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家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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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霞山的黎明悄悄地来了，白雪诺茫然望向窗外的微明，目光在白灿群的脸上流连。经过一晚的修养，白灿群的脉息渐渐平稳，并无大碍了。
跪得发麻的膝盖向后挪动几下，俯身磕了三个头，白雪诺的眼眶又酸了，她连忙起身，揉了揉酸胀的膝盖，掀开帘子到了正厅。
莫千寒允许她照顾师父一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不能再有任何怨言。既然这一切都是她种下的因，那么后果自然就该由她承受。
正厅里一片沉默，莫千寒与蓝清风的脸色都不好，弟子们也不敢出声，白雪诺规规矩矩地给莫千寒、蓝清风磕了头，解下腰间的长剑轻轻放在一边，也不去看一旁默然而立的师兄弟，咬了咬唇，无声地转过身去。
——莫千寒的话说得清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选择回到唐门，她就再也不是云鹤山庄的弟子！
“诺儿！”莫武出声叫住了白雪诺。
白雪诺回头，看到二哥满眼的落寞，勉强扯了扯嘴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莫武很早就开始喜欢白雪诺了，他暗藏着这份情愫，想等到白雪诺十五岁后禀明师长，谁知下山后，白雪诺与陈永笑越走越近，虽然白灿群和路海力都严令禁止，但莫武还是从白雪诺脸上看到了不舍与痛苦。他明白，自己已经错过了！
后来，白雪诺在苏州出事，白灿群又一次表明了态度，莫武内心犹豫之下，还是一边鄙夷着自己的“趁人之危”，一边向莫千寒提出要娶她为妻。没想到，莫千寒不但不许，反而还大为光火，更是很快为他订下了亲事，连傅玦的亲事也都一并定下了。
莫武不敢反抗，他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珍惜着每天给白雪诺治伤的时间，看着白雪诺日渐憔悴的面容，莫武只能恨自己无能，看着白雪诺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本以为那就是最大的痛苦了，没想到，他还要眼睁睁看着白雪诺离开云鹤山庄，去做唐一漠的女儿！唐一漠，那个冷血的唐门掌舵人，会如何对待在仇家长大的女儿？
莫武不敢去想！
看到白雪诺转身，他觉得内心突然空了一块，涩涩地难受，鬼使神差般就叫住了白雪诺。
还能说些什么呢？
白雪诺的目光扫了一圈。微愠的莫文、哀伤的莫武、怜悯的傅玦、哽咽的韩智、愤怒的莫小龙、不舍的莫小凤、疑惑的蓝秋野，还有眼神闪烁的白雨罗！白雪诺的目光在白雨罗脸上多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暗暗叹口气，快步离开了。
出了院门，白雪诺紧咬着牙关，想起师娘临终时嘱咐她“好好听师父的话，好好照顾师父”，又让师父发誓“永远不要抛弃诺儿”，心口又痛起来。她使劲擦擦眼泪，慢慢向前走去。
转过小道，白雪诺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诺儿！”
她站定，不敢看向来人，唯恐看到他，满腹的委屈、难过再也忍不住！
陈永笑站到了白雪诺面前，将颤抖的白雪诺拥入怀中。
白雪诺没有拒绝，将脸埋在陈永笑肩上，无声地流泪。泪水浸湿了陈永笑的衣服，他感觉到一丝凉意，更加难过，将白雪诺也拥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白雪诺哽咽出声，内心承受的压力与委屈在这一瞬得以释放，她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陈永笑也不开口，就那么一下一下轻拍着白雪诺的后背，待白雪诺哭声渐止，才慢慢道：“我去了云鹤山，找不到你，就知道你来这里了。”
白雪诺抽泣着，什么也不说！
陈永笑又道：“还好，总算见到你了！”
白雪诺抽噎声渐低，她擦干泪水，慢慢离开陈永笑的怀抱，看着陈永笑消瘦不少的脸，摇头道：“陈大哥，我会去唐门！”
陈永笑大骇，白雪诺强忍住哭泣，简单地将要去唐门之事讲了一遍，又道：“我这一去，恐怕……”
陈永笑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走，口中急道：“走！我们走！不管到哪里，我们一起！”
白雪诺反手拉住他，微笑道：“陈大哥，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不过，唐一漠给师父解了毒，我就不会食言！”
她的目光清澈而满足，不再有委屈、忧伤，陈永笑说的话，就像一股暖流，霎那间便熨平了她心中所有的不甘！
感觉到陈永笑的微微颤抖，白雪诺笑了笑，轻轻在陈永笑面颊上亲了一下，陈永笑僵住了，不敢置信般张着口望着她。
