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鲁尘

44、第四十四章 敌友

　　暖阳高照的水面上连水鸟都不见一只，以往热闹的太湖上，竟比沙漠还要静寂。白雪诺小心地划着船，在太湖水阵中穿梭。

　　寒风吹面，没有了危险和紧张，心跳慢慢恢复正常的时候，也便有了时间去思考。

　　百合坐在船头，初时的欢愉变成忧伤，她呆呆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连肩上的披风滑落都不知道。白雪诺担心地道：“姐姐，小心着凉！”

　　两行泪流下来，百合爱怜地看着白雪诺，道：“诺儿，你怎么办呢？”

　　一双大手将披风重新披在百合肩上，芮明轻揽她双肩，道：“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

　　百合泪眼模糊，她低下头去，啜泣道：“傅大哥若是出了事，怎么办？还有诺儿，她回去后，白二侠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把她打得……”

　　百合说不下去了，双手捂面痛哭起来，她现在又怕又悔，四周水声阵阵，却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芮明一脸的无奈、自责、悲伤，还有羞愧。太湖水帮一向是敌非友，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百合！

　　白雪诺也黯然，她的计划的确不够周全，不仅把自己卷到了里面，还连累了傅玦。更重要的是，到了太湖水帮，陈永笑不在帮内，路海力会帮她吗？

　　她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安慰百合：“姐姐，我们都会没事的！”

　　不管会面对什么，毕竟也是逃出来了！

　　岳龙走后不久，百合便醒转过来，听说芮明要回“冷燕门”送死，她什么也没说，抓起枕下的匕首便往心口戳。

　　芮明死死抓住百合的手腕，百合冷冷道：“我不拦你，你也不要管我！”

　　白雪诺知道百合是强人所难了，她在逼迫芮明！

　　芮明自幼便在“冷燕门”长大，那里是他的家，那个家与百合的家不同，除了繁重的功课，芮明还享受着师父师娘的关心、师兄们的友爱，那是一个真正的家。

　　百合却只知道，芮明的大师兄话里话外威胁她、逼她离开，芮明的四师兄像打骂一条狗一样打骂芮明，芮明的五师兄对她毫不留情、下手狠辣！这样的师兄，如同她的父兄一样，不配得到芮明的尊敬，更不配得到芮明的牺牲！

　　白雪诺理解芮明的无奈，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三个人收拾好了东西，商议好了路线，正要出发时，傅玦来了。

　　归原镇的事情不到半个时辰便传到了莫千寒的耳朵里！白灿群听到白雪诺那些话，拿着鞭子就要往外走，被蓝清风拉住了，莫千寒看着沉默的傅玦，冷冷道：“你去将诺儿带回来！要是又节外生枝，你就给我滚出云鹤山庄！”

　　在白雪诺跟前，傅玦什么都没有说，他默许了白雪诺的行为，还在后面帮他们挡住了追来的暗哨。

　　通往太湖的路果然好走！

　　天佑看到船上下来的白雪诺，吃了一大惊：“白……白姑娘，你不是跟少帮主出去了吗？”

　　白雪诺淡笑道：“陈少帮主与罗家舅舅一起，我来这里是要拜托路帮主一件事的，你帮我通报一下吧？”

　　天佑挥挥手，岸上守卫的帮众立刻散去，天佑警惕地看着白雪诺身后的芮明和百合，道：“白姑娘，这二位……”

　　白雪诺知道芮明尴尬，忙道：“你去通报一下吧，我会跟路帮主说的。”

　　天佑点点头，道：“帮主前几天接到了少帮主的信，这几天都在罗园，心情还不错，白姑娘，你来的正是时候呢！不过，还是劳白姑娘先到水寨等着，我这就去通报。”

　　白雪诺笑着谢他，天佑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跑了。

　　三人便在水寨内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湖畔风大，冷意森森，三人都各怀心事，一路无话。没过多久，刚转过一个街角，路旁突然出现两名太湖水帮的帮众，恭敬地冲白雪诺一躬身，道：“白姑娘，帮主请你们到罗园去！”

