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04.灰港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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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的山峦竟是一大片葱郁，她恍惚看见灰色的塔尖在丛林中隐隐绰绰。
她心中暗忖，在这里生活过那么久，她从没见过有文明建筑的痕迹。
按照光的指引，她钻入森林拨开树枝，看到一个狭窄的山壁，光芒从里面透露出来，她小心穿过石壁，光阴乖乖跟在后面。夕阳的光芒一下子照耀过来，令她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待再度睁开时，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面前的灰港湾根本不是一片荒芜。起伏的山峦上满山遍野葱绿映照着夕阳发出夺目的生机光芒。山坡上高大的拱门，错落的灰色高塔一座接着一座，还有一道道雕工精美的廊桥，一座座精灵英雄的雕塑，无数盘旋向上的台阶仿佛能直至云霄。
是的，这是从大航海时代已经出现并留存至今的灰港文明。
从远古的大航海时代起，每一个精灵种族都曾在这里徘徊过，有的前去，有的留下。而后，更有在海外仙境居住过、曾直接从维拉那里学习到很多技艺和知识的高等精灵返回这里，他们在这里生活也修缮这里，不约而同的为灰港文明作出了贡献。上个纪元的主战场又避开了这里，因而得以妥善保留。而如今，曾经雪白的石柱已泛灰，盘绕着绿色的藤蔓，因人迹罕至，大自然重新夺回它的主权。
这里，依然是中土精灵们祈望海之对岸的地方。
只是注视着，就会对远古的精灵文明心生崇敬。
几个灰发精灵走了过来，看到她绝俗的容貌，高贵的衣饰和骄傲的坐骑都甚为惊讶，行礼之后，她道，“我从罗斯洛立安来，奉女皇之命，求见瑟丹王。”
大约因为都是同胞，他们并不多问，引她而去。
灰港的精灵看起来远没有密林精灵那么自在，也没有罗瑞安精灵的超然，与人类相比依然是美丽的，但对精灵来说不够惊艳，也没有寻常精灵的那种清灵快乐，反而像是背负着什么一样。
两座山崖将一湾海峡拢在其中，有数条笔直港口延伸至海里。落日就从西方的隘口里投射过来，洒遍这个名唤隆恩的静水海湾。港湾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有的已初具规模，有的还在建造。
掀开兜帽，一路走去，她吃惊的四下张望，完全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个这么庞大的工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造船工厂。而她刚刚看到的光，就是锻造厂发出的火光。
港口里还有不少的林顿精灵和登丹人类在忙碌，东边的伊利雅德战事结束，很多林顿精灵便返回灰港劳作。
“王在那里。”精灵们对她说了这么一句，就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望着灰港精灵离去，从没见过这么漫不经心的引荐。
一回头，便看到了那位并列中土四大精灵王的瑟丹王。
帖勒瑞族的精灵瑟丹在双树纪元的库维因恩苏醒，生就一副灰发灰须的模样，是现今中土大陆最古老的精灵之一。在精灵西渡的大航海时代，维拉的大海之主乌欧牟向他托梦指示，留在中土，为精灵缔造渡海船只。
她见过密林之主瑟兰督伊那令红枫林谷黯然的美貌，见过罗斯洛立安光明之女凯兰崔尔的闪耀光芒，虽然她还未见过爱隆王，但是见识了亚玟的智慧与美貌，还有无数精灵向她描述过他的事迹，她可以想象那位瑞文戴尔之主该是多么的睿智与英武。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和他们并称且统治米斯龙德的瑟丹王，竟会是这副模样。
他没有戴任何的王冠或者代表身份的权杖，敞着上衣，抄起一个铁锤正在敲打船的外缘。灰白的卷发散落肩头，再加上那灰白的胡须，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虽然有点意外，但该有的礼数绝对不能缺少，她走过去，躬身行礼，在一连串敲打的叮铛声中道，“尊贵的瑟丹大人（铛），米斯龙德之主，我来自罗斯洛立安（铛铛），……奉女皇之命（铛铛铛）……”她不得不提高声音，大声说完，“我来接受王之试炼！”
这时刚好安静了下来，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瑟丹停下手，瞪了她一眼，“我看起来老，但耳朵很好！”
