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下》陌路天空

23、第 23 章

　　二十二
　　今日正是胤礽当值，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富察家傅恒的嫡子，孝贤皇后的侄子，深得乾隆喜爱，是以在宫中还是有些特权的，从景阳宫出来后，他茫然而望，一时竟不知自己生存何意？
　　恍惚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毓庆宫，这里有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他被禁锢的源头，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他胤礽便将这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他以储君之尊享尽世间繁华，又从太子之位跌落尘埃，最终，失去了所有，包括他如珍似宝一手养大弟弟，他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胤禛。
　　当年的毓庆宫充满了欢声笑语，可如今却只有凄凉。
　　“情深不寿，慧极必殇，这还真是爱新觉罗家的传统。”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胤礽回头，只见胤褆迈步缓缓走来。
　　胤礽定定看他一眼，转过头道：“你怎么过来了？”
　　胤褆哼了声，嘲讽道：“不是四弟，很失望？可惜啊，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这话说到了胤礽的痛处，当年他若是能放下储君之位，带着胤禛远走天涯并不是妄想，而且，机会不止一次，但是当年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次次……
　　说到底也就是懦弱两字，森严的礼教，背伦的骂名压在他头上，再加上江山的诱惑，终于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最终却仍是一场空。
　　“保清，我后悔了。”
　　没有去反驳，因为那是事实，没有歇斯底里，因为他……不再有资格。
　　胤褆诧异，胤礽的反应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与他的性格更是不符，当年的胤礽何等的骄傲，大清太子，国之储君，优雅从容，风华绝代，即使是当年废立之时亦不曾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气，仿若一尊木偶。
　　“后悔？你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出生即立太子，一生尊荣，代天子监国，行帝王之权，天下江山握于掌中，你肆意鞭笞国戚重臣，却未得半丝惩处，皇父眼中，从来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一生享尽荣华，失意不过跌落太子之位，但是前有皇父恩慈，后有四弟照拂……你一生，除了未曾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又有什么是你没有的？”胤褆冷笑，若是他的一生也不如意，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四弟、八弟他们又情何以堪？
　　“大清太子、国之储君？是啊，还有什么是我不曾得到的？”胤礽低声呢喃，带着无尽的伤怀。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取。
　　“保成，你对四弟……确定是非他不可吗？”胤褆不想提那个话题，那会让他多年的修养毁于一旦，而现在的事情在他看来其实不过是自寻烦恼。
　　“你想说什么？”胤礽皱眉，不知他是何意。
　　胤褆淡淡道：“胤礽，你我斗了一辈子，相互也是非常了解的，当年爷也只是偶然之中发现你跟四弟并非普通兄弟关系，却又各自隐忍，四弟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甚至可以说爱过你，并为此痛苦一生，我一直以为你也是如此，但是今天才终于明白，你竟然把四弟当做浮木，落水的你紧紧抓着，不放松一丝一毫。”
　　“你在胡说些什么？给孤住口。”胤礽慌乱的打断他，不自觉带上了前世的自称。
　　“恼羞成怒了？”胤褆冷笑一声，自顾自的道：“依照你的性格，若真的爱上了胤禛，你会委曲求全的看着他躺在别人怀里？甚至现在还有了他人的骨肉？这样的孬种，怎么可能当上那么多年的太子？四弟应该也是清楚的，所以才会放弃与你远走高飞。”
　　说着一步步逼近胤禛：“你心安理得的将一切推到四弟身上，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样是不是就能让你的罪恶感消失？你真的爱他吗？你为他做过什么？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够了，胤褆！这是孤和禛儿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胤礽接连遭受刺激，再也维持不住平时的风度。
　　“被爷说中了？胤礽，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爷当初竟然被你这伪君子拉下马，真够晦气的。”胤褆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一阵静默，良久，胤礽苦笑，却是已经恢复平静：“大哥，多谢。”
　　他明白胤褆的意思，不过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但是事实如何，他自己又岂能不清楚？胤禛，胤禛，相思相望不相亲，多情转是无情累，天意如此，奈若何兮？!