　　白雪诺点点头，谢过二人，便冲芮明和百合道：“芮大哥，姐姐，罗园离这里不远，我们走吧！”

　　芮明自嘲一笑，道：“你倒是熟的很！”

　　芮明这话说得不算重。无论是冷燕门还是云鹤山庄，都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与太湖水帮这等帮派自然不可同语，因此，无论是白雪诺与太湖水帮相熟，还是芮明投奔太湖水帮，在他们眼里，都是自甘堕落罢了！其实，芮明更是在嘲讽自己！

　　白雪诺面上一红，百合不悦地白了芮明一眼，芮明目光撞上百合的，立刻神色复杂地别过头去，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白雪诺暗自叹了口气，低声道：“姐姐，我与芮大哥，本来，的确不该与太湖水帮混熟的！”她也不多解释，走到二人前面，引他们到了罗园。

　　罗园中的下人都认得白雪诺，见到她便过来行礼问好，这一路走到客堂，芮明的脸色已经漆黑，百合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发作，白雪诺更是装作不知。

　　天佑在廊下等着，见三人过来，便迎上前道：“白姑娘，帮主就在里面。”

　　白雪诺点点头，三人来到门前，白雪诺朗声道：“云鹤山庄白雪诺求见路帮主。”

　　房内传来一声冷哼，路海力的声音传来：“来了就滚进来吧！”

　　白雪诺无奈地笑笑，推门进去，芮明略一犹豫，也硬着头皮携百合走了进去。

　　这里是前厅的客堂，厅中摆着两溜椅子，墙壁正中挂着泼墨山水的中堂，条几前摆着八仙桌，路海力就坐在左侧太师椅上。白雪诺快步上前，躬身抱拳道：“见过路帮主。”

　　路海力眯着眼睛看芮明，芮明也抱拳当胸，道：“‘冷燕门’弟子芮明见过路帮主！”

　　路海力一言不发，又看向百合，百合微笑抱拳：“百合见过路帮主！”

　　路海力一下子变成了和蔼的长者，微笑开口：“百合姑娘师承何处啊？”

　　百合先是迟疑，随即便坦然道：“我……，晚辈的武功是镇江、‘翡翠刀’苏家的大少爷苏永捷教的。”

　　路海力笑道：“苏家？你与苏家有什么关系啊？”

　　百合咬咬唇，深吸一口气，道：“晚辈与苏永捷同父异母，但晚辈与母亲已经离开苏家，与苏家再无瓜葛！”

　　路海力点点头，道：“百合姑娘倒是坦诚！”说罢转向白雪诺，道：“我一直等着白灿群大破水阵，谁知一点动静也没有。怎么，你居然没有禀告你师父吗？”

　　白雪诺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路海力冷笑道：“我饶了你的性命，饶了便饶了，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的，你莫以为不将太湖水阵的秘密说出去，便是为了报答我！”他又冷哼一声，笑道：“我不杀你，还帮你打通经脉，白灿群想必很惊讶吧？”

　　白雪诺想起师父发现她经脉打通后的勃然大怒，再看看眼前一脸了然的路海力，想发怒却又无处可发，觉得委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闷闷地哆嗦了唇，低头看地，许久都没说话。

　　路海力见她不语，怒道：“你闯到这里来，是要跟我打哑谜吗？”

　　白雪诺心中一震，也顾不得想东想西，忙抬头道：“路帮主，晚辈无礼了，您别与我计较！”

　　路海力审视着芮明，道：“‘冷燕门’的弟子，‘冷燕六少’排第六？”

　　芮明面上很有些挂不住，道：“是。”

　　路海力冷笑一声，对白雪诺道：“你说吧，什么事？”

　　白雪诺便将芮明与百合的事情说了，言辞恳切：“路帮主，芮大哥不愿与同门相斗，若回了‘冷燕门’必死无疑，所以，晚辈想请您帮忙，让芮大哥和百合姐姐在这里躲一躲。”