她尴尬极了。
瑟丹没再多说什么，把铁锤丢个旁边一个精灵，“看到吗，就像这样。那边也要这样再加固一点！”“是。”
说完，瑟丹掉头而去，理都不理她。她万万没料到会受到如此冷遇，按照罗瑞安的待遇，她应该是被当做英雄来迎接吧？
“请问……”她追上去道。
瑟丹转向锻造厂，指示拉风箱的速度与时机。
“打扰一下……”她瞅了个空抓紧道。
瑟丹又转向纺织厂，将一块块帆布拿起来反复的看。
“可不可以……”她锲而不舍的说。
瑟丹终于转过头来，非常严肃的道，“你没有看到我们在忙吗？”
“我，我是想……”在罗斯洛立安，精灵们好像总是那么的悠闲，她也受到很大的礼遇，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也马上为她办到。
“你想？”瑟丹反问，“因为生来貌美你就想这世间的星辰都为你围绕吗？”
她慌忙摇头。重生以后，无往不利的美貌这一次可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
“女精灵！你以为你需要什么，别人就应该马上停下手边的事服侍你吗？”瑟丹继续反而。
并不是没有看到她超凡的美貌，但是瑟丹知道，如此美丽的生灵很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操纵人心，从远古起就是超级大麻烦。无论多少精灵贵族，人类英雄，甚至迈雅都会拜倒其裙下而忘记自己的使命，他自己的亲族与君王庭葛（又译辛国），被誉为仅次于费诺的伟大精灵，就爱上了迈雅美丽安，甚至放弃返回维林诺。所以他对于这种生灵一向避而远之，也至今未娶。
“对不起，”她马上垂头道歉，“我只想说……”
瑟丹打断她，“这里有很多的精灵和人类，他们从出生起都在这里工作。有人至死都没有离开过，也没有想过别的生活。你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吗？”
“呃……”小姑娘吓得语塞。
“什么也没有！这里每一个生灵，无论水手，铁匠，织工，船工，甚至是诗人，都只有一个目标——造出更牢固更稳定更快捷的船！”
也许就是这些生灵，在日复一日的普通劳作中，丈量出从平凡到崇高的距离。
“真伟大！”伊尔碧绿丝由衷地说。
瑟丹却停了下来，打量了她一番，“你来做什么？”
“我奉罗瑞安女皇的命令来接受王之试炼，”这次她不敢怠慢一口气回答，顿了顿，又补充，“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我能做什么。”
瑟丹又看了她一会儿，负手而去，“跟我来。”
*
跟着瑟丹巡视米斯龙德的港口，看着林顿精灵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为什么我从前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伊尔碧绿丝不由的道。
“从前？”瑟丹听出了端倪。
她点头，“我在这里长大，应该说，是在离这里不远的哈灵顿。”
瑟丹困惑，“据我所知，没有精灵在那里生活。”
她笑了，“没错，在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
瑟丹已经察觉眼前少女的经历似乎并不单纯。
她简单的讲述了她的来历和罗斯洛立安苏醒的经历，“养大我的，是一个哈龙德无名老人。而我，都快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了。”
她的话引起了瑟丹久远的回忆，“是一个……老船夫？”
伊尔碧绿丝吃惊的转向他。
瑟丹王记忆中的老船夫，曾是位登丹人鲁道尔国的英雄，年轻时参与对抗安格马的战役，建立的卓绝功勋。鲁道尔亡国之后，也曾游历刚铎和其他诸国。他渴望精灵的永生，向曼威祈祷，希望获准进入维林诺。
瑟丹道，“但是他的功勋还不足以列入曼督斯的英雄殿堂，他一直在我的船队里工作了很久，因为这里是距离海的对岸最近的地方。待头发日复一日的变灰，他终于绝望的领悟到，曼威遗弃了他。”
曾经有那么多战争的牺牲者，名垂青史的只有那么几位，多数的生灵还是悄然的长眠。侥幸活着的，也从未得到足够赞誉，甚至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想起日日眺望大海的老人，她难过的垂下头，“所以他离开这里，去了哈龙德。”
瑟丹站在她身边，“但是，星辰之后瓦尔妲却赐予他另一项礼物，就是抚养你。”灰色的瞳孔幽深的看着她，“就算没人记得他的名字，我相信世间会有生灵一直记着他。”
伊尔碧绿丝双目蓄满泪水，但是她却自己擦去了眼泪，“现在这个生灵也要通过王之试炼，因为她知道，那是他希望的。”
