子。方明瞅着他倒是稍微能明白一点此刻他的心情。想当初她才接触网络游戏的时候，经常无缘无故被陌生玩家杀掉，单纯只是好玩。至于仗着自己等级高装备好抢怪抢劫到处PK的玩家更是多得数不清。更恶劣的还会故意屠城，把NPC全部杀掉，导致其他玩家没法完成任务。这样的事情，从网络游戏出现就存在，目测科技再发展一百倍也不会消失。方明早就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王中华好像很受打击，非常想不通的样子。到底他在游戏里经历了什么啊……难道是遇到了特别霸道不讲理的玩家？

　　“呃，我就随便问问，领导你排的什么游戏本啊？”

　　方明试探着问。

　　“……死亡空间，对战地图。”

　　本以为王中华不会回答，可他竟然出乎意料的给出了答案。方明闻言不禁无语。

　　“怎么说呢，本来那个世界设定就够压抑致郁了，喜欢玩那个的没几个崇尚和平，差不多都是一群破坏狂，你就当遇到一群中二病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并不是因为这个……”

　　王中华闷声闷气地欲言又止，作为一名经历了各种实战的精英战斗人士，他对互相杀戮早就麻木了。实际上玩家再怎么对付他，他都不会产生什么负面情绪。让他异常不快的另有其事——虽然是对战地图，游戏里还是安排了不少可以救援的NPC，玩家救援他们的话有一定几率得到弹药或者药物补给。让王中华吃惊不已也无法接受的是，和他对战的几个玩家不仅没有去救援他们，反而兴致勃勃地展开了猎杀。面对NPC的哀求和哭泣，他们表现出了狂热的兴奋和快乐。

　　仅仅是这样王中华虽然心中不快但还不至于这么消沉。触动他的是游戏最后，已经计算分数完毕开始倒数计时准备传送了，几个看起来绝对不超过25岁的玩家把一个少女NPC几乎打成了筛子。那个NPC的母亲惨叫着扑倒在女儿尸体上，嘶喊着好像连血都快要哭出来似的惨烈。王中华站在一边，明知只是假的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但那几个年轻人却更加开心了，再一次把这个NPC乱枪打死，嬉笑得像是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壮举。

　　NPC死去后尸体没有消失，那个母亲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样空洞茫然地看着王中华，甚至还带着一丝未曾消散的怨恨和愤怒。王中华盯着那具尸体，想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往事，想到了那些被卷进战争无辜杀死的平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们别太过分了。”

　　见那几个玩家还想继续屠杀NPC，王中华忍不住出言阻止。可是，那几个人全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大叔，你脑子有病吧？还想出来做正义使者还是怎么样。”

　　“哈哈哈，太好笑了，竟然有人为NPC打抱不平啊！”

　　“这种玩意儿不就是一堆数据吗，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我们杀着玩儿，哎哟，怎么，还想举报我们啊？告诉你，要不是可以随便杀人，我还不来玩这个游戏呢！”

　　王中华知道他们没错，哪怕是再如何暴虐的恶行，哪怕干出再如何血腥的杀戮，这仅仅是个游戏，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在游戏里杀人而受到谴责。只是，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因为兴奋而扭曲的面孔，王中华在恶心的同时，对这款游戏的存在也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这种鼓励人破坏犯罪以恶为美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王中华看了看站在一边关切望着自己的方明。他没告诉她的是，除了死亡空间，他之后连续去排了另外三个对战地图，然后无一例外，玩家们都大肆杀戮，仿佛将现实里不敢做的事情一股脑都带进了游戏，尽情的发泄。王中华觉得他们已经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了，只是单纯的破坏和毁灭。王中华没有接触过其他虚拟系统网游，可他还是能感受到这种亢奋的情绪实在有些异样。

　　以前王中华觉得方明根本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打个游戏都能兴奋得疯疯癫癫。经过对比，他赫然发现方明简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最起码她没让王中华觉得恶心，最起码……她是真的抱着“玩”的心态在体验游戏。

　　看来，真的有必要密切关注一下这款网游……一切似乎并非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方明不清楚王中华为什么说了一句话就开始发呆，她现在饿得半死，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快点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好放她去觅食。要不是碍于王中华名义上是她领导，掌握着经济大权，她肯定早就不耐烦地说：“打个游戏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本来么，游戏里杀人放火罪恶滔天又如何，只要别在现实里这么干就行了。而且“乐园”还限定了玩家年纪必须年满18岁，比起那种未成年人都可以随便玩的无良XXOO游戏，已经超级良心了好不好。要不是因为“乐园”逼真的血腥暴力，玩家可以不受系统限制的随便破坏，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风靡全球。

　　这些话方明只能在心里想想，她还没傻到公然说出来和领导对着干。看着王中华若有所思的脸，方明心中吐槽他累不累啊……

　　“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方明抗不过饥饿的力量，鼓起勇气弱弱地问。

　　王中华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方明从善如流，立刻鞠躬告退，飞快地提上包跑路了。

　　来到经常光顾的路边面馆，方明点了一大碗牛肉面，狂放了一堆辣椒后就尽情地吃了起来。正吃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听到外面马路上连着过去三辆警车，在如今早就全面禁止任何交通工具鸣笛的时代，警车特有的警报声显得格外刺耳。

　　隔壁桌两个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人在低声议论。

　　“又是警车，这两天怎么了，老是看见警车。”

　　“你还不知道？前面凌华大学最近才出了事，好像是杀人了呢。”

　　“不会吧……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监控得那么严，稍微干点违反宪法的事情立马就被抓了。杀人……我妈妈说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谁知道呢，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嘛。”

　　方明心不在焉地听着，完全抱着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自从光脑彻底接管一切监控之后，犯罪得到了最大的控制。别说杀人了，就连抢劫偷盗都几近销声匿迹。说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其实理由很简单。光脑的普及意味着人们必须要把自己的大脑暴露在光脑的系统中，虽然有关部门从不承认，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光脑能入侵使用者大脑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试想连大脑都能被严密的监控，也许才产生一个犯罪的念头就立刻被请去喝茶教育了，长此以往，犯罪率当然越来越低，因为都被提前阻止了。

　　以前当然也有很多人强烈反对过光脑的普及推广，可是，光脑的好处却是大家都看得见的。现在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让光脑代替自己开车出行，安排预约行程，照顾老人小孩，无微不至地照管生活的上上下下。就像是有了火后的原始人再不肯茹毛饮血，现在的大多数人也不能适应没有光脑的生活。

　　吃完了东西，方明结账走人，她满心都在盘算接下来的游戏该如何安排。所以，当她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公寓，看见一群家庭主妇聚集在大门口议论纷纷的时候，仅仅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

　　“估计又在讨论哪里的超市打折了吧。家庭主妇真好啊，没有工作压力，我也好想能遇到一个三次元的男神，然后一辈子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啊。不过看来至少未来十年是不会有这种可能啦。”

　　已经开始步入“所谓”大龄青年之旅的方明大发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