　　路海力撇撇嘴角，道：“‘冷燕门’？哼！你与永笑从龙四爷那里得来的消息，没有告诉他么？”他收到陈永笑的信，知道端木郎可能习练了“血魔掌”，也很有可能是杀死余震和云鹤山庄护卫的凶手。

　　白雪诺忙道：“没有，此事与芮大哥无关，所以晚辈并没有讲。”

　　芮明满是疑问地看着她，白雪诺勉强笑笑：“芮大哥，此事事关机密，恕诺儿无法告之。”

　　如果芮明知道端木郎可能会成为武林公敌，此时怎么能安心待着？何况，照目前形势来看，云鹤山庄、远威镖局与端木郎对上是迟早的事了，芮明绝对不会不管恩师的，所以，她只能死死瞒住。

　　路海力深深看了白雪诺一眼，道：“此事还需谨慎细查，我已经让永笑多番打探了，至于你，……”他看看芮明与百合，嘲讽道：“白灿群知道你带他们来太湖吗？”

　　他非常满意地看着白雪诺的脸色一下子变白，继续道：“我可以留下他们，不过，你也知道，‘冷燕门’一向视我水帮为邪魔外道，……”

　　白雪诺没有想到路海力如此好说话，大喜之下忙看向芮明，芮明咬咬牙，抱拳道：“蒙路帮主收留，芮明感激不尽。路帮主放心，芮明绝不会四处走动、自找麻烦的！”

　　路海力起身叫天佑进来，又对百合道：“百合姑娘，这周围风景不错，你若是想游玩，尽管告诉天佑，他会派人带你四处转转的！”

　　百合忙道谢。

　　路海力对天佑道：“给芮少侠和百合姑娘安排房间，不可怠慢了！”天佑忙领命去了，白雪诺知道路海力一向喜怒难辨，见他对百合和芮明的态度迥然不同，也丝毫不觉奇怪，恭敬施礼道：“多谢路帮主！”

　　路海力看看芮明，不动声色地道：“你也知道，我路某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如果哪一天说漏了嘴，……”

　　白雪诺笑得很是僵硬，回道：“晚辈明白！——芮大哥和百合姐姐，就拜托路帮主了！晚辈还要赶回去，这就告辞了！”

　　路海力玩味地看着她，道：“看你怕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因为这件事闯祸了？”

　　白雪诺扯扯嘴角，路海力冷哼一声，道：“我就说嘛，像你们这等孽徒，早该打死了事！快滚吧！”

　　白雪诺苦笑一声，道：“是！”

　　告辞出去后，芮明与百合同天佑一起，将她送出大门。她看看神色黯然的芮明，再看看一脸担心的百合，道：“芮大哥，姐姐，你们先在这里躲一阵子，等事情有了转机，我会来找你们的！”

　　芮明犹豫道：“诺儿，若是，‘冷燕门’、有什么事情，你……”

　　白雪诺避开他的目光，垂首道：“芮大哥放心，有事的话我一定会通知你的。”

　　天佑一直送她到码头，低声道：“白姑娘，帮主这次对少帮主很满意，你若见到少帮主，就跟他说一声，好吗？”

　　原来，期待师父一声满意的，不止她白雪诺一个！

　　白雪诺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白雪诺已经驾轻就熟了，她心里担心傅玦，飞快的划着浆，终于在当夜赶了回来。从踏上土地的那一刻，白雪诺的胸中便如同打鼓一般跳个不停，但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往客栈而去。

　　擦擦脸上的汗珠，白雪诺放缓了脚步，慢慢向院门走去，她能看到院内灯光闪闪，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闯祸的时候，她预想到了会有的惩罚，但是当惩罚真的就在眼前时，她才发现，心里做好的万千准备根本无济于事，她还是怕得厉害，以至于还没到门口，她就哆嗦地牙齿打颤了。

　　白雪诺在小院门口深深吸着气，突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吓得白雪诺一个激灵。莫文从里面看着白雪诺，冷冷道：“还不滚进来，看看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