　　“当年，就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胤禛，两岁的他偷跑出承乾宫，无意间竟然来到了这里，整整一个上午，宫里翻了天似的，谁能想到小小的他竟然能走那么远的路，躲在花丛中的他小声的哭泣，原因是因为找不到额娘了，看见我站在他面前，歪了歪小脑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猛地扑进我怀里，仿佛认定了我会帮助他似的哭着道：‘哥哥，禛儿要找额娘，哥哥带禛儿找额娘。’”
　　胤礽神色温柔，完全沉浸在回忆当中：
　　他被圆滚滚的小人儿撞得一个趔趄，反射性的扶住他，莫名的，对这个爱哭的弟弟一点都不反感，一直被康熙娇养的太子殿下皱着眉擦掉了弟弟脸上的泪：“别哭了，你是十一弟胤禛？”
　　他没见过但却听说过这个弟弟，此时康熙帝子嗣尚少，他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养在宫外，宫里这般大的皇子只有养在贵妃佟佳氏名下的十一弟胤禛，其他的兄弟都未曾站住便夭折了。
　　“我叫胤禛。”小小的他点点头，委屈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这样很危险的，知道吗？”胤礽小大人似的关心着弟弟。
　　胤禛撇撇嘴，以为这个刚见到的哥哥也要训斥他，委屈极了：“额娘让禛儿在房里，禛儿不想，禛儿要出来。”
　　这话半点没有逻辑，但是胤礽想了想到是明白过来了，这小家伙八成是在房里待得烦了，佟佳贵妃无子，又多次流产，所以对抱养的这个养子真正是疼到心里去了，而他听说胤禛从生下来就有些体虚，因此佟佳贵妃一向是不允许他出来的，这次八成也是趁着宫女嬷嬷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能跑到这里来时间肯定不短，这会儿承乾宫八成已经乱成一团了。
　　当下胤礽便吩咐自己的嬷嬷去承乾宫报信，说是太子出来散步见着了十一阿哥，便请十一阿哥去毓庆宫小坐一会，请佟佳贵妃放心，自己便带着已经没了泪的小家伙进了毓庆宫，桌案上摆满了好吃的点心，小小的人儿一点不安分的在屋里乱窜，小孩子总是记不得事的，没一会就将刚才的事忘了，玩了个不亦乐乎。
　　“从那天之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玩耍，那时的胤禛活泼可爱，天真纯洁，一喜一怒全在面上，生活更是无忧无虑，原本以为能够一直如此，没想到……没想到一日之间，大厦突倾，康熙二十七年，随着佟佳皇后的去世，所有的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被养在温室的孩子痛失慈母，被蓦然被告知自己喊了十几年的额娘竟然只是自己养母！而自己的亲生额娘却在拒绝抚养自己，身边伺候的奴才变了一个脸孔，冷嘲热讽不绝于耳，在这个当头却又被皇父责骂，“喜怒不定”之评语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再加上年幼弟弟的背叛……种种打击之下终于毁了那个天真活泼的孩子，造就了一代帝王雍正皇帝。”
　　胤禩乖乖的上了药，二话没说便赶走了一旁围观的弟弟们，至于刚才的事……刚才有事吗？
　　胤祥警告的瞪了一眼胤禩，这才扶着胤祯离开，嗯，还是赶紧回去宣太医诊脉是正经，看这情况明显是四哥占据上风啊。
　　胤禟痞痞一笑，暧昧的看了眼胤禛挺着的肚子，直到胤禛忍不住回瞪才收回目光，出了口气似的得意洋洋的拉着胤俄离开。
　　胤禩无语望天，九弟啊，哥哥可没招你惹你啊，四哥要是一个不爽拿哥哥我撒气这可如何是好？
　　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胤禩歪头想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好的对策，也便不去管他了，笑嘻嘻的凑到胤禛身边，一手抱着他，一手在那隆起的腹部轻抚，眼神柔和，这，是他跟四哥的第一个孩子。
　　胤禛半是气恼半是无奈的抓住探入衣襟的手甩了出去，又是羞又是怒，这个胤禩越来越过分了，门还开着就想做坏事，更何况他现在还有着身孕呢！
　　“胤禩，你给我老实点。”
　　胤禩讪笑，他都一个多月没见胤禛了，即使知道他的消息，但心里总是惦念着，又拉不下脸去找他，只好这样拖着，但是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要是还装什么正人君子那就是傻子。
　　手上一个用力，便将人抱在怀里，不等胤禛反应就已吻上那娇艳的红唇。
　　“胤禩……你……你干什么…嗯…放开……”胤禛断断续续的出声。
　　胤禩抱着怀里的人倒在软榻上，直到胤禛觉得呼吸困难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轻而细密的吻落在胤禛唇上，不同刚才的疾风骤雨，就如微风和煦：“四哥，胤禛，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胤禛一愣，不解胤禩怎么又说到这上面来了，他记得他曾经说过，不会离开，胤禩的记性应该不会这么差吧？
　　胤禩倒还算知道分寸，只胡闹了阵也就作罢，没敢真把胤禛给惹恼了，不过，有件事他却是希望胤禛知道的，即使他不在意：“四哥，我只要你，胤禛，今生今世只要你一个。”
　　侍寝又如何？在宫里找个身材与他相像的侍卫事件在容易不过的事情，宠爱？那就更简单了，只要放纵着便可。他爱新觉罗胤禩今生只要心中的那人就足够了。
　　胤禛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又听胤禩道：“四哥不喜欢孩子也没关系，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就够了，有我们两个人的亲自教导，他的未来绝不会差。”
　　“……”胤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胤禩竟然真的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可惜，这个孩子是他心头的一根无法拔出亦不能拔出的刺，他又怎么可能对这个孩子心怀期盼呢？