瑟丹欣赏她的坚强，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仅凭毅力无法完成。
他随手抄起一个铁锤递给她，她两根细白手指捏着铁锤怎么看也不搭，而表情更像是她拽着一只奇怪的兽爪。
瑟丹大笑，胡子微微颤动。
“想通过王之试炼？你还早得很。先学会在这里工作养活自己吧，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
——这丫头怎么还不走？！
瑟丹是想让伊尔碧绿丝知难而退。其一，他的港口很少有女性生灵！另一方面，一个如此美貌年轻又娇弱的精灵，她应该是被众多生灵捧在手心里呵护，轻松地享受美好生命的，她不该去历经那个几乎是必死无疑的试炼。但是她的平实令他意外，跟出色的外表一点不搭，连她的坐骑都比她骄傲。可她竟然安心呆在这里，日日跟水手、船工、铁匠那些粗人混在一起。
当夕阳再度从港口的隘口照入灰港的静湾时，金光洒遍整个海面，就好像伊露维塔的光芒，透过一扇美妙的窗户，从西方在召唤着这里的生灵。
她正哼着歌专心致志的打磨船头的天鹅雕花，听到瑟丹走来，她抬头一笑，虽然他视女性生灵为超级麻烦和侵略大使，不过她还是很喜欢他，从瑟丹王身上能找到让人专注的力量。
瑟丹也忍不住微微笑了。她实在很快乐很单纯，单纯到让很多倾慕之矢都无所着落。她更有种能把困境变成乐土的本事，比起精灵的淡然冷静，她太过活跃与性情，这种性格极容易被挫败与玷污，所以，他真希望能一直看到这不被任何忧愁沾染的笑颜。
这时，夕阳挂在海平线上，恍惚中，一个白帆之船出现在日影里，但仔细看去什么也没有。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她不禁想到连日来的困惑。
“说吧。”
“您是最早复苏又是最有条件离开的精灵。为什么万年过去，您还在这里？”
这个问题，不仅是她，很多人都曾问过，甚至他也无数遍的问自己。
瑟丹的手抚摸着船身，爱护的模样仿佛那是自己的孩子，“当万年前，第一次到达这里时，吾的大海之主乌欧牟在梦中告诉我，我们尚无法造出能抵御黑暗与海浪的大船，他要我在这里等待。黑暗时代之后，贝烈盖尔海越发汹涌，魔苟斯在虚空中飘荡，他的黑暗力量依然在不断的监视着航道。很多航向海外的精灵和人类都不幸罹难。”
想起了安罗斯的伊尔碧绿丝微微一叹。
“从那时起，我一直明白我的使命就是在需要的时候送我的族人平安到达对岸。仅此而已。而终有一天，维拉将允我西去。”
他说的简单，但是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伤感滋味，也为他觉得委屈与不值。
“如果，如果维拉也遗弃了你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不会。”老人静静的反驳。
“如果从此没有生灵来接你，也没有维拉给你的指示，你会一直在这里等，等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吗？”她忍不住提高声音。
“是的。”老人依然平静。
“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老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酒壶，哈哈一笑，“只要有这个就行！”
依然没有任何华丽辞藻的雕饰，她也笑了，可是那笑容又变浅了。
数个纪元过去了，瑟丹在远离中土的一切荣耀和光芒的地方，静静的守候建立灰港的文明，等待乌欧牟的指示。她没有办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孤寂，默默的看着纪元的更迭，人类王朝的兴衰，同胞们一批批的从港口离去，而他依然坚守在这里，万年过去，只为一个梦中的承诺。
她轻轻问，“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吗？
那久远的梦境依然清晰的就像昨天才发生，大海之王乌欧牟破水而出，其势惊人，仿佛海浪跨上了陆地，他头戴泡沫装点的头盔，身披光亮变换的鳞甲，他的声音如海底深渊般低沉。
「先耐心等待吧，等待你的时机到来，后世会永远歌颂你，你会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老人笑笑，只是灌了一大口酒，不再说什么。
而这时，视野里的白帆又出现了。落日穿过白帆照耀着他们。接着，白船扬帆西去，慢慢地缩小。最后，那星辰般的光辉浓缩形成一个影子，那影子正是站在堤上的瑟丹。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04.灰港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