“你要保重，我也会保重！”白雪诺的声音哭得有些沙哑了，却说得很清楚，“陈大哥，你等我一年吧？一年后，要是我还没有离开唐门，你……就不要等我了……”
她的医术一般，却也知道，每日服毒的话，虽然她的身体不同常人，又有深厚的内力，可是，最多也只能能撑一年。如果运气好在一年之内解了“唐殇”之毒，她就什么都不再顾忌！
除了点头，他什么也做不了。陈永笑流下泪来，又将白雪诺紧紧抱住。他的心中生出巨大的无力感，他无比痛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无力！
白雪诺平静地去了唐门。
看着黑漆漆的大门和幽深的门洞，白雪诺深深吸了口气，跟在唐一漠身后走了进去！——走进了这扇门，她的命就交给老天罢！
唐门的前院很扑通，正厅也不豪华，白雪诺扫了一眼，便静静站在中央，旁边站着一脸哀恸的唐立。
唐立的周身散发着悲伤，她转头，忽略掉唐立眼中的内疚，正色道：“你再这样下去，我会不舒服！我不舒服，会熬不过去！”
唐一漠转身，抬手就给了唐立一个耳光，——这个儿子，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唐立摇晃一下，默然跪下。
唐一漠看看白雪诺，对唐威道：“你带她去后院安置。”又对白雪诺道：“我会将唐门的内功心法教给你，一个月后你就去‘百草坞’！”
百草坞？是唐门练毒的地方吧！
白雪诺点点头，跟在唐威身后往外走，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唐立道：“他的血能救我！”
唐一漠明白白雪诺的意思。唐立与白雪诺是亲兄妹，唐门中人的血液天生便可以毒攻毒，二人血缘最近，若白雪诺中毒不解，唐立的血还是会很有用处的，不能随随便便将他打坏了！
唐一漠冷冷道：“滚起来吧！”
唐立谢过，慢慢站起身，静静听着白雪诺离去的声音。唐一漠哼了一声，厌恶地将目光从唐立脸上挪开，骂道：“少在这里惹我生气，滚回房去！”
他的心里有些发堵！其实，每每看到唐立，他都会想起那个活泼明艳的女子，心里都会有那么一瞬的愣怔。那个渐渐没了笑容、不再奔跑着给他送上一块绢帕的宁雨裳，竟然敢逃跑？竟然敢带着他唐门的孩子逃跑？
唐一漠柔软了片刻的心瞬间又坚硬起来！哼，跑就跑了吧，她的孩子不还是乖乖回到唐门来了吗？哼！贱人！
白雪诺开始了她的唐门生活。
她的左臂上半花的疤痕已淡，唐一漠又给她刺了半花，靛蓝的纹绣宣告着她是唐门血脉的事实！她还见到了唐一漠的其余三个儿子：唐豪、唐林、唐杰，都是妾氏所生，宁雨裳走后，唐一漠没再娶妻，然而，这三个所谓的庶子，待遇却都比唐立好得多。
唐门的内功心法要配合毒药的使用，因此内力的收放自如很重要，白雪诺的内力已经极高，用了二十天便达到了“九九”之境。
达到“九九”之境，唐门弟子就可以出师行走江湖了。这“九九”之境是指在九个时辰内连续服下九种唐门剧毒，再在九个时辰内将这九种剧毒逼出体外，如此，毒功就算炼成，与人对敌时，就没有了伤害自己的危险！
唐一漠大喜，立刻将白雪诺送入“百草坞”，唐门顶级的制毒高手和解毒高手都在“百草坞”中，终身不得出坞。
“唐殇”之毒研究了百年已有大成，只是，毒药、解药都极为霸道，唐门的试药弟子没有一人可以熬过三个月，因此，许多解药都没有办法试验，白雪诺恰恰就成了试验对象。她的内力深厚，一住进来便用了数倍于旁人的药量。
第一天，足足一钱重的“唐殇”将白雪诺折磨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能力运功逼毒，可是，三个时辰后，这些能够毒死十个唐门高手的毒药并没有毒死白雪诺。长老们惊喜若狂！
第二天，唐立的血输入白雪诺身体，白雪诺只觉得经脉剧痛，浑身的骨头如同钉入了千万根铁钉，痛得她大口吐血，然而，她还是撑了下来。
第三天，研制好的解药才送到白雪诺手中，白雪诺服下，抽搐半晌才慢慢缓解。
唐一漠对结果很满意。
然后，每隔七天，白雪诺便会重复试验，只是，服解药的时间从三天后慢慢提前，最后，提前到了中毒后的六个时辰。
三十六种解药一一试过，白雪诺还活着，只是，她的眼睛开始变色，乌黑的眼珠渐渐变成红色，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试药的过程中，白雪诺忍受着真正的钻心蚀骨之痛，为了不让她失控时伤了自己，她的手脚都被巨大的铁链锁住，而且，长老们绝不允许她晕厥，冰水、钢针、封心脉等手段使出来，她只能强忍着疼痛口述“唐殇”服下的感受、毒发的症状、每种解药的效果！
九个月过去了，她的面庞透出隐隐的黑色。
现在，恐怕就是白灿群站到跟前，也认不出这个瘦若干柴、双眼凹陷、眸子血红的黑面姑娘，就是自己的徒弟白雪诺吧？
去年，端木郎死后，白雪诺声名大噪，因其轻功、剑法、内力的卓绝，还有绝色的美貌，曾有人给她起了外号，叫做“飞天芙蓉”！如今，芙蓉凋谢，已无飞天之力！
白雪诺的眼神空洞麻木，几乎寻不到一丝生机。然而，在看到长老们难掩狂喜地对唐一漠连连点头时，她突然一个激灵抬起了头，用力咬了下嘴唇，尝到熟悉的血腥味后，血红的眸子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解药即将成功，陈大哥还在外面等她，她怎么能放弃？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